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熵减文学网 > 历史 > 保守派的我,怒斥嬴政太保守 > 两百八十三章:车震,楚人不欠人

女公子凰。

芈凰。

白颊瘦削显颌骨,亮丽明眸蒙琉璃。

相貌在普遍以白幼瘦为美的时代是好看了五六七八分,在自那个时代而来的嬴成蟜眼中也是美的,只是这份美不是少年想要的。

如凋零的红玫瑰,葬花的林黛玉,没了生气,用生命绝响而绽放的凄美,向来不是嬴成蟜所欲。

夏日播撒光芒,想要给这位曾经的贵女带来生机,却被一把大红锦伞尽数挡在外面。

伞面上绣着一只双翅大展,利爪向天的金凰,点过睛的眼中闪烁金色骄傲,一如它的主人。

一夜之间失去亲人,失去楚系庇护的芈凰在这夏日依旧是一身绣着金丝银线的大红长裙,倔强地高昂螓首,好像稍稍低下那么一点就会颈骨折断,死于非命。

“怎么了?”嬴成蟜走出寝宫大门,走到芈凰身边,嬉笑着问道。

“给我吧。”他伸手自撑伞女侍手中接过伞柄,语气温和。

撑伞女侍红了面颊,心头跳动,弱弱地道了一声“唯”。

只因为公子成蟜多说了一个语气词,言语不是命令口吻,她便有了一丝能爬上面前宫殿后室大床的期待。

“为甚不进去?”嬴成蟜笑着发问。

他早就下过命令,若是女公子凰来寻他,放行便是。

持续几十息的喧闹不是芈凰要闯宫见他,而是芈凰执意要在李一宫外站着等他醒来。

不愿扰他清梦的嬴屏、嬴鹦鹉、嬴嘤嘤等宫女苦劝女公子凰入殿,才有了这场喧嚣。

“我想去甘泉宫。”皮肤透出瓷器一般结白的芈凰目视前方,不看少年,声音清清冷冷。

少女眉心一团火焰燃烧。

隐宫大匠精心调制出的印泥鲜红明艳,再经自楚国而来的巫觋诚心点缀、装扮,看上去就像是真的一样。

少年抬手去探火焰温度。

少女没有躲。

那双依旧大大、只是没有从前明亮的眼眸聚焦在少年脸上,就那么看着。

少年手指停在火焰一寸外,笑着问道:

“能摸吗?”

少女没有回答。

少年又问:

“要我陪?”

少女抿着嘴“嗯”了一声,没有点头。

“嘤嘤。”少年放下手臂,举止自然,没有破坏那一团燃烧的楚火。

“公子。”嬴嘤嘤应声,声线放的很低。

“让呼备车,我要进宫。”

“唯。”

“备二车。”

“唯。”

“一车。”女公子凰突然开口,昂着脑袋。

嬴成蟜转首,眼有疑惑,眨巴两下。

正要听令做事的嬴嘤嘤双脚未动,看一眼女公子凰,又看一眼自家公子,低下头看自己脚尖,有些失落。

“一车。”女公子凰重复。

“好。”嬴成蟜冲少女笑着点头,偏首对嬴嘤嘤道:“一车。”

“唯。”

嬴嘤嘤去找呼了。

嬴成蟜撑着红底金凰伞站在芈凰身侧。

中夏季节,嬴成蟜为了母亲而移植来的桃花开得正盛。

偶有一朵两朵花瓣落下,虽凑不成落英缤纷,却也是别有诗意。

“膳宫的饭不好吃吗?”少年视线追逐着一朵自枝头落下的粉色桃花,状若无意地说道:“这般清瘦。”

华阳太后死后,嬴成蟜特意花重金在楚地请来数位大庖人,让宫中庖人跟这些楚地大庖人学做楚地菜肴。

当今天下抛却楚地以外,要说最正宗的楚国菜肴就首推秦国膳宫了。

芈凰顺着少年的目光看去,什么也没看到。

那朵桃花已落在地上,不再显眼。

她没有说话。

她出生在秦国,长于秦国,最开始吃的是豆饭烧烤羹煮,等公子成蟜发明炒菜以后就开始吃炒菜,最喜欢的肉是彘肉。

除了祖姑会教她楚国礼仪,会给她念屈子写的诗,会带她每年都祭拜东皇。会要她失意的时候不要失态,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持骄傲,保持楚人的骄傲。

很少再有人与她说起楚国,说起那古老的传说,那炽烈的火焰,那翱翔于九天之上的凰鸟。

她从来没有去过楚国,对于楚国的一切多是从祖姑口中得知,对于如何做一名骄傲的楚人也是祖姑手把手教学。

祖姑没了,她对楚的感情便没了一大半。仅剩的那一小半,也随着自小就说喜欢她为她打架的熊文、熊启的远离散掉。

没有离开过秦国一步的她,这一个月有时候甚至会想,这个天下是否真的有一个国家叫楚国。

她对楚国感情缺缺,又哪里会爱吃楚国菜肴呢?

