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熵减文学网 > 历史 > 保守派的我,怒斥嬴政太保守 > 第两百六十二章:嬴成蟜,字化龙。贤君?暴君!

连绵大雨过后,又来一场小雨。

嬴成蟜来到奉天殿时,雨已经停了。

湿冷的空气黏在砖瓦上,仿佛一层看不见的霜,让少年有些不适。

少年和蒙恬站在殿外,盯着檐角滴落的最后几滴水珠,百无聊赖地等着这几滴水珠掉下来。

少年开始有意维护起兄长威严。

有他人在的时候,不再闯宫见驾,而是通禀等待。

不多时,赵高从殿内碎步走出,走到少年身边,低声说道:

“长安君,王上召见。”

行玺符令事赵高看都没看蒙恬一眼,他还记得蒙恬说自己是幸进之人的仇恨,眼角余光中空荡荡的袖管让他很畅快。

嬴成蟜颔首,又转首对蒙恬微微点头示意。

蒙恬不露痕迹地颔首回应。

少年这才迈步入内,走进小时候只待过不到一周的奉天殿。

这是白日,殿内还烛火通明。

秦王政正伏案批阅竹简,黑笔在绢帛上勾画。墨迹虽然未干,决断却是不容质疑。

听到脚步声,秦王政抬头看了其弟一眼,埋怨道:

“你通禀甚啊?进来就是!”

“蒙恬在。”没有外人,嬴成蟜恢复原样,一屁股坐在秦王政面前的椅子上,笑着解释道:“阿兄威严重要。他人见我对阿兄无礼,会不尊重阿兄。”

秦王政搁笔,抬眸看弟,惯来锐利的眼神透着几分好笑:

“你对寡人有礼有节,他们就尊重寡人了?寡人威严不用靠阿弟改变性情来取得。

“你我兄弟,该怎样便怎样。

“寡人让你自由,让你自在,让他人羡慕你之境遇而不敢对寡人不敬,这才是寡人的威严。”

嬴成蟜举起双手,无奈地道:

“行行行,你是王,你说了算。”

秦王政轻笑,心底负面情绪因弟弟消散大半。他从案几旁抽出一卷竹简,轻轻推到嬴成蟜面前:

“两相递上来的案卷,寡人看了。

“证据确凿,孟、西、百里……这些大氏族暗派刺客,刺杀王公,这在寡人意料之中。

“让寡人没想到的是,这份案卷中竟然还提到这些老秦贵族勾结赵国,意图颠覆我国。”

嬴成蟜没动那竹简,只是扫了一眼,眸中闪过一抹惊色。

熊文、熊启这对兄弟,比他想象的还要疯狂。

勾结外国……这罪名可比刺杀老将要大多了。

“阿兄信吗?”少年“呵”了一声。

秦王政唇角微勾,似笑非笑:

“证据摆在这儿,你说寡人该不该信?”

兄弟俩相视而笑,只是那笑容全都毫无暖意,见者心寒。

“寡人没要他们动手,一是给老秦贵族一个机会,我嬴政记得住每一个有功之人。”秦王政指尖在竹简上敲打出声:“二是不想你难做。寡人和楚系的情分在熊文熊启为相后就断了,你没有。”

嬴成蟜“嗯”了一声。

华阳太后有千般算计,待他实质上就是好。

好就是好。

没图谋的好少年认,有图谋的好少年也认。

“他们俩查出的,寡人交到你手上。”秦王政推竹简到弟弟身前,沉声道:“三日之后,寡人给你一个答复,你给寡人一个答复。”

嬴成蟜一把抓起竹简,重重说了个“好”字。

楚系,是该有个了结了。

少年转身欲走,肩膀为兄长扳住。

“急个甚。”秦王政笑骂一句:“时辰到了,叫上蒙恬,我们先吃饭。”

“我不饿。”

“不饿你也比寡人吃的多,先陪寡人吃,寡人就跟你吃饭能多吃两口,看你吃饭香。”

“屁,你把力气用在石头、弓箭、刀剑上,不用在女人肚皮上,你吃的比我还多。”

“放肆!你僭越了!储君也不能干涉君王后宫!”

“呵,大父在天有灵一定很喜欢你,你才是类他的后代。”

“这事确实很爽,你没试过,你不知道。寡人从后宫给你找两个调教好的,今夜送你宫里去。”

“别搞!”

