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工开物 第311章：忘情渡空回槎

佛医·孟瑶音面露肃容：“我没有和你开玩笑，也不是想要看你笑话。”

“小孙，你照顾我儿多年，我对你心怀无尽感激。”

“你此次潜入仙城，自有冥冥中的庇佑，还有意外之助。”

“反倒是我这边，凶险万分！只恨兵力不够，多多益善才好。”

孙灵瞳皱眉：“难道灰骨老人会遭遇存亡危机吗？”

佛医·孟瑶音带着凝重之色，缓缓点头。

孙灵瞳顿时心头一沉，不由暗想：“让伯母如此重视，搞不好水葬谷的敌人比忘川仙城中更加恐怖！”

“毕竟这一次，忘川府君的百年阴谋要真的被破坏，灰骨老人的作用和贡献绝对巨大无比。”

“伯母生前就得到灰骨老人的指点，我们之所以能有两支修真军队，没有灰骨老人的谋划，是绝对不成的。”

“我要是忘川府君，一旦知道真相，肯定恨死灰骨老人了，必定除之而后快！”

“伯母也是为了我好，所以特意和我分开……”

“但我怎么能跨越忘川河，进入到仙城当中呢？”

孙灵瞳看着眼前宽阔的河面，相当犯难。

佛医·孟瑶音已然率领大军，重新启程。临走前，她伸手虚抓，从自己的身上抓出了一团气息，凝成一个气团，微微发亮。

“这是我的气息，可用来遮掩你，帮助你闯过城门。”

孙灵瞳双手接过，仰头望着佛医·孟瑶音，后者乘坐战车已经逐渐加速。

孙灵瞳望着战车的背影，喊道：“伯母，我该如何过河咧？”

佛医·孟瑶音神识传念：“小孙啊，不是我不想继续指点你。”

“而是我状态特殊，已非生灵，更非鬼神。此番苏醒，又连续推算，早惹来气数波动。若再太多指点你，反而不美，你顺其自然便可。”

交代完毕，她便率领着纸人大军轰然远去，带着一股沉穆的战意，奔赴另一处战场。

孙灵瞳一个小童子，单独留下来。

他看着浩渺偌大的河面，一时间茫然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若是他首次来到这里，或许还会尝试动用一些法术、盗术什么的，然后吃一些苦头。

但他之前和罗思早就见过了，有这番经历，让他对忘川河有了许多深刻理解和敬畏。

罗思乃是元婴级数，被任命为大将，统率军队进攻白纸仙城，实力自然是相当出众的。就算如此，他也只敢坐在河堤上，靠着河边垂钓，而不敢轻易涉水。

“等等，不对的，不对！”

孙灵瞳忽然心头一动，想到某个关窍：“忘川仙城中居民众多，不可能人人都是大能，不可能单凭自身就能横渡忘川长河。”

“这么多的人，他们一定是有一个稳定的通道，可以轻易进入忘川仙城。或许是一个传送阵什么的。”

想到这个关节，孙灵瞳顿时精神一振。

他立即沿河行走，展开调查。

不多时，他就穿越茫茫江雾，从中看到一个渡口。

“果然，果然！我的想法是对的。”孙灵瞳精神一振，暗怀激动，且带着戒备，接近渡口。

渡口相当简陋，且已经有了一群修士，在渡口内驻足等待。

孙灵瞳谨慎起见，先是远远观望。他发现这些等待的生灵中，不只是有魂修，还有各类鬼物。他们的修为也参差不齐，最高的有金丹级数，但只有一位，少部分筑基修士，更多一点的是炼气期。最多的，赫然都是些凡俗。

孙灵瞳心中的戒备，略微放下。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庞。此时的他自然是阴间鬼修的样子。确认伪装手段一直在生效后，他若无其事地正式走进渡口。

他的到来并未引发关注，但随着他在渡口中闲逛张望，投来的目光就越来越多了。

这处渡口真的相当简陋，孙灵瞳简直一览无余，没有多少收获。

他观察的视线最终也落到了这些修士的身上，见他们自行排成一队，沉默不语，不由暗暗奇怪他们的井然有序。

孙灵瞳站在队伍的前段，正在肚子里斟酌言语，想要试探情报，结果靠着他最近的一位鬼修忽然开口：“这位小哥，你可是想要加入忘川仙城？”