这一切,她相信从小就是神童的嬴成蟜只要愿意去想,愿意去思考,一定可以了然于胸。

他没有。

她无意识地眨动眼睛,胸腔中的心脏跳的缓慢,频率极为稳定。

她微微昂着头。

不是因为某竖子曾调笑她——别低头,王冠会掉。

而是祖姑告诉她——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丢失楚人的骄傲。

她想告诉祖姑,现在的她是真的不在乎了。

她是楚人。

是祖姑口中的楚人。

她明悟了公孙龙子的道理,认为公孙龙子说的真是再正确不过了。

她的世界因她而存在,楚国因她的祖姑而存在。

祖姑为了秦国楚系而死。

那么,她也愿意。

日光透过伞面转为红色,如同烈焰。

她站在伞下,就是站在烈焰里,就是浴火。

传说中,楚国的凰鸟可浴火重生。

那一只打心眼里不认同楚国身份,对那高高在上的东皇不再诚心的小凰鸟,能重生吗?

若不能。

烈焰焚身,便是一团灰烬。

呼架着驷马高车驶来了,带走了这一对年轻男女。

新来李一宫的嬴铃垂头丧气。

她想上公子成蟜的床,从刚开始进宫的时候她就没有隐瞒过。

她看到跟着公子最久的宫长嬴屏不怕,看到总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嬴鹦鹉也不怕,看到时不时能偷亲公子一口的嬴嘤嘤有点怕,只是有一点。

她自信声音、相貌都不输与嬴嘤嘤,还有自小学习的按摩技艺,天然具备与公子亲密接触的条件。

她相信自己要不了多久就能嬴嘤嘤没解锁的区域,她有这个傲气。

果然,她很快就因为声音得到了赐名,一个铃字。

直到今日之前,她都认为优势在她。

她来的晚,虽然见过芈凰,但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见过。

就只是这么一次见面,她便丧失了斗志。

在这位清冷女公子面前,她连站着都局促,拿什么争啊?

嬴屏掩口,轻笑。

其他宫女哄笑着拥上前,将受挫败的嬴铃推回宫内。

“不骄傲了吧?知道真正的骄傲是什么样了吧?”

“这就没想法了?你还没见过那位齐公主呢!”

“见过那位齐公主,你就知道真正的距离是甚样!”

“女公子凰拒人于千里之外,你不敢作声合情合理。可那位齐公主待人处事比公子还要周到,要你说不出一点毛病,偏能让你自惭形秽,比这还局促十倍!”

“……”

精挑万选才得以入宫的宫女们个个貌美,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面上神情比满宫桃花还要好看。

原甘泉宫所在。

石材堆放,匠人满地,人人都在做事干活。

公子成蟜专属驷马高车行来,停在不远处。

没多久,便有郎官跑来想要询问储君有何吩咐,在马车十步外被精神有所好转的冷面剑圣盖聂阻拦。

“随便看看。”剑圣有气无力,好在一身白衣终于是和往常一样整洁了,形象尚说得过去。

郎官应了一声,打量两眼没精打采的盖聂,不明白长安君带的随从怎么这么差劲,这能保护长安君吗?

都说人不可貌相,这句话说的是位置真正站的足够高的人。

每个人第一眼被看到的就是脸,不可貌相可什么?指望他人能读心啊?

