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求吾道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 狼入羊群（终二）

石武体内所有本源顷刻沸腾。赤青双色的光晕自他脚尖亮起，迅速向上熔解肉身。

窜至右腿仅剩半具灵体的生道灵尊直接淹没于光晕之中。

凤焱和石武人魂在涅槃诀的作用下并未出现不适。

“引”字币察觉变数再次夺取肉身控制权。

可那股光晕更快一筹。它们来到腹部将古币完全包裹。

数道人形黑影从古币方孔冲出，欲破开笼罩在外的赤青光晕。

谁料它们才与光晕接触就被焚成齑粉。

石武人魂神色微凝，它猜到“引”字币会有异动，但不曾想那赤青光晕竟能如此轻松地解决。

随着大量光晕涌入古币方孔，石武人魂发现自己正逐步恢复对肉身的控制。待双手听从使唤，它立刻催动掌心“卍”字血印，并将控住的黑球按向腹部。

血印几乎是在瞬间没入黑球。

石武不去管撕裂的掌心，他凭借与血印之间的联系确定它们并未消失。忽而远似断连，忽而近若刻骨的感觉让他大胆推测：“黑球内部是包含过去、未来的新型宇道？”

不等石武细究，那颗黑球连同抓着它的双掌就被触碰的赤青光晕同化。

深邃的黒芒夹杂黯淡的灰色阵纹汇聚光晕之中。

本就处于劣势的“引”字币彻底落入下风。

四色光晕携古币升腾飞起，石武肉身遇之则熔。

眼见光晕就要到达天魂，石武关切地以内视之法看向凤焱。

此时的凤焱双目闭合淡然微笑。

石武没用心音窥探，给予了这位盟友最大的尊重。

四色光晕毫无阻碍地焚尽天魂，继续朝上行去。

石武脑中闪过诸多身影。阿大、石临涛、凤秀翎、元叔、郗汲……他们就像一个个锚点，连接起他所有记忆。

光晕越是靠近，石武越难抉择。因为就连施展涅槃诀多次的凤焱都只能保留些许片段，然后癫狂地追寻过往。他认为自己的情况只会更糟。

“没别的办法了吗？”石武看着被四色光晕推送上来的“引”字币，突然灵光乍现，“这些光晕中的本源之力已是此方天地极致，却依旧奈何不了‘引’字币本身。那就说明‘引’字币不属于这片天地，而光晕灭去的黑影很有可能是‘引’字币历代主人的印记。换言之，‘引’字币现在是无主状态！”

石武不禁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与其寄希望于留下少之又少的记忆片段，还不如尝试掌控“引”字币，从而抽丝剥茧，解开所有迷局。

石武当即做定，操控人魂来到颅顶。他要在涅槃诀焚尽肉身的瞬间进入古币方孔，做最后一搏。

四色光晕开始熔解石武头颅，人魂通道内的记忆光影变得支离破碎。

石武人魂死死盯着古币方孔，它边观察熔解的速度边默念道：“吾名石武，入局寻真。吾名石武，入局寻真……”

兴许是石武人魂的举动超出了涅槃诀的保护范畴。当肉身双眸在光晕中消散，它眼前也变得一片黑暗。所幸它已算好古币到达颅顶的时间，即便记忆崩溃，它还是在念完第三遍“吾名石武，入局寻真”后奋勇下冲。

石武人魂准确无误地进入“引”字币中央方孔。与此同时，四色光晕彻底焚灭石武肉身，并将“引”字币排出凝聚的真元之外。

团状的涅槃真元璀璨光耀，其表面隐约显现凤焱面容。

可那副面容很快就扭曲狰狞起来，连带着涅槃真元也泛起诡异波纹。

先前带印沁脱离石武地魂的九道玄天锁链伺机而动，朝涅槃真元飞去。

涅槃真元外部的波纹抖动得愈发厉害。紧接着它光华大放，似在找寻什么。

离真元更近的“引”字币如获召唤，后发先至。

古币刚与真元贴合就被赶来的玄天锁链吸住末端，阻止其更进一步。

那些玄天锁链撤去对印沁的保护，将其送向涅槃真元。

就在印沁即将触及真元之时，两只魂体手掌自古币方孔钻出，率先拍入真元内部。

下一刻，石武的声音透过涅槃真元响彻整座沉道村。

“吾名石武，入局寻真！”

