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有卿 070 白衣剑侠

酒香四溢！

原来，月琳真的把那坛三十年的陈酿打开。倒出一杯，月琳先放在白风面前：“白少侠，你请喝。”接下来第二杯，月琳才放在秋慕华面前。

看着秋慕华的眼睛，月琳专注无比：“你也喝啊。”

柳茜儿察觉不对，但是，箭在弦上，她只能盯着此番她的目标。“秋少侠，”她媚声唤道：“三十年的杏花酒给你了，你竟不享用了吗？”

和月琳对视，秋慕华目光发冷，过了一会儿，他才把杯子端起来。喝了一口，纯净清冽，柔润细腻，同时香气浓郁，仿佛杏花村的杏花又盛开了，醇馥甘美，意韵极为悠长。

“确实好酒！”他由衷赞美。一仰脖干了，月琳继续给他倒，他继续喝。

连喝了十几杯，秋慕华还没有表示，柳茜儿按捺不住，摔杯子站起来，“哈哈”大笑：“好啊，我还以为是哪一路的高手，这么轻易就着了我的道儿。”

柳茜儿笑眯眯等着，口中叫着：“倒也，倒也。”

可是，喝了十几杯三十年杏花酒的秋慕华没倒，对面只喝了三四杯的白风“咚”往桌子上一趴。

秋慕华坐在位置上，因为喝了酒的关系，面泛桃花，模样比起没喝酒之前，还要更加好点。白风突然倒下，他还是心惊。不过，此情此景容不得大意，表面看起来，他不急不躁，神情冷冷，对月琳说：“你到底是谁，还是露出真容来吧。”

“月琳”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看穿，轻轻一笑，把酒瓮放下。接着，神奇的事发生了，月琳的身上先是散发一阵一阵的香气，接着一条条带刺的软枝从她一边的袖子里面延展开来。软枝铺满了方圆数尺的空间，正红镶银边的凤来仪一朵朵盛开，鲜花簇簇之下“月琳”的脸缓缓发生着变化：眼睛大一些，鼻子高一些，嘴巴变成了小巧的菱形。皮肤还是很白，只不过光泽越来越好，红花映衬着，同时借助银边光彩的应和，雪白晶莹直至吹弹可破的脸简直如同仙子般夺目。

舒翾尔和孟秋苓同时惊叫：“女孤煞！”

舒翾尔拉住秋慕华的衣袖，孟秋苓则用力抱起白风，把白风放在自己后面。

柳茜儿也吓得目瞪口呆。“女孤煞、女孤煞……”喃喃不已的她第一次看见这个传说中女子的厉害，那些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软枝如同一条条拥有生命的手臂，伸出其中几根，便能扳起酒坛，继续倒酒。

“哗——”透明如水晶一样的杏花酒倾倒在空了的杯子里，软枝缠绕在一起，变成一只手掌，举着这杯子，送到秋慕华面前。

“你再喝。”女孤煞鱼小澜光洁无比的小脸上，一抹晕红，平添万千娇美。

孟秋苓、白风、舒翾尔和宋濂，都见过鱼小澜幻力化物的本领，此刻见她幻化的不再是绿叶，而是刚刚不久前看到的柔情花，有些惊讶，但是，比之第一次看到如此神奇景象的柳茜儿等人，吃惊程度，那是好了许多。

到客栈的“月琳”已经不是真正的月琳，孟秋苓之前就已经看穿。不过，到底想象力不够，孟秋苓怎么也没想到假扮月琳的人，会是女孤煞鱼小澜。

而更让她想不到的，这个鱼小澜诡异无情，偏偏一颗心儿还带着少女的春梦。看她盯着秋慕华瞧的样子，三分倒是像极了舒翾尔，那双盈盈欲滴的眼睛，也差不多蹦出星星来。

孟秋苓非常忧心白风，呼唤了十几声，也没得到回应，着急对鱼小澜嚷：“你给我风哥哥喝了什么？”伸手指向柳茜儿，“是她让你这么做的吗？”

柳茜儿非常茫然。月琳突然变成了女孤煞，原本属于她的计划已经全盘更改。

秋慕华毫发未损，这说明，假扮月琳的这个女孤煞根本就没有对他下手的意思。现在倒下的是白风！柳茜儿自思：“本来准备好了要毒杀‘高手’的药，混在酒里喝了的人都必死无疑。孟秋苓这个死丫头对白风这个臭小子已然情根深种，既误杀了白风，和孟秋苓之间的夙仇更是深得无法解决。不如现在就动手，一起杀了吧。”

想到这里，她把手上的酒杯往下重重一摔。

随着声音，一个身穿黑衣的人从凉亭外的树上跳下来。

秋慕华感觉到一阵浓烈的杀气涌进凉亭，立刻拔剑。可是，没等他出招，鱼小澜幻力所化的柔情花枝翻卷，共计除了十几条，纷纷向他招呼而来。

柳茜儿见状，非常开心，大声道：“孤煞门主，秋少侠玉质翩翩，正是你的良配呢。”

