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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遗忘的角落 第二章 南桓温(二)

作者:丘山楷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7-05 15:51:17 来源:平板电子书

第三节 总是差一点

桓温第一次北伐。

公元354年,42岁的桓温率军4万,从江陵(荆州)出发,兵分三路北伐,矛头直指长安。那里,有氐族人,和他们建立的前秦。

前秦国主苻健率军5万,在峣关迎击。

一只战狼统率4万狼兵,晋军士气高涨,勇不可挡。几仗下来,苻健率6千残兵败将逃回长安,挖沟筑壑坚守。桓温进军到灞上,发布安民告示。

自西晋灭亡,五胡入华,北方汉人饱受蹂躏,没想到今日能重见汉军,纷纷牵牛备酒,到军营犒劳。长安附近官员也纷纷向桓温投降。

这说明,北方百姓还是把东晋作为正统,桓温北伐有较好的群众基础。

饱尝胜利的喜悦的同时,也有隐忧。那就是,驻兵灞上,远离东晋大本营,晋军后勤供应逐渐成了大问题。

桓温的设想是,等关中麦熟之时,派士兵抢收麦子,补充军粮。

苻健毕竟一代雄主,更是个狠人,看准了晋军粮草不济的软肋,直接派士兵把没有成熟的麦子全割光了,搞了个坚壁清野。反正我们去年的余粮还有,油泼面、臊子面、裤带面、永明岐山面的,少吃面多喝汤撑个一两年没问题,你们这帮南方人,带了多少大米来?能撑多久?

桓温显然撑不了多久,粮草不济,只好退兵。但是,此次北伐毕竟取得了辉煌的战果,有业绩不表扬也不行,晋穆帝封桓温为征讨大都督。

回家准备准备接着来。356年6月,桓温率军第二次北伐。

大军再次从江陵(荆州)出发,8月渡过伊水,在伊水北岸与羌族首领姚襄军进行了两次大战。晋军勇猛无前,大败羌军,居然光复了军事重镇洛阳。

洛阳,唯一一座被称为神都的城市,全中国的战略CBD之一,在中国历史上的战略地位和象征意义不言而喻。洛阳光复,令桓温激动万分,在洛阳着力修复了西晋历代皇帝的陵墓,建议东晋迁都于此。

桓温的这个建议,也被软骨病史学家们作为桓温野心家的罪证之一。其实,桓温的这个建议,应该是源于中国古代一个最简单的战略思想。

天子戍边。东晋如果能将洛阳作为首都,洛阳就成了北伐的桥头堡。

然而,只求苟安东南的东晋小朝廷,怎敢冒一丁点儿的风险?桓温的建议被中央一口回绝,只得退兵南归。不到三年的功夫,中原地区被慕容鲜卑的前燕占领。

二次北伐成果尽失,却不影响桓温威震寰宇。363年,桓温被任命为大司马,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367年,又兼扬州刺史,别忘了他之前就是荆州刺史,这下,他实际掌控了东晋长江领域的所有军队。

368年,东晋加大司马桓温殊礼,位在诸侯王之上。至此,桓温一跃成为东晋名副其实的最强实力派,此时,他56岁,与开国大典时的毛爷爷同龄。

野风挡不住。369年5月,57岁的桓温雄心不改,又自任徐州、兖州刺史,率水陆军5万,从今安徽当涂县出发,开始第三次北伐。

第三次北伐前,中原的形势对东晋来讲很不乐观。先是东晋的北方重镇许昌被前燕占领, 363年至365年,淮阳一带也失守,军事重镇洛阳成了孤城。

前文已讲过,此时守洛阳的,是为洗刷家族耻辱、为子孙入编扫清障碍而主动要求到前线的沈劲。沈劲麾下仅500士兵,显然不是慕容恪、慕容垂所部鲜卑虎狼之师的对手。365年,洛阳陷落,沈劲死节。慕容恪乘胜连克鲁郡、高平、宛城等地,兵锋直指汉水以北,军势强劲。