这声响的威能不仅震飞了玄天锁链，还令所有道灵噤若寒蝉。

涅槃真元顺着那双手掌进入“引”字币，与里面的石武人魂完美融合。

视觉、听觉、触觉的接连恢复让石武人魂无比茫然。失去记忆的它甚至连自己是什么都不清楚。

方才的出掌有一半是源自本能，另一半则是“引”字币驱使。

石武人魂重复念着“吾名石武，入局寻真”，就像一个婴孩在牙牙学语。

玄天锁链再次上前，缠住石武人魂裸露在外的四色手臂。

石武人魂惊惧之余猛地挣开，将双臂缩回“引”字币内。

玄天锁链哐哐哐地怒砸古币方孔，石武人魂吓得抱头蜷身。

它不懂玄天锁链为何物，但它能感受到玄天锁链的恶意。它现在只想玄天锁链快点消失。

这念头一经产生，一个百丈宽的黑色漩涡就出现在古币上端，把挥舞的九道玄天锁链和印沁全部吸了进去。

双手抱头的石武人魂明明没有看到这一幕，可这些情景却清晰地投射在它脑海。它不明所以，直至发觉外界的敲击声消失才渐渐放松下来。

“吾名石武，入局寻真。吾名石武，入局寻真……”石武人魂不懂这些话语的含义，它企图从一遍遍的默念中得到答案。

黑色漩涡再次出现，“引”字币自行飞入其中。

石武人魂旋即看到一名和它有七分相像的男子在一座房屋前来回走着。

另一名年长些的男子则背靠旁边的立柱。

等到屋内传出阵阵啼哭，那和它相像的男子激动道：“生了！秀翎生了！”

九道赤色光柱从房间窗户亮起又迅速熄灭。

那男子和那年长者同时脸色一变。

“快去！”那年长者开口道。

那男子嗯了一声冲进屋内。许久之后，他抱着一个婴儿走了出来。

那年长者询问道：“一切安好？”

那男子回道：“无碍。阿大，你帮这娃取个名字吧。”

“我？”那年长者显然没有准备。

那男子点头道：“要不是你，我也遇不到秀翎，更不会有这孩子。”

那年长者不再推辞。他思索片刻后说道：“夫武，为护。禁暴戢兵，安人合众。这孩子就叫石武吧。”

听到“石武”二字，身处“引”字币，对这些场景人物不知所云的石武人魂变得激动起来。它伸手想要抓住那年长者，却被一道无形屏障阻隔。它愤怒地继续用力，四色光晕在它手臂流转，那屏障不堪承受向内凹陷。

场景中的年长者身上笼起一层朦胧雾气。奇异的是，他和那抱着婴孩的男子都未发觉。

那男子还兴奋地逗弄那婴孩道：“你有名字了，以后就叫石武！”

石武人魂难掩暴躁，它手脚并用，甚至拿头撞击无形屏障。

“引”字币内光华昼亮，被照射的石武人魂顿了一顿。之前它向涅槃真元出掌亦是受这光华指引。

石武人魂的情绪在光华的抚慰下回归平静。它撤去双掌，那些凹痕和那年长者周身的雾气消失不见。

随后场景的时间流速加快，石武人魂在那婴儿成长为孩童的过程中跟着学会了言语。它明白“吾名石武”是它名叫石武的意思。至于“入局寻真”的具体含义，对理解力和十岁孩童相差无几的它来说还有点难。不过比起这些，它更想知道场景中和它同名的男孩是不是过去的自己。

黑色漩涡感应到石武的想法，又一次为场景加速。

于是石武人魂看到了改变那孩童人生轨迹的夜晚。它有那么一瞬想要帮那孩童，可它知道，现在的它做不到。它只能静静地看着那孩童由于父母的失踪变得自暴自弃，看着阿大将那孩童拉回生的希望，看着凡人界发生的一切。

石武人魂的意识因这些画面与场景中的孩童高度重合。

随着外隐界和内隐界经历的展现，这种意识的重合越来越强烈。石武人魂不知不觉间自行覆上了血肉。

当场景从极难胜境转至沉道村，石武人魂的意识总能预测到场景中的那个他会用何种方法应对困局。

吞阳灵道尊，灭水道灵尊，借力生道灵尊，逼迫宇道灵尊殉灵归寂……

这些单拎一件出来都足以惊天动地，可石武人魂的表情却十分漠然，好似本该如此。直到它看见场景中石武的最后一搏，它才由衷赞叹道：“不错。”

石武人魂意念微动，体内自行聚集因未进入传承血脉而破损的凤焱魂魄。它驱使新型生道本源包裹凤焱残魂，对其蕴养修复。

看着稳定下来的凤焱魂魄，石武人魂轻声道：“你我这次赌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