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脉 第三百二十六章 沧雪下的两个少年

这道明亮的弧光，并没有出现在空中，也没有出现在沙地上，而是出现在徐淖的眼睛里。

徐淖的眼睛很透亮，眼瞳很黑，不似夜色深沉的那种黑，而是更干净的一种黑。

一抹微弧的剑光，出现在他的黑瞳里，非常清晰。

那是因为，天悲剑从鞘中被拔出，那出鞘时的亮光映入眼帘。

在这一瞬间，皇甫熙的刀破空而至，无视十余丈的距离，来到了他的身前。

这刀光来得太快，快到徐淖只是拔出了自己的剑，这是一道极为完美的刀光，无论徐淖做出什么样的反应，都很难将之击破，他能做的只能是防御。

这看似是必然的，大部分人心里都是这么想。

但这场战斗注定会极不寻常。

皇甫熙一出手便是南宋山海亭威力最大的招式，一刀斩出，便如排山倒海，平静中透着暗潮波涛，汹涌澎湃。

场间响起微不可闻的赞叹声。

很简单的一刀，却能看出皇甫熙的修为非常不简单。

即便放在整个南北朝诸多妖孽天才里来看，他的这一刀，也可以名列前茅。

黄沙离地而起，仿佛沙暴，伴随着雪花和枯叶飘扬，更似雪崩，更似荒凉，徐淖骤然消失不见。

只听得啪的一声碎响，地面上一块巨石蹦碎开来。

徐淖的身影再次出现，离原先站的位置，已有三丈之远，竟无法看清，他是如何到了此处。

如大部分人心中所料，徐淖面对皇甫熙这一刀，选择了避开，但他避开的方式，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在那一刀临身的瞬间，哪怕能够抵御，但也仅仅堪堪来得及罢了，他如何能够有时间转换位置？

而一旦他的位置改变，他便也有了反击的机会。

此刻，皇甫熙那一刀已经斩出，与此同时，徐淖却出现在另一个方位，这绝对是趁着皇甫熙新力未生强势反击的大好时机。

徐淖也的确这么做了。

天悲剑被他高高举起，这是他所斩出的第一剑。

一剑起悲凉！

皇甫熙没有说话，他依然保持着挥刀的姿势，因为他的动作还并没有彻底完成，但他却有这个时间转移视线，落在徐淖握剑的右手上。

徐淖向前走了一步，平伸长剑，意态极为从容。

皇甫熙看得清楚，他握剑的右手微紧，指节微白，这便是发力的征兆。

数道剑光，无声无息越过十余丈的距离，来到他的面前。

锃锃锃数声极为清晰的切割声，在他身后方的地面响起。

土屑簌簌落地，三道清晰的剑痕显现出来，凌厉至极。

徐淖神情平静，皇甫熙已然不在原地，同他之前一般无二，皇甫熙竟是在瞬息间转换了方位，距离他更进一步。

皇甫熙盯着他握剑的右手，神情凝重。

徐淖的剑太快，太凌厉，战斗刚刚开始，他们不过各自斩出了一剑（刀），但他便感到了极大的压力。

场间隐隐传来几声赞叹。

那是对他们两个人的赞叹。

皇甫熙是南朝天元榜第十的存在，自然很强，在这十万大山中，他虽然面临了败北，但这并不能代表他很弱，只是因为他遇到了更强的对手。

当然，这也并非意味着徐淖不够强，而是在于，他们两人乃是处于伯仲之间。

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

他们的年纪相仿，但若只论修为，徐淖甚至还弱上皇甫熙一筹，但对于真正的天才来说，修为境界并不能代表一切。

天武境以下，越境挑战很是稀松平常，可一旦踏足半步问神的境界，再往上每一个小境之间的差距，都是很难被逾越的。

换言之，在天武境以下时，或许有些妖孽天才，能够打败比自己高两个境界的人，可一旦成就问神，每一个小境的差距，都相当于多个大境。

哪怕是妖孽中最极限的天才，撑死了也就是能够越一个小境对敌，境界上绝不可能跨越太大。

天武境以下，修为境界无法完全代表个人的实力，可一旦成就问神，每一个修行者所身处的境界，便是自己的实力层面，很难再有越多境挑战的现象存在。

皇甫熙便是以准境修为，拥有堪比半步问神的力量，而徐淖则只有天武境巅峰的修为，却也同样堪比半步问神。

这对于半步问神以下境界的人来说，是很稀松平常的。

毕竟越境挑战，本就是天才的特例。

从这一点来看，徐淖的天赋甚至还要超过皇甫熙，因为他本身的境界不够，却能匹敌半步问神，这便是不争的事实。

但这场战斗，天赋的重要性并不大，因为他们实力相当，并不会因为一方潜力高，就有更多的希望获胜，最主要的还是看目前的实力。

皇甫熙有他的骄傲。

南宋山海亭最妖孽的弟子，天元榜第十，如此骄傲的一个人，面对徐淖，竟一上来便施展山海亭的绝学，说明他很看重徐淖，也说明他不想给徐淖任何机会。

强者之间，总是惺惺相惜的，哪怕他们并不认识，但在面对面准备对决的这一刻，他们都彼此了解对方的强大。

对于徐淖而言，判断对手的强大，便就简单得多了。

皇甫熙避开了他的剑，无论是击破，或是挡住，再或是避开，只要没有伤到对手，那么这个对手，便必定是个非凡之人。

这是徐淖对自己的绝对自信。

所以，他再度斩出了第二剑。

凄厉的破空声不停响起。

场间黄沙飞雪渐起。

剑光在其间不停疾掠，有如闪电一般。

地面上和附近山壁上不停有剑痕出现，清晰，深刻，仿佛是匠人正在上面镌刻一幅书法。

这画面透着一股悲凉战场的景象。

他们两人就好似突然变成了沙场上厮杀的将军，周围遍地都是尸骸，血液染红了天际。

两军对垒，伤亡惨重，唯独只剩下了他们二人，进行最终的对决。

望着徐淖，皇甫熙心中升起一种异样的感受。

那是无数生命凋零，天际崩塌，下起了血雨，天地间，万物生灵哀嚎一片，天苍悲恸！

眼角落下一滴热泪，身临其境的感觉，竟是让得皇甫熙心中充斥了悲伤。

这正是徐淖那一剑所携带的意境，悲凉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