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顽贼 第七百六十五章 配

作者:夺鹿侯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7-05 13:52:44 来源:平板电子书

榆林城。

通常来说,城池越大,需要的守军越多,防守时的防线越长,就越容易出现纰漏。

但榆林城并不需要遵守这一规律,因为严格意义上来说,榆林并不是一座城。

而是作为陕西直面蒙古的防御重镇,一个类似潼关、山海关那样的堡垒要塞群。

元末明初,洪武年间它还不是边境,只是个农耕游牧分界线上自发形成的市场。

后来设立于鄂尔多斯的东胜卫失守,榆林才被立了个寨子,叫榆林寨,作为与南下蒙古拉锯的前沿哨所。

明廷在绥德设立了延绥镇,并将榆林寨拓建为一座榆林堡。

直至成化年间,榆林设卫,依着榆林堡又修出了北城,作为榆林卫城,此后百余年,随着明军在这片战场上越来越强势,榆林城也从前沿哨所,变成后勤基地,不断地进行规模巨大的扩建。

围着一座城,扩完北边扩南边,一圈城墙围着一圈城墙。

西城墙修到榆溪河,东城墙拓到了驼峰山下,宽度无法增加就进一步增加长度,南城墙修至榆阳河岸,北城墙一直推进至红石峡。

最终形成一座自北向南,镇北台、中城、凌霄塔三座大城的要塞群。

但易守难攻的城池多了,榆林城能扛住元帅军的围攻,主要原因并不是城池有险可依,而是这座城里的人,汇聚了整个陕西不愿投降刘承宗的武装力量。

甘肃的人跑到了宁夏,宁夏的兵又跑到了延绥,最终都钻进了这座榆林城。

而榆林本来的军队,反倒在数年的平叛战争中想跑的、想落草的,早就跑完了,留下的都是死硬份子。

七月十七。

延绥镇总兵官俞翀霄站在镇北楼上,远远眺望着四里外的镇北台。

榆林的北城墙没有城门,只有城楼,原本北边无需防守,但城外的元帅军在任权儿的指挥下用炮击夺取了四里外的镇北台,以至于守军必须在北城墙部署军队。

因为镇北台是一座实心的四层城堡,原本是明军监控易马城与款贡城的观察哨所,它修在红山顶,又修得高逾九丈,是榆林防线上的制高点。

拿下这座城台,则方圆十余里,包括榆林北城的防务调动,都将一览无余。

好在这榆林城里,就是武将多,七座城门,一门一位总兵官都还有剩。

如今整个陕西三边五镇都已沦陷于刘承宗之手,只剩下这座榆林城和韩城仍旧归属大明,俞翀霄也不在乎自己才是正牌总兵官,跟闲住总兵什么事都商量着来。

因为老总兵们虽然闲住了,但身边依然留有家丁。

俞翀霄很清楚榆林城军民的思想状态一团混沌。

但这混沌不是说元帅军一纸招降就降了,而是刚好反过来,混沌到谁也别想招降他们。

因为榆林现在,上到总兵,下至军民,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单就以尤世禄为例,早在河湟大战他就老病缠身,上咳下泄两头出血,降啥,马都骑不了,降了他能给刘承宗立战功还是咋的?

榆林最不缺的,就是像尤世禄一样,一身战伤的废将老军官。

而对他们的家丁来说,也是一样,尤家在城西有园子,家丁也在城西有地,降了刘承宗又能怎样?他们早就打够烂仗了。

因此,榆林城面对元帅军的团团包围,士气跟上了锁似的,早不想活了,咋死都一样,不如据城斗死,光彩一点。

他们不但召集了包括老弱在内超过一万两千的守军,还收拢全镇包括病残在内组成三个营的野战部队。

不过那是好歹有些粮食。

到如今,榆林城里家家存粮见底。

就在这时,俞翀霄看见镇北台远远跑来数骑,高举一面白旗,旗上书着‘送信’二字,临近城河,有兵举着旗子翻身下马,费劲地翻过两道城壕,站在护城河边上,拉满了弓,将一支大箭射在护城河这边的羊马墙上。