兄弟俩说着话,并肩走出奉天殿……

陪兄长吃了饭,嬴成蟜出了宫。

专属驷马高车碾过湿漉漉的青石板,车轮声很是轻快,舆厢却是很稳,呼的驾车技艺越发高超了。

车子在咸阳城二环街道驶过。

嬴成蟜掀开车帘,望着街巷两侧紧闭的府门,心里清楚。

王龁死后,武将人人自危。

百里家的百里盛被抓进囹圄后,咸阳城的老秦贵族,亦是人人自危。

他知道兄长想做什么,也知道熊文、熊启想做什么。

双方都在借剑。

只是事情没到最后,难说谁是剑,谁是借剑人。

小雨后的咸阳有些冷。

少年放下帘子,缩回车厢,华阳太后生前对他的好不断在脑海中回放。

为了救他出囹圄,不惜和刚继任的秦王子楚不睦。

率先同意邀请郑国入秦治水。

一桩桩,一件件……

“先去廷尉府。”少年的声音从车厢中传出,钻进呼的耳朵。

呼应了一声,调转马头,返回章台街。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廷尉府前。

少年下马车,入廷尉府。

这地,他也来过好多次。

自华阳太后走后,其兄华阳不飞越发苍老。

白发苍苍,连走路都需人搀扶。

听到小吏通禀长安君到了,老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颤巍巍地就要出去迎接。

还没走出门口,一个半大身影已是迈着轻快脚步,闯入门来。

少年一眼就看到老人,快步上前扶住老人手臂,心有酸涩:

“老廷尉,近来身体如何?”

当初他拍老人头破血流时,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对老人身体而担忧。

脸上满是惊喜的华阳不飞张嘴说话,刚说出“成蟜”两个字,喜色便去掉了。

老人一脸茫然地看着嬴成蟜,嘴角淌口水。

亦在堂上的李斯冲少年拱拱手:

“华阳廷尉又犯疾了,老毛病了。”

嬴成蟜眉头微蹙,伸手搭上老人的脉搏。

指腹下的脉象虚浮无力,时快时慢,显然是髓海空虚之症。

医者称之为健忘,民间则叫老糊涂。

少年收回手,沉默片刻,终究没再说什么。

他本来是想带老廷尉去见熊文、熊启的。

华阳太后死后,楚系的旗帜有三面。

廷尉华阳不飞、典客芈宸、左右两相熊文熊启。

能稳压熊文、熊启的,也只有华阳太后的亲兄长华阳不飞了。

“好好照顾老廷尉。”嬴成蟜叹口气,将走。

老廷尉忽然紧紧抓住他的袖子,眼中急切,嘴中说出来的话却是含混不清:

“太后……太后说……说对不起……对不起你……要你……好好的……我……我也是……”

嬴成蟜心头一酸,紧紧握住老廷尉的手,抱住老廷尉:

“舅公,你也要好好的,我们都要好好的。”

丞相府。

熊文、熊启得了小吏通禀没多久,就见到了闯进来的长安君。

熊文立刻起身,脸上堆出笑容:

“长安君怎么来了?”

嬴成蟜没废话,直接将秦王政给的竹简拍在案几上:

“王上让我来查王龁之死。”

熊文笑容一僵,坐而未起的熊启则皱起眉头,冷冷地道:

“长安君这是何意?”

“何意?”嬴成蟜冷笑:“你们栽赃老秦贵族,真当王上看不出来?”

熊文微微低头,神色犹豫。

熊启却是面色如常:

“长安君慎言。

“证据确凿,何来栽赃?”

“证据?”嬴成蟜盯着熊启,指着自己的鼻子:“竖子,你跟我玩这套?小时候你不行,坐这位子你就行了?你确定要和我玩是吗?好,你我生死各安天命,看看谁能玩死谁,接不接?回答我!”

熊启面露不忿,刚大声喊了个“你”字,就被兄长叫停。

“闭嘴!”熊文挪步挡在嬴成蟜和弟弟之间,苦笑道:“君侯息怒,舍弟就这个性子……唉!我们也是身不由己啊!我们后面也有人啊。”

嬴成蟜冷哼一声:

“华阳太后生前待我不薄,我说过秦国有我在就有楚。

“但我只承诺有楚,没说昌楚,你们不要继续作死。

“活芈凰一个,也算有楚。”

熊启拍案而起:

“欺人太甚!”

“就欺你了,如何?”嬴成蟜眼神冰冷:“再说一句,我要你死。你死了,楚系活的更好。”

熊启暴怒。

熊文紧紧捂住熊启的嘴,低声道:

“君侯给个明示吧。”

“收手。”嬴成蟜拂袖而去,留下了那个案卷:“这次水深,你俩把握不住。真有真才实学的楚系子弟,等着入仕。”

出来丞相府时,暮色将至。

嬴成蟜站在街口,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王宫,心里不清楚熊文熊启会否听从劝告。

权力面前,主动退让者少。

但能做的他都做了,无愧本心。

他又叹了口气,正要登车,忽听身后有人低唤:

“长安君。”

少年回头一看,身子完全绷紧,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暗暗决定以后出行必须带上盖聂:

“鲁勾践,你怎会在此!”

鲁勾践,江湖上一代剑圣,吕不韦最得力的门客之一。

鲁勾践躬身一礼,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双手奉上:

“此物或可助君侯。”

嬴成蟜心知鲁勾践真要出手自己也躲不过,也不设防了,索性大大方方接竹简在手。

展开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竹简上密密麻麻记录着老秦贵族数十年来贪墨军饷、霸占田产、打压百姓的罪证。

甚至……与他国暗通的密信抄录。

“这些……”嬴成蟜抬头:“公从哪儿弄来的?”