369年6月,桓温率大军坐船到达金乡(今属山东)时,突然遭遇大旱,河道水浅,大军水运开始变的费劲。

桓温之所以率军沿水路进军,原因有三:一是省脚力,士兵不易疲劳,二是后勤供应特别是运粮方便,三是慕容鲜卑的前燕水军力量弱,几乎可忽略不计。

然而,河道里要是没有了水,可就成死道了。桓温召集部将幕僚,在中军大帐召开军事会议,研讨对策。

桓温的意见是:命部将冠军将军毛虎生,从巨野泽(当时在山东境内的一个大湖泊,现已不存在)挖掘一运河,大约长达300里,将汶水(今大汶水)与清水(古济水自巨野泽以下别名清水)连接,引黄河水入清、汶,充盈河道。

谋士郗超(王羲之夫人的侄子)则认为:汶水-清水-黄河这条通道水量小,运输困难,若依此道北上,而燕军坚守不战,学习上次北伐时前秦国主苻健再搞一次坚壁清野,我们的后勤供应就跟不上了。若不能速战速决,一旦拖到秋冬,不仅水量更少,而且北方天气寒冷,士兵们冬衣不足,那时就更麻烦了。

只会分析困难,提不出解决困难建议的,不是好谋士。郗超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1、干脆放弃水道,沿陆路轻装疾进,避开要塞,直扑前燕都城邺城,攻其不备,这样可将他们一举打回辽西老家去。就算燕军固守邺城,也来不及坚壁清野,邺城外的庄稼可供应我军作军粮。

2、若觉得这样过于冒险,则可就在此地安营扎寨,用一年功夫屯积粮草,等明年夏天再进攻。

郗超的两条建议很有道理,桓温却一条也没采纳,确切的说,是他不敢采纳。

从桓温的性格上来看,不采纳第一条建议情有可原。

幼时受过苦、挨过饿的人,成年后往往做事保守,不敢轻易冒险,骨子里有一种胆怯和恐慌,生怕冒险失败而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没办法,穷怕了。

幼时连救母亲命的羊肉都买不起而把亲弟弟典当出去的桓温,就是这样,其性格前文也有所述—是不见鬼子不挂弦的主儿,打牌时手里不拿两个王一个炸是绝对不当地主的。第一条建议太过冒险,万一打败了回都回不来,桓温是不打无把握之仗的。

第二条建议看起来不错,就地安营扎寨,后勤物资可源源不断运来囤积,相当于把大本营北移,更接近于战场而已。桓温为何不采纳?

他有所顾忌,顾忌什么?

桓温所顾忌的,作为其对手的前燕都看破了。前燕大臣申胤,直言不讳:桓温北伐击燕,是东晋众臣所不愿看到的。东晋怕桓温的势力在战时进一步增强,众大臣们一定会在暗中百般阻挠破坏。

若干年年后的南宋,入侵者完颜宗弼(金兀术)被武圣岳飞揍的想逃回北方时,一个汉奸书生的一番话令他打消了逃跑的念头:自古以来,若朝中有人弄权作梗,大将是无法在外建功的。岳飞已自身难保,四太子何苦要退兵?

史籍资料没有留下这个汉奸书生的名字,每个读史人读到此处时,都会痛骂这个汉奸出卖国家情报。然而,仔细品味一下,这哪是什么情报,这不就是历代中原王朝用一次次血淋淋的教训铸就的众所周知的事实吗?

自己远离朝廷和荆州大本营,朝中反对派会乘机整事儿,时间拖的越久越麻烦。桓温顾忌后方日久生变,就得速速开挖河道,速战速决。

369年7月,桓温攻克湖陆(今山东鱼台县东南),生擒前燕守将慕容忠。前燕国主慕容暐任命下邳王慕容厉率2万兵马迎击,两军在黄墟(今河南兰考县东南)遭遇,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此场战斗的结果是,前燕2万铁骑全军覆没,直杀的慕容厉肝胆俱裂,最后单骑逃走。

随即,前燕高平太守徐翻向桓温投降,晋军乘胜追击,又在林渚(今河南新郑县东北)击败燕军。

这次战斗中,桓温军的两名前锋猛将表现的尤为出色--邓遐、朱序。朱序,名字是否似曾相识?对,国内无论哪一版的中小学历史教材,都曾提到过他,因为,他后来深深的影响了中国南北历史的进程,后叙。

