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隙 第十一章 让我来听吧

第二天郑微年华丽丽地迟到了。

上午十点半，郑微年气喘吁吁地跑进陶艺教室，程嘉玺正背对着她慢慢地站起来。

“对不起啊，我迟到了。”郑微年对着那个背影不住地道歉。

他慢慢地转过来：“你来啦，我都已经做好了。”

郑微年瞬间瞪大眼睛：“做好了？”

她无法相信地一步步走向程嘉玺，往他身后一探。

桌子上摆着一个还没干的篮球。

郑微年内心颤抖了，她缓缓地从篮球上移开视线，目不转睛地看着程嘉玺：“你......怎么做到的？”

“本来想等你一起的，但后来试了试还挺好玩的，就没停下来......”

郑微年现在内心十分矛盾，一面她惊叹于程嘉玺那双可以弹钢琴可以写出漂亮的字可以打篮球还可以捏泥巴的灵巧的手，一面她又怀着对徐颂无比愧疚的心――明明说好是要自己做一个篮球给他，结果篮球是做好了，预期的大小，预期的完美，可却完完全全是别人做的！

“这可怎么办，本来说好我做给他，结果我一点都没插手......”

程嘉玺看着郑微年皱在一起的眉毛，笑笑说：“就当我们一起送的好了。”

“那怎么行......我可是一点也没动手啊！”郑微年不好意思地说。

“没有你，我就不会发现原来陶艺社这么好玩啊！”程嘉玺看着郑微年的眼睛真诚地说。

“呵呵，你喜欢就好，我也喜欢捏泥巴，其实啊，就算不是社员也可以来玩的，因为我们社长基本上都不露面！”郑微年笑呵呵地拍拍程嘉玺的肩膀，“下次想来玩就跟我说一声，我带你来！”

程嘉玺说：“好。”

他当然不会告诉她陶艺社社长就是他堂兄，更不会说昨天他找去程嘉禾家问他要钥匙，还逼他教他捏泥巴，今天才能这么快完成，从而为下午省出时间......

想到这里，程嘉玺不由地嘴角上扬：“你喜欢陶瓷工艺品吧，我这儿有一场关于这个的展览的门票，你要去看看嘛?”

“真的？”郑微年立刻两眼放光，“好啊好啊，什么时候的展览？”

“就在下午。”程嘉玺脸上笑意愈浓。

好巧啊，太巧了，今天下午我正好闲得很啊！郑微年在心里呼喊着，忽而又警觉地问：“可是，我拿什么回报你？”

回报？这丫头怎么老想着回报他？程嘉玺眨眨眼：“不需要。”

“那可不行！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可以不回报你点什么呢？”郑微年叫起来，她妈妈可是从小教导她礼尚往来，不要轻易接受别人的好意。

郑微年家境不错，爸爸开公司，妈妈是画家，小时候就有同幼儿园的小朋友的家长想要通过她来和郑家拉拢关系。但是郑微年的父母都觉得孩子还是在单纯一点的环境里长大比较好，不愿意看着孩子小小年纪就沦为金钱的工具，所以对于这种事从来都是拒绝的。并且郑家父母一直告诫郑微年不要轻易接受，要么就做好准备回报。因此郑微年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习惯。

“那就交一篇感想吧。”程嘉玺突然说。他的眼前不知怎地浮现出那本粉色的笔记本。

郑微年想想还挺划得来，一片感想换一个展览，简直就是赚大发了！于是立刻答应。

“那我们现在先去吃东西吧。”程嘉玺说。

“那这个球......”郑微年看着桌上的那个浑圆的物体。

“我在下面垫了垫圈，它不会乱滚的。”

好厉害，竟然知道我想问什么。郑微年吐吐舌头，赶紧追上程嘉玺的脚步。

程嘉玺带郑微年走进了一个小区。

“你带我来这里干嘛？”郑微年心中不免奇怪起来。

“这里是我住的地方。”

“你要带我上你们家去吃饭？”郑微年心下一颤。

“嗯。”程嘉玺走进楼道。

“那怎么行？你爸你妈都在家呢吧，这怎么好意思，不打个招呼就来了......”郑微年连忙拒绝，脚步也停下，站在电梯外面死活不肯进去。

“他们不在家。”程嘉玺看着她那副别扭样觉得好笑。

“哦......”郑微年放下心来走进电梯，突然又想起什么来，“我......不会做饭啊......如果你想让我做饭回报你，那你的算盘可就打错了。”

程嘉玺伸手按下25楼的按键：“郑微年。”

“啊？”郑微年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看程嘉玺，他还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叫过她的名字呢！

程嘉玺只是仰着脸静静地看着屏幕上不断攀升的数字：“你为什么，总想要回报什么呢？”

郑微年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说。她看着程嘉玺长长的睫毛一扇一扇的，但他长得高，她看不见他的眼神。

半晌，她从愣神中清醒过来：“我只是觉得，你对我这么好......我也应该对你好一点啊......”

程嘉玺的视线从屏幕上移开转而去看低着头的郑微年，他看见她的耳垂变成了娇俏的粉红色，他忍住想要去捏一捏的冲动，25楼到了，他伸手拍拍郑微年的肩膀：“到了。”他说，抬脚走出了电梯门。

“哦。”郑微年也赶紧跟了上去。

玄关处就摆了一双拖鞋，程嘉玺换上鞋后对郑微年说：“等我一下。”

郑微年应了一声他就朝里面走去。郑微年傻愣愣地站在玄关，打量着程嘉玺的家。

他家很大，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家具风格搭配得很好，却还是让郑微年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没有人气。郑微年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你在想什么啊！你当看武侠？还活死人墓类！

不过，程嘉玺为什么要进屋去给她拿拖鞋啊？难道玄关这里的鞋柜里没有吗？郑微年虽然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该乱翻别人家，但还是伸手去打开了柜门。

没有别的拖鞋了。虽然那里面摆了很多鞋，但看得出都是一个年轻男孩子的鞋。郑微年愣了一下。

这时候身后传来程嘉玺的声音：“给你的鞋。”

被抓了个现行，郑微年不好意思地转过身来：“谢谢啊......”

程嘉玺的目光越过郑微年看向她身后还没关上的鞋柜：“我一个人住。”

郑微年猛地抬起头，发现程嘉玺并没有在看她：“那你的爸爸妈妈呢？”

“他们在美国。”程嘉玺的声音淡淡的。

“你一个人住，会不会很害怕？”郑微年换了一种小心翼翼地语气说。

没有回答。

气氛有点微妙，郑微年有点尴尬，想要转移话题，刚要开口，程嘉玺的声音从头上飘来：“习惯就好了。”

郑微年看着程嘉玺转身走向厨房的背影，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他的那些安静，也是有原因的吧。

因为家里没有人和他说话，所以他也就习惯了安静了。

习惯了就好了。

郑微年心里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心里突然难受起来。

她望着厨房的方向，里面已经传来做饭的响声，一个人生活，一定很辛苦吧，而且，这样的辛苦，也没有人能够听得见。

让我来听吧。郑微年垂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