车厢内,芈凰掀起车窗帘,一双大眼睛望着那间立起八根廊柱,已然砌好台阶的殿宇雏形。

这是甘泉宫的位置,但新起的宫殿却不是甘泉宫的样式。

她清楚地知道,就算是原地再起一座一模一样的甘泉宫,那也不是祖姑所在的甘泉宫。

可那终究,还能有一点慰藉。

“不下去看看吗?”嬴成蟜顺着车窗瞄一眼外面殿宇,起身,微弓着身子向车外走:“等我,我让他们重新造,照着华阳大母在时造。”

“公子成蟜。”芈凰拉着车窗帘,轻轻问道:“我听说你小时候说过,不能随意吃牛,因为牛能耕种。吃了一头牛,本来牛耕的地就要人来耕。随意吃牛,就是吃人。”

嬴成蟜在车厢里,车门前,保持着要掀帘出去的姿势,点点头:

“是。”

芈凰指着车窗外,指着那些在夏日下辛苦劳作的匠人:

“那你让他们重修,将已经修好的石阶、廊柱作废,让他们这一个多月的劳作白费,是不是吃人。”

嬴成蟜心中苦笑,这两者区别和个中道理,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

这要牵扯到经济,要牵扯到政策。

但要简单来说,只是回答芈凰所问,其实也可以很简单。

因为修建这所宫殿,秦国是给钱供饭的,这些匠人并不是白白劳作。

真要是能得他的命令而延长工期,这些匠人当面背后肯定都是谢谢他,给官府做事可比给贵族做事省心省力多了。

只要在规定时限内做完活,只要不偷懒耍滑做的活没有问题,那就是一份只要努力就必定能得到丰厚回报的活。

在当下这个努力没甚用的时代,这非常非常难得。

嬴成蟜没有说。

学问越来越深的他很明白,女子和男子不一样。

男子提出问题是为了得到答案,是为了能够解决,是理性思维。

而女子提出问题是为了得到共鸣,是为了宣泄情绪,是感性思维。

用理性回答感性,不会解决问题,只会激化情绪。

“只要你欢喜就好。”嬴成蟜笑着道,他自认是欠华阳太后的。

熊文、熊启有自己的想法,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保得住,不知道自己真到了某个时候还愿不愿意保。

但眼前这个如精灵一般美丽的少女,没有危害,他认为自己应该替华阳太后保护住。

只是……当下看,他似乎也保不了多久。

对医术说不上精通,但肯定入了门的嬴成蟜,在仔细观察过芈凰面相后,断定芈凰命不久矣。

心死了,身体是撑不了多久的。

芈凰侧过头,看着少年,嘴角勾起笑容,很美丽。

即便她那双大眼睛中没有一点笑意,依旧很美丽。

就像一件精美的瓷器。

她放下车窗帘,将阳光阻隔在外面,笑着说道:

“请公子支开他人到百步以外,凰想与公子单独相处片刻,可以吗?”

嬴成蟜颔首,敲打车厢壁。

听到动静,坐在车前室的呼在外问:

“主君有何吩咐?”

“马车周围百步以内,不得有人。”嬴成蟜道。

“唯。”

马车周围的两什成蟜宫郎官在呼的引领下散开,向本就在此执戍的郎官传达储君的命令。

盖聂闻言皱起眉头,不知想到什么,奔着马车快走三步。

三步过后,剑圣站定,又不知想到了什么,一脸颓废地走回来。

呼心中警醒,压低声音问道:

“公子有危险?女公子凰武功很高?”

盖聂摇摇头,不作声。

车厢内,芈凰二度掀起车窗帘,看到了那些郎官全都站到了百步以外,面孔都已经看不清了,放下帘子。

“公子能离凰近一些吗?”芈凰视线扫过对面嬴成蟜方才坐的地方:“我听说公子和白无瑕同乘一车,肩挨着肩。为甚和凰同行,便要相隔五尺之距呢?”

嬴成蟜的这个驷马高车很大,很宽阔。床、桌、椅,尽有,可以说是一个移动的居室。

除了前面拉车的骏马数量,还有车厢外面的装饰外,单单只说车厢内部,嬴成蟜的驷马高车规格与五马王车等同。

嬴成蟜刚才和芈凰分坐左右两侧,中间相隔好大距离。这距离不是芈凰说的五尺,而是八尺五,芈凰还说少了。

嬴成蟜迟疑一下,向着芈凰左手拍的左手侧位走去。

他坐在这个位置要走过芈凰,坐下的时候会短暂失去芈凰视野。

还没坐定,就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霍然转身,手脚麻利,拉住芈凰半褪到小臂的衣衫。

“作甚?”少年口干舌燥,用力把芈凰衣衫拉上去,盖住那雪白双肩。

“公子救了阳泉君。”芈凰笑着,一双明眸依旧没有笑意:“楚人不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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