晋军势盛,燕主慕容暐有些心惊,任命其兄乐安王慕容臧接替慕容厉,率各路军马阻截。

慕容厉挡不住桓温,慕容臧也不是个,晋军势如破竹。慕容臧被打急了,竟然病急乱投医,派人前往氐族人的前秦处求救,想搞次孙刘联合抗曹。

369年7月,桓温大军浩浩荡荡进驻武阳,前燕故兖州剌史孙元起兵响应晋军,桓温乘胜进抵枋头。

枋头,今河南省浚县东南淇门渡,距离燕国都城邺城,已经不过百里地。

百里地,即使步行,开微信运动计步器,也不过六七万步,四五个时辰妥妥能赶到。邺城内,燕主慕容暐和主政的太傅慕容评惶恐不已,怎么办?二人一商量,要不,咱们回辽西龙城?

这是不惜将中原拱手让出,回老家放羊?亡国的乌云笼罩着曾经以强盛武力雄踞中原的鲜卑帝国。自慕容恪后,前燕已很少出现有擎天一柱般的政治强人。好在,慕容恪虽然不在了,他当年泣血推荐的人,还在。

慕容垂。

前文已述,吴王慕容垂在前燕是不受高层待见的。受排挤,就只能韬光养晦、明哲保身。然而,前燕毕竟是鲜卑慕容家数代心血的结晶,作为慕容家的子孙,怎能忍心看着家业被这帮不成器的亲戚们败光?

慕容垂不得不自己站了出来。他对侄子慕容暐说:让我来吧。

五叔慕容垂非池中之物,慕容暐是知道的,尽量使其远离部队是最好的选择。可此次是面对的是亡国危机,还能怎么办呢?五叔,你去吧,可……

慕容垂顾不上体会慕容暐的感受,匆匆接替慕容臧,任南讨大都督,拼凑了5万人马抵挡桓温。

慕容暐对这5万人马没有信心,又派人再次到氐族的前秦处,请求联合抗晋。这次他开出了一个超级大价码:

只要前秦出兵,前燕就将包括洛阳在内的虎牢关以西的土地全部割让给前秦。

天下没有不可合作的生意伙伴,只要你开的价码够重。前秦王苻坚觉得这个价码不错,命大将苟池、邓羌率兵2万进至颍川(当时属前燕,今河南禹县),安营待变。

枋头,是当时黄河上一个重要的渡口,从枋头往北可直达邺城。桓温大军推进过快,后勤供应有些脱节,故到达枋头后,暂时扎下寨来。

此时,慕容垂的大军也已进抵枋头,两军沿黄河对峙。先试探性的打了几次前哨战,燕军稍占上风。

虽然是试探战,但慕容垂逐渐看清了晋军的死穴。

大战,特别是持久战,拼的就是后勤。汶水-清水-黄河这条水道,随着入秋降雨量的减少逐渐干涸,晋军的后勤补给系统渐渐运行不畅。

桓温怎能看不清这个?早有应对,他已命令豫州剌史袁真率军急攻谯郡(今安徽亳县,曹操老家)、梁国(今河南商丘),意图是,凿通石门(今河南荥阳县前),连接睢水与黄河,用以运输粮草。

带着对成船成船白花花香甜大米的期待,袁真所部如狼似虎的军队如饥似渴的如期攻克了谯郡、梁国。然而,再着急,毕竟是一群打仗的,不是中铁十四局搞隧道道桥的,石门一时未能凿开。

桓温派人开凿石门的消息传到慕容垂处,慕容豁子不禁暗暗佩服这个对手--果然是南方第一战狼,虽远必凿。但是,你以为石门跟我的兔唇一样,天生就是豁的啊?!

慕容垂清点了手下的骑兵,一共有1万5千人。然后,把弟弟慕容德召来:这些人马,全部交给你,任务只有一个,迅速全力进击石门,把桓温没有资质的草台班子施工队给干停工!