那个黑衣人举刀劈来，孟秋苓唯恐白风再受外伤，鼓起勇气用尽全身的力气接了一招。她的刀，架住了黑衣人的兵器。但是，黑衣人旋即打出一掌，眼看要打中孟秋苓，突然，下面伸起一只手来。

明明中了毒的白风忽然又醒了，抓着黑衣人的手，同时出剑，长剑和黑衣人的刀相交。

孟秋苓被白风推到后面，撞到凉亭的立柱上后，连忙站定，见柳茜儿脚底抹油要走，孟秋苓大声道：“鱼小澜，还记得漱清吗？”话音刚落，一条花枝软鞭一样向她抽来。

这柔情花的花枝遍生硬刺，一旦被抽中，皮肉可要被活活剐走一层。好在秋慕华应变快，惊鸿一般的身影倏然飘落在孟秋苓旁边。强劲的柔情花枝刷的撞上了攒字诀的剑花，没有能够抽中任何人，但是，秋慕华却被裹挟其上的强大真力推得往后平移。

白风右臂灌足若水功，一招逼退黑衣人，飘身飞跃到秋慕华旁边。

秋慕华一边阻挡鱼小澜，一边怒道：“我不用你帮忙。”但是，白风手抵住他后背，若水功涌入他的身体。秋慕华急抖而出的剑花汇成一条长虹，同鱼小澜的柔情花枝交缠在一起。若水功的浑厚内劲助长了虹字决的张力，在和柔情花枝的激斗中竟然占了上风。秋慕华再怎么要强，这时也不得不接受白风的协助，二人合力，只听“嘭”的一声，那条翻卷如同一条毒蛇的柔情花枝从中寸断。绿叶、鲜花洒落一地，女孤煞鱼小澜被自己的力道带得往后一跌，慌忙翻了个筋斗，尔后稳稳站好。但是，出手鲜少受到压制的她，既心惊，又忍不住愤怒。幻力暴涨，张牙舞爪的柔情花枝旋即铺展开一倍还多。

孟秋苓一边躲黑衣人的追杀，一边大声喊：“鱼小澜，我是玄门门主的女儿不假。可是我并非什么千金小姐，从小也不生长在玄门——”

白风的功力虽强，但是，剑法显然挡不住那黑衣人的刀法。这回秋慕华帮助他，攒花式，接下黑衣人舞成车轮一样的快刀。

再说，鱼小澜真力涌动，大批柔情花枝携带风雨之声，往他们扑来。

孟秋苓的声音正面迎接着风雨，尖锐、清晰，只穿如鱼小澜的耳朵：“我从小在山村里长大，我娘教导我：做人知足便可以常乐！”

猛烈的罡风扑面，冲在众人之前的孟秋苓脸上肌肉一阵痉挛。

大片的柔情花枝停顿在一尺之外，一朵朵盛开的凤来仪花瓣开合，银边闪烁，狰狞如同背后它们主人的那张脸。

白风和秋慕华同时大叫：“秋苓！”

孟秋苓先后挥开他们从不同方向伸过来的手。

向柔情花走上去一步，孟秋苓继续说：“我和风哥哥去晋华镇、长冶镇，都是为了找你。那时候，我确实做过一些事，说过一些话，让你看不惯，不开心，但是，我可以保证的是：一开始你所听到有关于我种种传闻，和我本人都没有任何关系。”

“我讨厌你们这些因为出身好就自以为贵重的臭丫头！”鱼小澜说着话，长长的柔情花枝便把孟秋苓的脖子缠起来。密密的尖刺摩挲着脖子，娇嫩的皮肉痒痒的，微微刺痛。

白风轻声问秋慕华：“你有多大胜算？”

秋慕华说：“如果你没有故意装中毒，再引出一个敌人来，就是百分之一百。”

孟秋苓动也不敢动，脸色苍白继续说：“鱼姑娘，我、我……我一直以来，和你都是一样的。”痒痒的感觉还在，刺痛消失了，她心里略微踏实了点，接着又道：“漱清的死，并不完全怪我和风哥哥。有人故意要利用你！你讨厌的只是自以为身份贵重的人，可是，有个人只是讨厌我，恨不得要杀了我，她不能自己动手，必须假手于人。金环帮的胡蔓青那段时间出事，孤煞门的名气一时在江湖上传得很响。如果假传玄门小姐骄奢无比，又傲慢无礼，引得你或者你门下的人来杀了我，杀我这件事情可不就做得干干净净，让真正只想我死的那个人得偿心愿，还惹不上任何关系？”

柔情花枝抖动起来，过了会儿，飞快后撤。

鱼小澜从花丛后面走出来，来到孟秋苓面前，眉毛倒数，厉声喝问：“是谁？到底是谁，竟然敢这样算计我？”

自觉逃得足够远的柳茜儿躲在高处，往下窥探。突然，下面凉亭那里，幻化出层层柔情花的女孤煞不见了！

秋慕华追上黑衣人，二人交手后再度分开。神剑九式自打练成第六层，秋慕华便很少遇到如此强劲的敌手。这个黑衣人的身手，胜过了蓝教铁扇子玉郎君带来的几十人，这让秋慕华又是兴奋又是好奇。