榆林北城没有城门,军兵自城楼缒城而下,拔了书信,将之交给城上的俞翀霄。

这段日子,任权儿没少给城内守将写信。

隔绝任权儿与城内守将通信,几乎是俞翀霄与尤世禄等闲住总兵官们的主要工作。

因为延绥镇是刘承宗的从军之地,榆林城又汇聚了甘肃、宁夏跑过来的溃军败将,谁也说不准这里面会不会有人私通城外,或是与敌军有旧。

关键任权儿这个家伙,打仗的本事有多好,俞翀霄是不知道,但死皮赖脸的本事那是相当高。

这家伙在城外只要打听到守将名字,知道防守位置,哪怕不认识,也硬写信拉家常,信上说一堆与战争无关的屁话。

不过出乎俞翀霄的预料,眼下这封射到城下的信,倒还真不是任权儿写的。

因为任权儿有个奇怪的习惯,写信时对同龄人称叔伯,对长辈就喊爷。

就比如俞翀霄,任权儿给他的信,上面的字就会是俞爷亲启。

俞翀霄一直认为任权儿是脑子有问题,对自身年龄辈分的认识有偏差。

喊着叔伯也不耽误他摁着人家的脑袋锤。

榆林城里有这种近则不逊的,就比如闲住总兵王世钦,跟王朴是亲兄弟,父亲是九佩将印镇边五十年的王威。

看见任权儿写信称他为总镇王爷,心里就飘了,还想把任权儿劝降,从忠诚、朝廷提拔的角度上回信一封,结果被任权儿骂的狗血淋头,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提兵就要出城跟任权儿野战。

主要任权儿的回信太扯淡了,他居然说自己指挥使的官职是刘大元帅给的,跟朝廷没有任何关系。

这在王世钦看来不是放屁吗?

你当指挥使的时候,刘承宗还是被官军撵着满地窜的流贼头目,他上哪儿给你弄指挥使这样的高官?

是俞翀霄等人使劲劝说,才把他劝住,不让王世钦发疯。

主要王世钦这辈子就没挨过人骂,要是戎马倥偬落下一身战伤,他也不至于缩在榆林城里。

而城外那帮人,俞翀霄他们都认识。

刘芳名、马献图是宁夏镇的,徐勇、王允成是左良玉的人,再加上任权儿、欧阳衮、马科、阿六这元帅府人,就榆林城这些年龄上的老兵老将,跟那帮年轻人打野战不是找死吗?

直到俞翀霄收到这封署名刘承宗的信,上面写着俞兄亲启。

俞翀霄才终于明白,任权儿在信上喊人的辈分,跟他自己和被喊的人没关系。

任权儿喊人是按着刘承宗的辈分来的,不论刘承宗怎么称呼,他就比刘承宗小一辈就行了。

刘承宗的信,对俞翀霄来说是个新鲜事。

自从宁夏兵败,俞翀霄和周仕凤领兵东奔,途中冲散了延庆旅丁国栋的兵马,一路逃回延绥镇,俞翀霄就没怎么听说过刘承宗的消息了。

中间只有一封刘承宗写给榆林的劝降信,那信还起到了反效果。

因为刘狮子说陕西三边五镇,只剩下一个榆林城,独木难支,你们还是投降吧。

但这话,对汇集陕西超级莽夫的榆林城来说,完全是夸奖啊——都降了,我们不降,我们可真牛逼!

更不可能投降了。

后来,俞翀霄就只知道刘承宗领兵向北,进了鄂尔多斯部的地盘,再往后,榆林城就被任权儿围住,与外界联系被完全切断,情报也自然无从得知。

但这封信不一样。

俞翀霄当即持信下城,聚集城内总兵,展开书信让众人观看。

人们看见书信,第一反应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王世钦难以置信地问道:“这,这信上所说,是真是假,那刘,刘承宗竟将东虏都城焚烧,还野战阵斩一万八千东兵?”

尤世禄在己巳之变时跟后金军打过,对那边也有更多了解,纠正道:“不是都城,他只是将辽阳焚毁。”

王世钦瞥了他一眼,瞪大眼睛道:“我当然知道,辽阳也是都城啊,南京不是京吗?”