369年9月,慕容德部与袁真部在石门展开激战,双方都拼了老命,战果是,燕军胜。桓温开凿石门搞粮食运输的计划受挫。

几万人坐吃山空,枋头晋军的粮草越来越少,与慕容垂部决战又无必胜把握。最关键的一点,桓温还是担心后方日久生变,思量再三,桓温决定---撤军。

撤军,也不是那么容易。原先过来的河道水位下降,大船已不能通行。9月19日,桓温命令将船焚烧掉,全军由陆路向南撤回荆州大本营。

继三国诸葛亮六出祁山后,桓温北伐功败垂成的例子,再次告诉我们,南方政权要想打赢一场北伐战争,必须具备三个先决条件:

1、强大的军力;

2、充足的后勤供应;

3、稳固的后方环境。

然而,在以软骨病盛行、内斗著称的汉人封建帝国里,稳固的后方环境,这个关键的条件,很难完备。

七百多年后,岳飞北伐功败垂成,十年之功,废于一旦,再次印证了这一点。

桓温,置身于偏安的江南政权,在北方国土沦陷于异族铁蹄之下时,毅然挥军北伐,矢志收复故土,展现了汉人的铮铮铁骨。

遗憾的是,后世主流史学界对桓温的评价却普遍不高,认为其是个大野心家,北伐是为了借机提高自身地位,为篡权夺位创造条件。

的确,桓温后期确有篡夺司马氏政权的意图和表现。

他曾感叹岁月的流逝。在第三次北伐行军至金城时,看到自己任琅邪太守时所种的柳树苗,已经十围粗,扶着大柳树,流泪感慨:木犹如此,人何以堪 。

世界上唯一不用努力就能上涨的,只有年龄。岁月不饶人,登上至尊的梦想一直在心中激荡,他躺卧着生出“作此寂寂,将为文、景所笑”的担忧与焦虑,起坐又发出“既不能流芳后世,亦不足复遗臭万岁邪?”豪言,跃跃欲试。担忧与决心交织,道德与**互搏,内心一直在做挣扎,情绪上一直在做自我攻击。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功名忘不了,就连静字里面,都藏着一个“争”字。

某次宴会,他借着酒劲试探属下群臣:老了,我们再不搞点啥,就要被司马懿耻笑了。

满堂皆静,无一人接茬。

群臣们饱读忠君爱国之书,篡位的阻力重重,本来想靠北伐立威,可枋头之战败于慕容垂之手后,威望也大不如前。

很无奈,很尴尬,得重新树威!

郗超,王羲之老婆的侄子,也是桓温十分倚重的智囊,谏言:重树威望,可用一法---行废立。这个行废立可不是说让你自己当皇帝,而是在你主导下换个皇帝。皇帝都由你随便换,还不够立威?

371年,桓温废掉29岁的皇帝司马奕,立51岁的司马昱为帝(简文帝)。在人均寿命不到50岁的魏晋南北朝时期,司马昱妥妥的进入夕阳红栏目组了。

当年你们司马家的祖宗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如今我的心思你也应该能明白:立你当皇帝,是让你晚年过过皇帝瘾,可你得有自知之明,死后把皇位主动禅让给我,免得我落个篡逆的骂名。

人生七十古来稀,皇帝五十多挂掉不稀奇。司马昱当了不到两年皇帝,就被桓温如愿盼死,死前,根据早已与桓温达成的关于禅位的默契,写了遗诏。遗诏虽写明把皇位传给儿子司马曜(晋孝武帝),但要桓温依周公先例居摄,甚至直接表白:少子可辅者辅之,如不可,君自取之。

左卫将军王坦之是个道德帝,看到诏书,径直跑到司马昱病床前,当着司马昱的面将该诏书撕了个粉碎。

司马昱又何尝想这样做?受权臣威胁,还得强撑着病体费劲向“忠臣”做解释:晋室天下,只是因好运而意外获得,你又对这个决定有什么不满呢?

王坦之:晋室天下,是晋宣帝和晋元帝建立的,怎由得陛下你独断独行!