“啊？是的呀。”孙灵瞳点头。

搭话的鬼修咧开大嘴，露出热情的笑容：“那你就排我前面吧。”

孙灵瞳一阵诧异。

哪知这个鬼修话音刚落，就有其他鬼物、魂修相继开口。

“插我前面，插我前面！”

“凭什么插你的队？我排在你前面，小哥，来我这里。”

“来来来，我把位置让给你。”

等候的修士们相当热情，十分谦让。

孙灵瞳生性机敏，立即觉察到，太过热情下暗藏的古怪和诡异。

见他犹豫，魂修们更加吵闹起来，争先恐后地想要争取帮助孙灵瞳。某些鬼物甚至瞪红了眼眸，露出凶相，又强行按捺住。

孙灵瞳果断远离这些人，走向队尾。

等他排到队伍最后面之后，这些鬼物、魂修纷纷闭嘴，一些人不满地冷哼，另一些则转头瞥向孙灵瞳，居心叵测的目光几乎掩盖不住。

“小鬼，你还不算笨。排在队尾，对你百利而无一害。”

一个老者忽然开口。他就排在孙灵瞳的前面，本来是倒数的第一，现在是倒数第二的排位。

孙灵瞳投去目光，见是一位人族魂修，便尝试询问：“老人家，这当中有什么说法么？”

老者点头：“他们是想要积德行善，抓住每一个机会，积累功德。”

“但真的积德行善，和他们这种，自然是有巨大区分的。”

“就像我这样，我才是真的在积德行善，发善心做善事！”

老者说话，并未背着他人，也没有用神识传念。

听到这番言语，许多鬼物、魂修都炸了，纷纷转身，怒目而视。

“老头，别多讲闲话！”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教你鬼爷爷行善事？”

“你这是看不起我们？假仁假义！”

老者引发众怒，却呵呵一笑，掉头对孙灵瞳笑道：“你且看好，小鬼。”

说完这话，他就转过头，正面看向众人，瞪眼怒斥：“叫什么叫？！你们这群蠢货，有种来打老夫啊。”

“放心，我弱得很，修为也差，只有炼气期，和凡俗没有什么区别。”

“你们一拳就能打死老夫了，来来来，往我心口上砸拳。我保证立即躺尸！”

听到他这番话，刚刚还在叫嚣的众人顿时闭嘴了。

孙灵瞳察言观色，立即知晓这些人都被狠狠地震慑住了。

老者“以弱胜强”，也让孙灵瞳在这一刻明白：即便还没有进入忘川仙城，他就已经处于仙城的某种规矩之中。

“莫非，这忘川仙城崇尚尊老爱幼，积德行善？”他询问老者。

老者点头：“忘川仙城的规矩很严格，对入城的魂修鬼物等等，都要进行严格的审查。”

“审查的关键内容，就是有无罪孽，罪孽有多少，有无德行，德行又有多少。”

“罪孽越少，德行越多，自然越容易进入仙城，取得城民的资格。”

“而在这处忘情渡口，也要恪守规矩。若是大喊大叫，随意插队等等，都有可能惹恼云逍倒影，不被允许登上空回槎。”

孙灵瞳越听，问题越多，忍不住问出来：“等一下，老丈。这云逍倒影是什么？空回槎又是什么？是渡船吗？”

老者听到他这么问，也不由吃了一惊：“小鬼，你想要进入忘川仙城，连这两者都不知道吗？”

孙灵瞳心想，自己已经被瞧出“初来乍到”的底细，便果断摇头：“不知道耶。”

老者叹了口气，由衷感慨道：“那你这小鬼遇上我，算是走运了。”

“我来告诉你罢。”

“这忘川河上的所有的渡口、渡船，都涉及到两位前辈先贤。”

“他们是一对道侣，女修名为月漪，男修唤作云逍。”

“两人本是一对璧人，琴瑟和鸣，共参大道，情深似海，相约共赴长生。”

“月漪前辈温婉如月华，心地纯净，常行善事。一场突如其来的虚境崩灭之灾，为护一方生灵，月漪前辈舍身祭阵，香消玉殒，魂魄落入阴间。”