他骂出一句,道:“早知道他是烧东虏都城,开战前我就降了跟他一块去,能到建虏的地盘上烧焚劫掠,也算不枉此生啊!”

“那不是建奴的地盘,那是我们大明的地,叫东虏占了!”

眼看几个总兵在这掰扯细枝末节,俞翀霄接连击掌,吸引人们的注意力,道:“诸位,诸位,什么东虏都城不都城,地盘是大明还是东虏的,这于我等眼下无益!”

“诸位就看刘元帅对榆林城的建议,能不能接受,在下请诸位前辈过来,也就为此事。”

俞翀霄拿这帮老总兵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一个个都是世代传承的将门,别管是走路一瘸一拐,还是缺个眼珠子,或者像尤世禄那种出血过多,走个路都打摆子的角色。

但他们确实依靠家丁死死地掌握着这座边陲重镇的一切。

其实刘承宗能不能击败东虏,对俞翀霄来说并不重要……八旗在他眼里,一开始就没刘承宗厉害。

因为他真在关宁防线上揍过黄台吉,也真没法跟刘承宗打。

这会收到刘承宗的信,俞翀霄满脑子想的都是,围城的军队要更多了,有了更好更多的野战炮支援,榆林城恐怕连死守都做不到。

因此他也更为重视,刘承宗在信上提到的建议。

刘承宗不仅在信上提到自己领军冲进辽东边墙,把盛京、辽阳劫掠一通,并在野战中击败了黄台吉的六万军队。

更重要的是提到了榆林城的前途,他对榆林这块地盘是势在必得,但对城里的老将老兵,无所谓。

准确的说,不是无所谓,而是不想要。

俞翀霄能看出来,刘承宗似乎有些嫌弃自己手下的降兵太多,以至于只想要城池和土地,对将领、军兵没有任何渴望。

他特意在信上提到,愿意走的,他可以准许人带家眷、家丁家仆,经山西去往京畿,继续为朝廷效力。

但要是不降也不走,那等他带兵回来,等待榆林城的恐怕就是玉石俱焚了。

俞翀霄觉得这个条件非常好,打心底里愿意促成。

反正他还年轻,也不是榆林将门,他老家在靖边,那早就被元帅军占了。

反倒是尤世禄、王世钦这些老总兵,都是榆林人,对榆林有乡土感情,同时也在本地拥有田产。

所以这事必须得看这些老人物怎么说。

但一说到这,尤世禄等人就不说话了。

半晌,尤世禄才叹息道:“死守容易,有活路就难了,你们能走的就走吧。”

尤世禄并没有那么老,但他的身体反倒是诸多老将里最差的那一个,已经很难再驰马上阵了。

即使到北京去,恐怕也不会再被皇帝重用。

对他来说,在榆林终老,甚至死在这场守卫城池的战役中,才更划算。

因为尤家还有很多后人担任武职,在山西、在京畿、在辽东为大明效力。

不仅仅是为身后功名,也有为同族后人打算的想法。

同在榆林城里的,还有己巳之变身受重伤的侯世禄。

这些人年轻时候都一个赛一个的以勇敢而闻名,每个人在战场上都是所向无敌的模样,但落了战伤,便断送了军事生涯。

侯世禄道:“我也不走了,但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你们谁去京师,都是叔伯,多照应我家拱极便是。”

俞翀霄一听这两位老前辈的话,就知道坏了。

万万没想到,就在这人人都被僵住的时候,尤家将门的另一位老总兵,一直没开口的尤世威环顾堂中,拍在茶案上道:“那就开城!”

“刘承宗虽是草莽出身,说话却还是算话,我们这些老家伙死便死了,总不能拖着年轻人也死在这,哪怕让年轻人死在山西,死在京师,也比跟着我们这些老家伙在榆林殉葬好得多!”

“那就开城,让族中后辈没官职的,手足俱全能立功的,收拾细软,带着妇孺,过黄河,进京畿。”

尤世威说着站起身来,长吐出一口气,环顾堂中众人,最后目光定格在俞翀霄脸上,道:“翀霄你也出城吧,我辈世受皇恩,城外处处皆是我等几家之田土。”

“立功是我们来,别人不配;赴死也理应由我们来,别人也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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