大义凛然?老王觉得,更多的应该是出于王家老牌士族对新兴士族的心理优越感吧。

不过,你再大义凛然,也抵不过桓温当前在东晋朝堂的分量。司马昱临死前,在一天一夜之内连发四道诏书,内容都是:请镇守在姑孰(今安徽省当涂县)的大司马桓温入京辅政。

辅政?看不到禅位的文书,桓温是不进京的。

司马昱只好命王坦之改写遗诏:命司马曜家国大事都要一一禀告大司马(桓温),司马曜要象刘禅对待诸葛亮一样,敬重桓温。

等来等去,等来道比上道诏书还差的,这下得进京说道说道了。桓温立即兵发建康。

新亭、白下,一南一北两个军垒,建康城的南北门户。来自姑孰的大司马桓温要进京,王坦之和侍中、吏部尚书谢安带领黑压压的一片中央大小官员在新亭迎候。

旌旗如瀑、剑戟如林、尘土飞扬,顶盔贯甲的桓温,铁青着脸跨在高头大马上,身后大队的步骑兵,个个全副武装,刀剑出鞘,明晃晃的反射着南方骄阳的光芒,耀的文武百官们睁不开眼。脚步、马蹄整齐划一的不断与地面做着沉闷、沉重的接触,一下下撞击着文武百官的心脏,屏住了文武百官的呼吸。

桓温撇下众人,径直回到了自己在京城的官邸,然后,点名两个人来见。

王坦之、谢安。

王坦之,出身太原王氏高门,尚书令王述之子。作为总理的儿子,仕途一直比较顺畅,参军、从事中郎,散骑常侍,甚至还做过大司马桓温的长史。

担任桓温长史时,桓温艳慕王氏高门,想让自己的儿子娶王家的女儿。王坦之回家和父亲王述商量。

在南朝,最讲究门第,并重文轻武,哪怕你是全**队的参谋总长,门第不如我高贵也不行。王述听完儿子的话,幽幽的来了一句:你,怎能把女儿嫁给一个兵家子?

王坦之心里打着鼓回去禀告桓温:下官……下官家的女儿早就订了婚了。

回家商量前女儿还待字闺中,一回来就订婚了,这恋爱谈的比加微信好友还快。桓温心里明白,直接向王坦之挑明:我知道了,这是你家王老总理不答应。

高门女不能嫁门第比自己低的男人,可男人可以娶比自己家门第低的女人。后来,桓温把女儿嫁给了王坦之的儿子。

性格刚烈的一代枭雄,不顾脸面,执着的与下官高门联姻,可见门第文化当时在南中国的影响。

王坦之、谢安二人到了桓温官邸,在皇帝病榻前大义凛然手撕诏书的王坦之,此时却两股战战,汗流浃背,手哆嗦的连手版都拿倒了。他觉察到了,屏风后面有异样,老亲家应该是埋伏了不少拿刀拿斧的,随时准备给他俩来个大卸八块装盒。

当时在垂危老皇帝的病榻前愤然撕诏书表忠心,那时桓温这个大魔王还在京外,可现在,这个大魔王回来了。王坦之一个劲儿的向谢安递眼色--此处有危险,咱哥俩还是瞅机会撒丫子溜吧。

谢安却面不改色,进了厅堂坐定,对桓温拱拱手:自古以来,讲道义的大将,总是把兵马放在边境去防备外敌入侵。桓公却为何把兵士藏在壁后?

这意思是,北伐你失败了,对付自己人倒挺有本事。

谢安一语道破玄机,又以道义相论,桓温反觉不好意思,闷闷的来了句:我也是不得不防范。说完,赶紧撤去士兵,摆上宴席,与王、谢二人喝了顿各怀鬼胎的小酒。

士族反对势力太盛,桓温有所顾忌,不敢轻举妄动。明示不行就暗示,桓温频频各种暗示朝廷—快给老桓我来个九锡。

迟迟没动静,桓温坐不住了,直接派人催促谢安。

谢安倒也积极回应,今天把诏书给桓温的人看看,说这里要修改一下,明天再把诏书给桓温的人看看,说那里要修改一下。

很明显,这是在用“拖”字诀。因为,谢安知道,桓温已年逾六旬,且身体已多病。

我拖死你。

用修改文书的方式拖延时间的方法很low?实际很高级。

嘉靖29年(1550年),蒙古俺答率铁骑包围北京城。北京百年无警,守备松弛,只有四五万花拳绣腿的禁军把守,明世宗虽飞檄传各地之师勤王,可远水解不了近渴,京城危如累卵。

