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夫提刀录 第三百四十四章 幽明地的答案

高见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只说了一句话，元律老祖却开口巴拉巴拉就是一大堆东西丢了过来，还问了自己一个问题，问高见怎么看？

高见于是拱手说道：“百体皆血肉之躯，五官有贵贱之别，古圣之英姿，不凡之贵品，肩曰玉楼，眼名银海；泪曰玉箸，顶曰珠庭。”

“侏儒谓人身矮，魁梧称人貌奇。”

“龙章凤姿，廊庙之彦；獐头鼠目，草野之夫。”

“有人英气勃勃，有人贵势炎炎，这些都是在外貌之上显现的东西，美姿可爱者，掷果盈车，丑态堪憎者，投石满载。长得好看的人，他就是有优势，这确实没什么好说的，天然如此而已。”高见如此说道。

元律老祖听着高见引经据典、条理清晰地阐述容貌与气运、贵贱、性情乃至天赋的联系，眼中幽蓝微微跳动，带着一丝玩味和更深层次的审视。待高见言毕，他轻轻抚掌，声音在空旷的洞府中回荡：

“好，好一个‘美姿可爱者，掷果盈车；丑态堪憎者，投石满载’！高先生果然博闻强识，深谙世情，然则，你之所言，皆在‘相’与‘运’之间打转，仍是皮相之论，未及根本。”

他缓缓走了过来，那纤细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身形在周围幽光的映衬下，原本平凡，却显得有些慑人。

“你方才穿行黄泉，当见那三生风景——浮生万象，记忆如沫，随波生灭。”元律的声音变得缥缈而深邃，“一瞬悲欢，终归寂灭；三生执念，尽化涟漪。黄泉浩浩，非止载魂渡死，实乃万象熔炉，众生归墟，前尘洗炼之所。生者携其形魄、识神、业力而来，入此水，则形魄消融归元，识神剥离如絮，唯余一点真灵业力，随波流转，以待新生，此乃轮回。”

元律寥寥数语，勾勒黄泉“三生”之性，直指轮回核心——形态的消解与真灵的流转。

不过，这些都属于常识，并不算什么，应该只是给高见的提示。

高见沉吟片刻，结合元律之前关于“美丑天定，气运自生”以及夏忧蠹功法的观察，一个大胆的猜想浮上心头：

“老祖所言，发人深省。黄泉为轮回之枢，洗炼前尘，重定形态……如此看来，幽明地驱鬼役魂，操弄怨念，不过下层之术，以怨念为柴薪，炼些粗浅资粮。”

此前他遇到的那些城池，其中修行的人就是这个水平，想来只不过是幽明地的杂役而已。

“而精研人身四海，气海、血海、髓海、水谷之海，追求肉身极致，乃中层之法，强健形态之舟楫。”

这是血海君，黄呈石的法门，已经是幽明地的中层。

他目光灼灼，直视元律双瞳：

“而幽明地真正的精髓，当在上层之道！借黄泉轮回之伟力，观命运长河之流变，甚至……操纵那一点真灵在轮回中的‘落点’与‘形态’！夏忧蠹师妹的‘观命铺路’，不过是此道冰山一角！贵派所求，是掌控那决定‘美丑’、‘贵贱’、‘禀赋’的轮回之‘形’的根源力量！是也不是？”

这个猜想，将元律关于“美丑定运”的言论、夏忧蠹的功法、以及黄泉轮回的本质串联了起来，指向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可能性——幽明地追求的，是干预乃至操控轮回中“形态”，包括容貌、天赋、甚至出身的分配！

然而，面对高见这石破天惊的推论，元律却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

“非也。”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叹息，又似有激赏，“高先生，你之才思，确实令我惊叹。能从蛛丝马迹中拼凑至此，已非常人所能及。你所言之下层、中层、上层之分，格局眼光皆属上乘。操纵命运，干预轮回形态……这的确是无数修士梦寐以求的至高境界。”

