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君心 寒蝉鸣泣泪云落④

远处传来了礼庆的长钟低鸣，一声又一声，催促着帝后同登正泰殿，举行大婚仪式。

皇宫之中，鼓乐齐鸣，金篷玉扇，绣幡长戈，气势不凡，排场之大，极尽奢华，极尽隆重。一众朝臣早已是悉数到齐，按位就列。

今日，是宁帝风逸轩与他的皇后沈思若的册封大典，整个皇宫一派热闹。

“今日陛下与皇后娘娘大喜的日子，这是娘娘命奴婢送过来的喜糕”。来人一脸的傲娇之姿，得意洋洋，恍若在为她的主子宣示主权一般。

“哼，皇后娘娘好心肠呀，居然这么的善良，那就让皇后娘娘把皇宫上下所有宫女太监的喜糕都送了呗，反正你家娘娘心善，不差那点喜糕钱是吧。”灵茱以宫笑角，丝毫不来人面子。

“你，你放肆，皇后娘娘给你家主子送喜糕是看得起你，你们别给脸不要脸。”

“我就给脸不要脸了怎样，不服气吗，不服气给我憋着，拿着你们这破喜糕给我滚。”

你以为你是皇后我就要将你放在眼里吗，简直做梦，大不了就是一死，你以为我灵茱在乎吗。

“灵茱，外面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寝殿之中 传来那人虚弱的声音。

“没事，一些闲杂人而已，圣女，你醒了。”努力平息心中的怒火，走到那人身边，将她扶起。

她的脸色还是那样的苍白，没有一丝血色，恍若一张白纸。

“嗯，我今天又睡了多久呀?”云落的身体一日比一日疲惫，经常不受控制的便睡了过去，当再次苏醒的时候便已经是几个时辰后。

“四个时辰。”

“四个时辰呀，今天，又比昨天多了一个时辰。”她的眼睛隐素色的罗帐里，看不清悲喜，一个人低声喃喃自语。

“圣女 你别多心，你只是累了，需要休息而已，来，先喝点粥，然后再喝药。”灵茱眼中结起水雾。

“嗯。”

灵茱，谢谢你，但是，我的身体我很清楚。

夜幕降临，今夜是风宁国帝后的洞房花烛置业，凤仪殿红绸香烛，好不浪漫热闹，而那人潮难及的地方，一个配角，看着主角的落寞。

云落睡觉不喜欢别人打扰，整个寝殿只有那桌上跳动的烛火，一切安静得过分。

睡梦中，似乎感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吓得睁开了眼睛。

看见殿内坐着的男人，不由得眉头一皱。这个人……，放着他心爱的皇后那里不去，跑来她这里干什么。

风逸轩好似已经守在了那里许久，目光一直停留在云落的脸上。

“不知陛下来我这里干什么?”云落轻轻咳嗽了两声。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一块丝帕递到她的嘴角，却被她毫不犹豫的一掌挥开。

“与你无关，用不着你假惺惺。”

“落儿，对不起。”

“对不起？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抹掉你以前做过的一切吗？那我可不可以捅你一刀，然后再给你说句对不起。”生命即将要走到尽头，她再也无所畏惧，这个男人已经伤害不了她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真心想要弥补你的，你给我个机会好吗?……”只要她肯原谅他，他什么都愿意做，只要她愿意再给他一个机会。

云落笑了，笑得那样的冰冷，看着眼前的男人“弥补？那陛下您告诉我，需要怎样弥补可以换回我的生命，需要怎样的弥补可以延长我的生命，陛下告诉我呀，该怎么弥补?”

“不，不会的，我不会让你死的，绝对不会。”

“哼，自欺欺人。”

一字一句，顿若针戳。

风逸轩默默的受着，他不敢看云落那双充满绝望的眼睛，更加不敢看她遍体鳞伤的身躯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亲自造成的，心中像是划破了一道巨大的沟壑，疼得他无法控制。

“落儿，我知道你不相信，但是我求你，别一次又一次的把我推开，连留在你身边的机会都不给我。”风逸轩薄唇发白，毫无血色，心痛至极，带着痛楚的黑眸望向她。

“回不去了，永远也回不去了，我们，再也不可能了。”