此时,张居正还仅是一个七品的翰林侍讲,血气方刚,还想为国出力,但除了守城待援之外,他实在想不出其他好办法。困惑之下,向老师徐阶请教。

徐阶:解京城之围,你有何良策?

张居正:据城抵抗,誓死保国。

徐阶:呵呵,这样,只能等着城破,百姓被屠。

张居正:那有何策?

徐阶:行使拖延之计。俺答送来的劝降书中,有一处应该用蒙文,他却用汉文书写。我们可以告诉这个放羊倌,用汉文书写劝降书有损蒙古尊严,不如其退兵至长城外,修改一下文书再送来,我们和谈。

张居正一口茶水喷在地上:这也行?!

徐阶:呵呵,我已向圣上献出此策,不看广告看疗效吧。

明世宗依徐阶之计而行,北京之围居然真解了!兵不血刃的达到了当年于谦以铁血保卫京城的效果。

小张目瞪口呆,又向老徐请教:老师,这魔幻现实主义的效果是怎么达到的?

徐阶:呵呵。大难之时,细查人事细微之处,往往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俺答属狮子座的,爱慕虚荣,丢面子的事儿比杀了他还难受。他此次来犯,要的是利益(加大边境贸易,挣足了钱对付瓦剌部),不是大明的江山社稷。给他一个台阶下,再把他想要的东西放在台阶上,他一定会在各地勤王之师赶到前,自感体面的退兵的。

张居正五体投地。对细节和人性的洞察,25岁的张居正,显然差47岁的徐阶太多,毕竟,徐阶比他多吃了22年的饺子,还是蘸醋的。

如今,前世53岁的谢安也在用此方法行使拖延之计,也是在对人性深度洞察的基础上做出的。那就是,谢安断定桓温还没不要脸到直接武力篡位的份上。否则,他和王坦之二人那次在桓温家,就早早成盒马鲜生了。

果然,拖着拖着,桓温于373年顺利病死,享年61岁。

到底是什么,会令一个多病的老男人,一二再、再二三不顾脸面的去追逐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地位?

按照美国社会心理学家马斯洛提出的人的五个需求层次理论---生理需要、安全需要、归属和爱的需要、尊重需要、自我价值实现需要。

譬如,八戒的需求是生理;沙僧的需求是安全;白龙马的需求是归属和爱;悟空的需求是尊重;唐僧的需求是自我价值实现。

桓温追求的,应是介于尊重需要、自我价值实现需要之间的需求,说直白点就是--名。一个自小丧父、受尽白眼的苦孩子,幼时缺少爱和包容,再成功也摆脱不了幼时就已深深刻下的自卑的烙印,他最需要的就是这个不断升腾的名,来压制住内心不由自主产生的自卑感,从别人艳慕的目光中感受到被爱和被包容,在这条路上,他会安踏一样永不止步、永不满足。《人民的名义》里已官至正厅级的平民子弟祁同伟,毁于对副省级的追求和执着,就是这种情况。

《晋书》把王敦和桓温同放在列传第六十八,看做逆臣。确实,认真比较,二人有诸多相似之处:

1.王敦与桓温都娶了一个公主,都是驸马都尉,后又都官拜大将军,坐镇荆州,成为东晋第一实力派军阀;

2.二人都出身士族(当然琅琊王氏的门第要远高于谯国龙亢桓氏 ),且均有超强的军事天赋。王敦的战功主要表现在东晋开国时平息地方叛乱上,而桓温的战功则是平成汉和北伐;