他话锋一转，幽蓝火焰锁定高见，带着强烈的压迫感与一丝……期待：

“但这仍非我幽明地之根本，你所猜，离真相……只差一层窗户纸。”

元律向前一步，无形的威压让周遭凝固的冥海都仿佛泛起微澜：

“你不是能从夏忧蠹只言片语中，窥得她功法一丝真意吗？你不是能在黄泉边一日观神韵，刻下那入门观想图吗？你的推演之能，我已亲眼所见！何不再试试？用你那近乎怪物的悟性与推演，刺破这最后一层迷雾！让我看看，你是否真的……能帮到我？”

他最后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击在高见心头。“帮到我”三字，分量何其之重！这已不再是简单的考校，而是关乎元律证道地仙的核心需求，更是高见自身能否在这场博弈中攫取最大利益的关键！

高见眉头瞬间紧锁。

所有的线索、感悟、对话碎片在他脑海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碰撞、重组。

美丑定运？元律强调，这是“天”的规则，幽明地深谙此道。

黄泉三生？幽明地似乎也可以洗炼形态，归元真灵，轮回重构。

夏忧蠹的功法？观命数，铺前路，本质是引导和加速某种“趋势”或“可能”的显现。

元律所求？很显然，他并不在乎什么操纵命运或形态，他的目的是突破地仙！这需要海量资粮。

在这种状态下，他否定了“操纵命运”的看法……但只差一层窗户纸……

高见陷入了沉思。

人之骨相，皮相，乃是天生，元律强调，这是世间的规则，幽明地深谙此道，但这肯定不是幽明地的跟脚，而是一种表象……

黄泉三生，洗炼形态，归元真灵，轮回重构。黄泉是天地间最宏大、最精密的“形态重塑”与“真灵流转”的所在！幽明地盘踞于此，绝不仅仅是为了收割怨念，如果只是那样，格局未免太小了。

他们必然在研究、模仿甚至……试图掌控这轮回命运的机制，夏忧蠹这一脉的功法，就是证明！

夏忧蠹的功法能观命数，铺前路。或许依靠的是引导和加速某种“趋势”或“可能”的显现。这更像是一种对既定命运的局部干预和微调，而非创造命运本身，如同在河流中设置水坝或导流渠，影响水流速度和方向，但无法改变水源和终点。

所以说否定操纵命运？……元律否定了高见“操纵轮回”的猜想。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幽明地的目标，可能并非在外部去改变他人轮回的“形态”，比如决定下辈子美丑贵贱他们是做不到，而是……另一种方向？

想想看，而元律所求的，是改变命运吗？

当然不可能，所以自己之前的思路是错的，对方所求绝对不是什么改变命运的法门之类的。

而对于一位十二境的大能者来说，他所追求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突破地仙！

地仙的核心标志是什么？是长生！

长生，即超脱生死轮回！他需要海量资粮，那么以黄泉的思路往下走，其必然指向对抗、规避或……取代轮回！

自身，长生，轮回，形态重塑，真灵流转……

许多的线索凑在一起——

但高见却一时半会没办法整理这些，得出答案。

想利用锈刀也做不到，刀锋已经耗光，之前的人前显圣也不是没有代价。

“前辈，我需要一点时间。”高见开口说道：“事情太多太杂，线索太少，就算要推演，也需要一些时间。”

没办法，事情就是这个样子，高见这几天动脑实在太多了，饶是他也有些吃不消，现在突然让他去思考这些，实在是强人所难。

元律也知道这点，所以点了点头。

“不必，我给你法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想要推演，也需要有线索，这本书你收下，拿回去仔细研读。”元律拿出一本书。