鲁勾践低声道:

“主君生前便已搜集,只是未及用上,临终命我呈给君侯。

“还有二物,亦是主君命我赠予君侯的,只是不知君侯喜欢与否,君侯且先听来。

“主君为君侯起了一个字,化龙。

“主君说君侯若是不弃,请收留老朽这具残躯。”

残阳映照下,少年双目闪烁,晶莹剔透。

他的师长一直不满他的名。

字是名的延伸,补语。

成蟜这个名不好,化龙这个字很好。

名字一起,也是很好。

少年垂首,水滴掉落,似是余雨:

“日后请先生多多指教。”

这些日子一直徘徊在咸阳,纠结于主君为少年而死,心中一直犹豫不决的鲁勾践,听到童音中极力抑制却无法完全抑制的颤音。

老人揉动干涩多日,今遭滋润的双眼,欠身,低首:

“拜见主君。”

翌日。

秦王中宫,玄鸟宫。

玄鸟宫夜宴灯火通明,烛台上的火焰将殿内照得如同白昼。

十二名乐师跪坐在殿角,奏着舒缓的《秦风》,编钟的余音在殿梁间回荡。

秦王政高坐上首,玄色王袍上的金线玄鸟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他举杯环视殿内三十余位老秦贵族,声音清朗:

“孟西白三氏,自穆公时便随我秦氏东出函谷。

“孟明视雪崤山之耻,西乞术破晋军于彭衙,白乙丙斩将夺旗。”

手指轻叩案几:

“这些功绩,寡人日日都在宗庙碑刻前诵读。”

孟家老家主叫做孟华,脸上的皱纹每一道都刻着倨傲。

老人捏着酒樽的手指微微发白,勉强举杯:

“王上记性真好。”

“确实。”西家老家主西地突然插话,这位年轻时也以暴烈著称的老将直接仰头饮尽杯中酒:“昭襄王在位时,可没王上这么好的记性。”

酒樽重重砸在案上,发出“铛“的一声响。

孟西白三个老家主,唯一一个当过将军的西地看似在称赞秦王政,实则在表达不满。

一个多月过去了,你发泄愤怒也该发泄完了吧?怎么还在动我们的人?白氏的位置全占了还不够吗?

殿内霎时一静。乐师的笙箫都乱了半个音调。

秦王政眼底闪过一丝寒芒,面上却笑得愈发温和:

“西老将军快人快语。

“寡人记得,将军曾祖王父西乞茂曾带着三百亲兵凿穿了韩军大阵。”

忽然起身,秦王政执壶亲自走到西地案前斟酒:

“如此悍勇的壮士,如今我**中可不多见了。”

酒液在烛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西地盯着快要溢出的酒盏,脸色阴晴不定。

按礼该起身谢恩的他,却只是抬手虚扶了一下酒壶:

“王上折煞老臣了。”

席间响起几声压抑的嗤笑。

白氏灭族后,秦王政没有借此立威,而是公事公办,让这些老秦贵族对年轻的君王失了敬畏、有了不满。

有人甚至借着酒劲哼起《黄鸟》。

那是秦人悼念三良的哀歌,此刻唱来分明是讽刺。

“说起从前。”秦王政恍若未闻,转身时王袍带起一阵风:“孟公的先祖孟明视曾任裨将,带着轻骑截了魏军粮道。”

从侍从手中接过一卷竹简,递给孟华:

“这是寡人昨日刚从陈年案牍中翻出来的。”

孟华神色犹疑地接过一看,面色微变。

【孟明所部尽墨,犹斩魏纛。】

“王上这是何意?”孟华站起身。

须发皆白的他拄着鸠杖,杖头青铜鸠鸟的眼睛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王上是要我们这些老骨头,再给大秦死一次?”

殿内温度骤降。

乐师们早已停下演奏,连侍酒的宫女都屏住了呼吸。

“孟公误会寡人了。”年轻到过分的秦王政眯起双眼,扶着老人坐下。

起身,扫视三十余位老秦贵族:

“寡人记得住每一个有功之人,大秦记得住每一个有功之人。

“诸公诸君和家族中的爵,寡人不会动。

“该给诸公诸君的利,大秦一钱都不会少。

“今日殿中不见百里氏,从前的事便揭过。

“从此以后,再有乱者,莫怪寡人无情,秦剑出要见血。

“秦国的官,不是诸君诸公的私物。

“能者上,庸者下。”

一阵穿堂风突然灌入大殿,吹灭了三分之一的烛火。

黑暗中,老秦贵族们第一次看清了年轻君王眼底的锋芒。

孟华的酒樽“啪“地掉在地上。

老人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他们一直轻视的年轻君王,骨子里流着和商鞅一样冷酷的血。

贤君?

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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