3.二人都以军权挑战过皇权。王敦是起兵入京并宰了一帮大臣,桓温则是废立皇帝。

然而,如果真把桓温比作王敦,至少桓温是不愿意的。因为,他的偶像是另外一个人。

刘琨,对,就是“一曲胡笳救孤城”的原西晋并州刺史。

桓温北伐时,寻得一个善做针线的老婢女,原来是文艺青年刘琨家的歌伎。这个老婢女一见桓温,顿时老泪纵横。桓温很奇怪,询问原因。老婢女擦了擦眼泪:你跟我们家老爷很像,看见你我就想起他了。(公甚似刘司空)。

是颜值高、文采飞扬,百炼成钢化为绕指柔,又能一曲胡笳救孤城的刘琨?桓温听后非常兴奋,赶紧擦皮鞋整领带的梳洗打扮了一番,换上最满意的衣服,再让老婢女仔细看看,是不是真的很像当年的国民偶像刘越石。

老婢女一边端详,一边咕哝:面甚似,恨薄;眼甚似,恨小;须甚似,恨赤;形甚似,恨短;声甚似,恨雌。

你什么地方都像刘琨,可什么地方,都比他差一截。这个老婢女可能是白羊座的,不会拍彩虹屁,挺实诚的。

桓温听的呆若木鸡,蒙圈了半晌,把身上的行头脱下,回卧室倒头就睡,好几天没起床(弛冠解带,不觉然而睡,不怡者数日)。

老歌伎的相面,竟无意中准确的预测了桓温的一生。

为父报仇,差一截,主犯韩晃被平叛军队所杀,从犯江播自然死亡,仅手刃从犯的三个亲人,实难解心头之恨。

北伐,差一截,虽屡战屡捷,但枋头之战败于慕容垂,是他戎马生涯中永远的败笔。

篡位,差一截,还没等到九锡,自己就病死了。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如司马懿,生生靠死了诸葛亮,熬死了曹家三代,最终熬得天下,成为了历史上著名的岁月神偷。

司马懿不纵欲、不动怒,情绪管理大师,再辅以华佗发明的中华第一套广播体操--五禽戏,在人生七十古来稀的古代,得以享年72岁。可以说,长寿和耐心是他最有力的武器。

桓温,绝对一代雄才,可总是九全九美,差一把火候,连寿命都是。每逢读史读到桓温处,总令人嗟叹连连,作一首唏嘘之诗:

叹桓温

世人拟我王处仲,我意唯效刘越石。

虎狼入川定成汉,战功暴北威名奕。

作此寂寂文景笑,旧帝罢黜新皇立。

木犹如此人何堪,抱憾九泉候九锡。

铮铮铁骨的一代北伐名将,最终尔曹身与名俱灭。

人的烦恼,主要来源于12个字--放不下、想不开、看不透、忘不了。人,之所以心累,就是因为时常纠结、举棋不定,不能速决速裁;之所以焦虑,就是容易消极看待事物,缺少阳光心态;之所以痛苦,就是因为不能立即抛弃负面情绪,尽快走向未来;之所以不快乐,不是拥有太少,而是奢望太多,对未来有过高的期待。

人,年纪越大就越应明白,其实一直和自己斗争的不是敌人,而是那个高敏感、低自尊、完美主义倾向的自己。

桓温过世后,谢安被任命为尚书仆射兼吏部尚书(副总理兼组织部长),与尚书令(总理)、王导的堂侄王彪之一起执掌朝政。不久,中书令(秘书长)王坦之出任徐州刺史,谢安又兼总中书省,实际上总揽了东晋的朝政。

执政后的谢安,并没有剪除桓氏集团。出于安定团结的考虑,他重用桓温的弟弟桓冲,让其担任都督徐、豫、兖、青、扬五州诸军事和徐州刺史,负责镇守京口,后来又转任都督七州诸军事,兼荆州刺史。

桓冲也深明大义,认为自己的威望不如谢安,心甘情愿的以镇守边镇为己任,同心协力辅佐晋孝武帝。

桓温的南郡公的爵位,由幼子桓玄继任。

后来,桓玄造反称帝,追封桓温为宣武皇帝,庙号太祖。桓玄败死后,桓氏后人为躲避刘裕追杀,一部分降后秦,另一部分逃入苗中,成为南蛮,这点后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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