书名《五行十二宫》

就在这个时候，灵光一闪。这五个字闪过高见面前，高见感觉一道前所未有的电光撕裂了思维的迷雾！

五行十二宫！

等等，他好像想到了什么！

“人之生死，大轮回也，感风寒暑湿，值饥饱劳役，症候自知，此乃小轮回也！”高见语速极快：“五行寄生十二宫：长生、沐浴、冠带、临官、帝旺、衰、病、死、墓、绝、胎、养！周而复始，此乃生命精气神运行之小周天，循环无端，与人世大轮回何其相似！造物之妙，人体自具！”

“欲海轮回，沉迷万劫；眼底荣华，空花易灭！胎、卵、湿、化、地狱，鬼、人、畜、修罗，轮回流转！投托得好胎，便有好结果；投得恶胎，便受恶果！六道轮回，自有主者，岂能真正自由？！”

“而地仙者何？”高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石破天惊的力量，“超脱生死！不入轮回！是为长生！”

“提炼怨气，豢养鬼王，不过徒增业力，自招天谴，纵生时亦受怨缠噬魂之苦！此乃下下之策，绝非证道长生正途！老祖欲以此冲击地仙？绝无可能！”

“精研人身四海，气、血、髓、水谷，强健形态之舟，然舟楫终有朽时！苦劳心力，徒费精神，枉费一生作用，终究难逃生死轮回之苦！此乃中策，可延寿，不可超脱！”

“那么，何为上策？何为幽明地证道地仙的大道？！”

高见目光如炬，仿佛要将元律灵魂深处最核心的秘密焚烧出来：

“必是效法黄泉轮回之伟力，于己身之内，再造‘小轮回’！”

“观人身十二宫之循环，若星辰之轨！”

“以无上伟力，截断自身衰、病、死、墓、绝之颓势！”

“模拟胎、养、长生、冠带、，沐浴、临官、帝旺之生机！”

“于己身这方寸天地间，自成‘六道’，自掌‘轮回’！”

“令气血如星轨运行，生生不息！令神魂如真灵不昧，永驻长生之宫！”

“不假外求，不依天地大轮回！于己身之内，完成形态的永恒‘重塑’与‘新生’，规避那天地大劫，自成循环，万劫不磨！”

“这才是地仙长生的真谛！这才是幽明地扎根黄泉、深研轮回形态、精研人身四海的终极目的！”

“你们不是在操纵别人的轮回，你们是在为自己打造一座永不沉没的‘生命方舟’！一座在自身内部永恒运转的‘小轮回’。”

高见一口气说完，胸膛微微起伏，眼神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元律。

整座洞府陷入一片死寂。

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

唯有高见铿锵的话语余音，还在空旷的空间中隐隐回荡。

元律老祖，那位十二境的巨擘，他沉默着。

这沉默，如同实质般的压力，比任何怒吼都更令人窒息。

许久，许久。

一声低沉、沙哑，却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震撼、激赏、甚至一丝……释然？的笑声，缓缓从黑袍下传出，打破了死寂。

“呵呵……哈哈哈……”

笑声起初低沉，继而变得畅快，最后竟在这冥海宫殿中隆隆回荡！

“好！好！好一个‘自成六道，自掌轮回’！好一个‘小轮回’！”元律的笑声渐歇，双瞳死死锁定高见，那目光仿佛要将他彻底看穿，又像是看到了绝世瑰宝。

“高见……高见！你当真是……天授之才！都不需要研读那些，就封皮几个字，就成了！”

“仅凭这些蛛丝马迹，竟能推演至此！将我与幽明地数十代人之追求，剖析得如此……精准。”

他向前一步，那无形的威压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带着一种棋逢对手、甚至是找到“知音”般的奇异炽热：

“你猜对了。”

“这，便是我幽明地真正的根本大道！亦是我……证道地仙的唯一之路！”

“现在……”元律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与一丝危险的诱惑，“让我们来谈谈，你如何……真正帮到我！以及，你能从中……得到什么！”

高见并未高兴，而是询问道：“只是我不明白，十亿生灵的怨念和生魂，到底是起到什么作用？从这些法门之中，我看不出十亿生魂怨念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