云落冰冷的声音，刺透了他的心，使他疼痛反复，他只觉得有一把刀，绞着他的心，疼得无法呼吸了。

看着那背对着他的瘦弱身躯，伸出去的手又徒然的收了回来。高大的身躯，脚步沉重的走出房间。

“你今日看起来气色好多了！”萧无痕放下诊脉的手。

“那也是你的功劳！”云落虚弱的笑笑。

两人相视一笑，开始畅聊起来。

不一会，灵茱端来一碗汤药，“圣女，该喝药了。”这药黑红，有一股腥苦的气味。

“今日这药，我改了药方，应该会比之前有起色。”无痕露出他如沐春风的招牌笑容。

“无痕，你的心意我明白。你这样煞费苦心，何必呢？我只是一个将死之人，活不了多久的，我现在就算醒来，不知什么时候又会一睡不醒，何必何必这样累人累己呢。”云落摇头轻叹道。

“云落，你别这样说，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不能放弃，你也不要放弃，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无痕有些哽咽。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萧无痕，药王山庄庄主，生离死别他见得多了，可是如今，他却是真的怜惜眼前这个如精灵一般的女子。

她是那样美丽，如同那山间的空谷幽兰般清新脱俗，那样的惹人怜爱，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如花般女子，她那炙热的生命却即将走到尽头，她是他这么多年以来，第一个如此怜悯的女子。

“其实，陛下他，没有你想的那么绝情的，这些天以来，他一直都在藏书阁翻阅典籍医书，寻找各种的药物想治好你，想尽办法想要治好你，几乎都不曾合眼，我还听他身边的福顺公公说，陛下每晚都躲在御书房中低声哭泣，可见，陛下心里是有你的。”

“他如此对我，不过是有感我救了他的青梅竹马救了他的皇后而已”云落失神的望着窗外，那满院子的海棠嫣红如昔，恍若一团团燃烧着的火焰。

“或许这次，陛下是真的对你好了。”

“我不相信了。”云落笑了，她仰着头，看着萧无痕“你知道吗，以前，我一直生活在无忧无虑的云灵族，在那里，每个人都很敬重我，在那里生活的每一天我都很开心，姑姑时常告诉我，我是圣女，有我不可推卸的使命，我的任务就是要守护圣物守护云灵族，所以，我不知情为何物，直到我遇见他，我原本以为，我也拥有了梁祝化蝶般至死不渝的爱，可是到头来才发现，都是一场骗局，都是他为了救另外一个女人编制出来的陷阱，最终，遍体鳞伤，身心交瘁，药石无医，呵呵，不过这也好，就当是惩罚我自己有眼无珠而付出的代价吧。”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来。

“落儿，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风逸轩今生今世只爱你一人。”

“落儿，你喜欢云游，待日后天下一统，我便陪着你一起去云游四海”

“落儿，我风逸轩今生，绝不负你。”

昔日的誓言句句在耳，只可惜，当时当日有多真心，今时今日就有多虚伪，一个转身，一个回眸，誓言成戏言。

褪尽东风满面妆，可怜蝶粉与蜂狂。

自今意思谁能说，一片春心付海棠。

“也许陛下这次真的知道错了，或许陛下是真的……”

“是真是假，与我而言，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我不会再相信了，同样的错误，犯一次就够了。”

宁静的御书房传来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

原来，从她醒来至今，他对她说过的那些话，他对她的好对她的关心，在她心中，她从没真的相信过。

信任是弥足珍贵的东西，一旦失去，便很难再拥有，她不再相信他，曾经那个全心全意爱着她的云落已经不在了，被他弄掉了，彻彻底底的弄掉了。

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心被搅得钝钝地疼，他红着眼睛，疯了一样踹翻了书房中的书桌，踹塌了茶室的品茗台。

摔碎所有的东西，几乎毁了整间书房。

他打翻了房间内一切可以打翻的东西。地上一束开始凋谢的海棠映入他的视线，海棠失去泥土与甘泉的浇灌，已经开始慢慢枯萎，就像是她对他的爱，已经完全遗失，可他无力挽回，就像他不能让春夏秋冬逆转。他只感到心里好痛，像被无形的压力压得跳动不了，又像是尖刀不断的切割着最柔软的心尖。心里的疼痛让他喘不过气来。

纵然他身处旖丽迷人的春意盎然，却只觉自己犹在严冬，四周的翠枝繁花尽然化作皑皑积雪，让他冷彻心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