他屡屡拦在黑衣人的去路上，问：“你到底是谁？”

黑衣人不回答，他长剑抖动，忽而朵朵剑花分布，忽而剑光如虹，让黑衣人进无可进，退，也不行！

黑衣人闷声道：“我放弃，以后都不杀孟秋苓了，行不行？”

秋慕华长剑直指：“先说出你的名字吧。”

黑衣人无法，只好报上：“我是莫麒。”

“黑枭帮的枭刀手、离恨刀，和你什么关系？”

黑衣人一张没什么特色的脸，笼上一层怒意，继而想到什么，愤怒又不自觉成了慌乱。

秋慕华往上走了两步，放在身前的剑顺势缓缓垂于身旁。“那些刀手，怕都是你训练出来的吧。因为不甘，所以来此？”他淡淡说。

莫麒又不由得悲愤起来：“你知道我为了他们，花费了多少心血？”

“可是呢？”秋慕华冷冷笑道：“黑枭帮的枭刀手和离恨刀，一半以上确实都毁于我手上。这件事，和玄门大小姐孟秋苓根本无关，以后，这件事和玄门门主孟神山自然更加无关。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料到杀不了我，但是，可以在我喝毒酒之后，再杀了孟大小姐，这样，就算报了枭刀手、离恨刀全部罹难之仇。”

他字字说中莫麒的心事，莫麒握刀的手禁不住发抖，本人更是面如死灰。

秋慕华不疾不徐：“不能说你预计得不对，只能说世事无常，许多事都会有原本想不到的意外。“

“如果不是那女孤煞……“莫麒没办法不扼腕，同时咬牙切齿。

秋慕华略微沉默片刻，之后开口：“不管做什么，开始之时，就要同时想到成功和失败。既然你是为杀我和孟大小姐而来，那么，此时此刻，我当然也不可能让你离开。”剑光暴涨，莫麒还想反抗，但是剑光袭来如同匹练。刀和剑仍有交集，所以，空中不停传来“叮叮当当”的金属互击声。但随着满场游走的秋慕华成了光电，雪白的剑光先是无处不在，之后“呼”的收缩，归于虚无。

秋慕华站在莫麒面前，莫麒握着刀，脖子已经被锋利的剑割开！

绿绮、红羽被柳茜儿推在前面。柔情花枝卷来，两个丫头被卷住了脖子，随即花枝收紧，不仅勒得她们叫也叫不出来，尖刺还全部勒进她们的皮肉。

绿绮红羽拼命想叫，长者手直直伸向柳茜儿再度逃走的方向。

十多年主仆，情意深浅便在此时。气绝之后的绿绮、红羽全部瞪大了双眼，必是临死那刻，心里想着自己半辈子对主母尽心尽力，到头来却被当成了牺牲品，着实不甘！

而鱼小澜怒气不息，收了花枝之后，游目去找罪魁祸首柳茜儿。

柳茜儿拼命奔跑，正好撞见莫麒死在秋慕华剑下。这秋慕华白衣飘飘，英俊潇洒简直如同仙人一样，可是万万没想到：此人心狠手辣，全然不下于刚刚那个女孤煞。

鱼小澜轻功也不差，转眼追到后面。

柳茜儿左右评估，闭上眼睛豁出去，一个箭步蹿到秋慕华身后，大声道：“秋少侠，救我！”

孟秋苓、白风、舒翾尔、宋濂一起赶到。

孟秋苓听到柳茜儿的求救，气愤道：“秋师兄，切莫理她。”她不惧鱼小澜，径直走过去，大声对鱼小澜说：“鱼姑娘，你快杀了这个人吧。秋师兄不会站在她那边，这件事根本就是你和那个人的私怨。”

鱼小澜怒目横视，她胸有成竹继续说服：“鱼姑娘，你喜欢秋师兄对不对？”此言一出，鱼小澜凶狠的面容突然一变，眼神错愕，吹弹可破的嫩脸上泛起红晕。旁边花朵簇簇，她这样子顿时回归了少女。

不过，也就在这一刹那间而已，很快，这份少女的娇羞便不见了。她更加恼恨，对孟秋苓说：“你敢和我胡说八道？”

“要不然呢？”孟秋苓丝毫不惧，“你连敬秋师兄十几杯酒，就算秋师兄剑法如神，里面真下了毒的话，他怕是也经受不住呢。”

白风悄悄提醒她：“秋苓，不要这样！”

孟秋苓理也不理，只顾往下说：“不仅如此，如果你要向我们下毒，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但事实上呢，我和风哥哥喝的杏花酒，里面也没有一点儿毒。”

她说到这里，柳茜儿忍不住了：“不可能！”手指白风，柳茜儿说：“他明明倒下了！”

“那是装的。”孟秋苓冷笑，“若非风哥哥如此，你安排为后招的黑枭帮杀手怎么可能出现？”

柳茜儿闻言，满脸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