“云逍前辈痛彻心扉，道心几碎。长生路上若无她，纵使万载寿元，也不过是永恒的孤寂枷锁。”

“他不顾同道劝阻，舍弃了道途，以一己之力、一身孤勇，强开九幽黄泉路，直闯阴间深处，连破数个地府。”

“这一路，是真正的千难万险，九死一生。他剑斩拦路恶鬼，身抗蚀骨阴风，踏过刀山火海般的阴土绝域，无视了鬼族的森严铁律。支撑他的，唯有心中那一点不灭的执念——找到她，带她回来！”

“终于，他历尽劫波，循着道侣魂魄上那丝熟悉的气息，寻到了这里，或许就站在我们今天站立的位置。”

“就是这横亘万古的忘川河畔。”

“浪滔天，腥风扑面，无数扭曲的魂鬼在污浊的河水中挣扎、沉浮、哀嚎，发出令人神魂欲裂的悲鸣。然后经过忘川的冲刷、洗涤，消去过往的记忆，摆脱激烈的情怀，得以解脱、释怀，浮上水面。”

“云逍前辈在这里，终于找到了月漪前辈。然而他的惊喜、焦急，却不能引起月漪前辈的任何反应。”

“月漪前辈已经浸泡了太久，洗去了太多的情感和记忆。她看到云逍前辈后，眉头微皱，似乎做出了回想的努力，最终仍旧是徒劳无功。”

“云逍前辈虽然找到了他的道侣，可惜却是这样的结果。他尝试找回月漪前辈丢失的情绪、记忆，但这些都分散在了无穷无量的忘川河水之中。即便是云逍前辈对此也无能为力。”

“他带着麻木的道侣魂魄，站在忘川河畔，尝试努力了足足七天七夜。最终，他的所有的牺牲、所有的跋涉、所有的坚持，都逐渐化为比忘川河水更冰冷的绝望。”

“在绝望中，他极致悲恸，仰天长啸。在啸声中，不顾后果，施展全力全能。”

“他的啸声和河水浪涛声混杂在一起，他的全部修为、天资，都深深印刻在了忘川河畔，化为了大量的渡口和渡船。”

“每一个渡口、渡船都形制一致，它们就是忘情渡、空回槎。”

孙灵瞳听得入神，口中轻喃，咀嚼着这个两个名字。和之前不同，他已能体会到当中的悲恸、绝望、哀伤等无数的情绪。

老者继续道：“因为云逍前辈乃是正道先贤，所以，不管谁只要进入这忘情渡中，就要守规矩了。”

“表现得差，比如动手干架、吵架甚至大声喧哗，都有可能被挪出忘情渡。最糟糕的是，有过被驱逐的一次，之后终生就无法跨入忘情渡。”

“空回槎的空间有限，且每一次乘渡，都只会挑选表现最好的前十位。”

“这里的表现最好，便是在忘情渡中的种种表现。”

“只有乘坐空回槎，我们才能抵达忘川仙城。”

孙灵瞳这才彻底恍然，明白了原委。他盯着身前排着的长队，心想：“原来他们之前主动让我插队，都是在陷害我，同时表现自己！”

他微微张口，正要继续讨教，忽然间，一道云气显现，凝聚了一个修士，一身广袖白袍，飘飘欲仙，只拿后背对着众人，正面则在凝望忘川河面，悠悠过往。

忘情渡中立即变得鸦雀无声。

老者更是如此，瞪大双眼，紧紧盯着背影。

孙灵瞳也盯着，联想到之前的介绍，顿时猜到真相：“难道这便是云逍倒影？”

就见云逍倒影只出现几息时间，周围就有雾气升腾，好似江面生出大雾来。

茫茫的江雾中，逐渐飘来了一艘渡船。

这渡船也十分简陋，且很不宽敞。

孙灵瞳不由心道：“难怪刚刚这老人家说，只招前十位的修士。”

云逍倒影对空回槎招了招手，空回槎就加快了速度，停靠在渡口中。

云逍倒影挥了挥衣袖。

下一刻，帮助孙灵瞳的老者消失在原地。

在出现时，他已经出现在了渡船之上，是空回槎的第一个乘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