露露娜卡的工作室 第三十二章 孤单的自言自语

同一个夜晚，在奥尔加和阿波交谈之前、在罗缪欧娜和朱利叶斯碰面之前，稍微早一点的时间。夜色还没变得如此深沉、繁星还没有布满整个天空的时候，露露娜卡回到了自己曾经居住过的小木屋。

这里是当初罗缪欧娜和她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也是她和朱利叶斯初次见面的地方。在这里，罗缪欧娜曾对她说过人都是不自由的，但是如今罗缪欧娜已经比谁都要自由了；朱利叶斯曾幼稚地对露露娜卡喊出了自己要当英雄的口号，但是如今，他很少再把这个挂在嘴边了。

只是半年多的时间，一切似乎都有了不小的变化，这个小木屋也同样如此。这个露露娜卡曾经居住过的地方，本应是在死者森林南部的，但是现在露露娜卡依然位于死者森林东部，只是离得礼拜堂有点远。她居住过的地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但是这间简朴的小木屋却出现在了这里，就好像会移动一样——或者说，它本来就是能移动的存在。

露露娜卡出现在这里，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从这里到礼拜堂的距离，绝不是短短几天就能到达的，而她离开礼拜堂、消失在众人眼前的时间，并不会太长，但是她依然出现在了这里，靠着无人知晓的手段。

小木屋周围一片平静，已经没有种下任何东西的苗圃，门前熄灭的油灯，还有漆黑无法看穿的窗户。一切都是黑暗和寂静的，在这里，能感受得到令人心悸的氛围。

露露娜卡点亮了油灯，提着那带有锈迹的链子，让这一片小空间出现了令人感受得到温暖的光亮。她推开了小木屋的门，走了进去。小木屋里大多数东西都被搬走了，炼金釜、那些有价值的材料和书籍，还有一些露露娜卡喜欢的小玩意，在早些时候已经被露露娜卡搬进了自己那名为奇思妙想号的马车中。被留在这里的，只有那些实在无法搬动的家具，还有对露露娜卡来说无关紧要的东西。

前阵子回来的时候，露露娜卡还花了不少功夫把小木屋打扫了一番，才把那些铺上了灰尘的物件搬到了马车上，现在这里虽然看起来空旷了不少，但是至少还算得上是干净的。

露露娜卡走进去后，靠着手中的油灯视物。该搬走的东西，早已经被搬完了，剩下的东西，不管露露娜卡检查多少次，都没有兴趣继续带着。有些东西是能带走的，但是有一些东西，是露露娜卡就算感情上乐意、但是却无法带出森林的东西。

“住在这里也有几十年了，有些感情并不奇怪。”露露娜卡喃喃自语着，“但是竟然有依依不舍的感觉，这倒是我没想到的……”

她往里面走了几步，脚边碰到了一本书，这让她蹲了下来，把书捡了起来。这是一本羊皮封面的书，上面的字迹已经变得模糊，但是露露娜卡还是能看得出来的，那些字迹留下的凹痕，在手指上留下的触感，是她怎么也忘不掉的。

“炼金术入门……”露露娜卡将书捧在手中，翻了几页后就笑了出来，“现在回头看，真是一本神棍至极的书啊……”

在并不遥远的过去、但是对普通人来说，已经是算得上半生的几十年前，露露娜卡刚接触到炼金术。当初本打算用这个来消磨时间的她，不知不觉间就把炼金术当作一件有意思的事业去运营了。至于这本书，对她来说，当然绝对不是让她入门的东西。它唯一的作用，就是让炼金术这技艺出现在了露露娜卡的视野中，然后在森林中蜗居着颇为无聊的露露娜卡，便拿这个消磨时间了。

这种对露露娜卡来说错漏百出、谬误极多的书，自然不是她首先要带走的选择。她将这书放在了平时自己不怎么用的桌子上。桌子上已经没有什么东西，把这书摆上去后，倒是像模像样了。

“虽然很想嘲笑把你写出来的人，不过作者已经死了有几百年了，真要找到他嘲讽，费时费力不讨好。”露露娜卡说道，“而且嘲笑一个几百年前的人的观念，这种事听起来也太蠢了。”

把书摆好后，露露娜卡环视了一下四周。她平时休息的地方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少了一堆书，而本来在角落的炼金釜，现在也不在那里了——它现在被安置在奇思妙想号上，有了更多的用途。帕丁担心奇思妙想号的安全性，并不是没有原因的——但是他仅仅只是发现了底盘下的小玩意，而露露娜卡真正认为称得上是杰作的，并不是这种并不重要的小细节。

至于奇思妙想号有什么作用，露露娜卡还不打算马上让帕丁和朱利叶斯知道，有点惊喜，总比直接坦白要有趣得多。

在这小木屋里，已经没有什么露露娜卡值得留意的东西了，该拿走的已经都拿走，拿不走的，她挪不动、也不乐意去做。很快，她就离开了这小木屋。在关上门后，露露娜卡把门给锁上了，铁链缠在把手上，锁头被露露娜卡直接弄坏了。这门关上后，她就不打算再打开了，而且没人住在这里的话，用不上几年，这小木屋大概就会破烂得不成样子，运气好的话，大概会有绿芽在这荒废掉的小建筑上生根发芽。

至于会不会有人因为巧合而来到这里，露露娜卡并不看好。

把门给锁死后，露露娜卡来到了小木屋的后方。这里有一个简陋的墓，一个小土堆，加上一个木制的十字架，就是这个墓的全部了。

露露娜卡没有马上走到墓的那边，而是去附近捡了一些枝条，摘了些花草，编成了一个花圈。她走到了墓前，将花圈套在了十字架上，然后盘腿坐了下来。

过了很久，露露娜卡都没有说话。平时有点啰嗦的她，就算是自己一个人独处，也很喜欢自言自语，但是现在，她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看着那简陋的十字架。

“真是奇妙。”露露娜卡过了许久才开口，“你还在的最后那些日子，我因为生气而懒得和你说话，你也从以前那个开朗的女孩变成了沉默寡言的老女人，结果我们就这样相处了好几年。到了现在，你不在了，我反倒是变得话多了，也许是因为憋得太久了吧，这鬼地方，想找个人说话，真的挺难的，不是听不懂人话的野兽，就是听得懂人话的死人。”

露露娜卡伸出手，去摸那粗糙的十字架，“正因为感情好，所以出问题的时候，才会破碎得更加厉害啊……你觉得是不是这个道理呢？”

说到这，露露娜卡自嘲地笑了笑，“不，才没这种事，你也就和我闹得厉害，对阿波那混球，直到死，你都在求我帮帮他。他那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我才不乐意去帮，真死了，也只是活该而已。”

“但是早死的，反而是你。”露露娜卡继续说了下去，“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啊。不对，你也说不上是什么好人，你只是个傻瓜而已。你们这一批我教出来的学生，就没几个好人，好人都早死了。”

露露娜卡长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不埋怨了，对着个土堆怨这怨那，感觉也实在太傻了。以后我不会再回来了，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干，不能总把时间用在已经不在的人身上。我对你的承诺，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就只剩阿波那个麻烦家伙了。不过你一个死了的人，早就不在这里了，留下的不过是一具骸骨而已，说不定现在都化成粉了，我现在对你说这个，又有什么意义呢？”

说得再多，这一切也不过是对自己说而已。露露娜卡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有些事，还是说出来能让人心情好一点。

“再见了，丹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