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熵减文学网 > 历史 > 红楼晓梦 > 第三百零二章 入笼

红楼晓梦 第三百零二章 入笼

作者:肥锅锅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7-05 13:39:47 来源:平板电子书

妙玉强打精神从房里出来,韩嬷嬷开了门,便见贾菖笑吟吟停在门前。妙玉本待上前见礼,谁知眼看那贾菖上上下下扫量了自个儿一圈儿,顿时惹得妙玉心下厌恶。

她时常出入权贵之家,那起子淫邪纨绔见得多了,哪里不知贾菖存心不良。妙玉只是不食人间烟火,又不是傻的,当即蹙眉道:“这法师……你另请高明吧,韩嬷嬷,送客!”

“诶?”贾菖纳罕道:“姑娘可是嫌五十两太少?好说,若姑娘随我去了,便是一百两也是有的。”

妙玉看也不看贾菖,只道:“送客!”

韩嬷嬷不好得罪人,敛衽一福道:“贾三爷请吧,我们姑娘不想——”

谁知贾菖竟恼了,叫道:“扮得哪门子清高?太太早就四下传了话儿,且看来日还有谁敢请你登门。你如今穷途末路,三爷好心拉扯你一把,你还敢不给三爷脸面?”

妙玉停步,回头蹙眉恼道:“哪儿来的三爷?关起门来自说自话,你可敢在荣国府叫自个儿一声三爷?滚出去!”

清梵也瞧出不对来,提了一旁的扫帚在手,上前说道:“快走,你再不走我可赶人了!”

贾菖气急而笑,指点着妙玉道:“好好好,假尼姑,你清高,如今你无钱无势,且看你能清高几日!”

说罢顿足扭身而去。韩嬷嬷紧忙落了门栓。

清梵丢了扫帚正待劝说,谁知妙玉竟扶额摇晃不已,清梵叫嚷一声紧忙将其搀扶住。

“姑娘可是又头晕了?”

妙玉摇了摇头,面色惨白,只吩咐清梵将其搀进内中。待落座床榻上,妙玉禁不住哭道:“咱们只怕没了活路了。”

清梵不解,问了半晌那妙玉才说道:“贾菖所言你还听不出来?无势也就罢了,他又怎知我如今手无余钱的?”

清梵悚然,唬了脸儿道:“姑娘是说——”

妙玉哭着颔首道:“只怕那些财货,如今早就落在荣国府了。”

清梵咬牙道:“姑娘,不若将这房子退了,算算总有个三十几两银子,紧一紧也够回苏州的了。”

妙玉怅然道:“回去了又能如何?爹爹官司缠身,若知家中财货此番为之一空,只怕便要生生气死啊。”

清梵叹息一声,如今也没了主意。劝慰半晌,妙玉只觉心力交瘁,干脆和衣而卧。清梵起身又去寻韩嬷嬷讨主意,只是二人都是仆妇,素无见识,说了半晌也不知如何是好。

待清梵回转房中,见妙玉已然睡了,便也没当回事儿。谁知下晌时眼见妙玉还不曾起身,清梵忍不住来唤了几声儿,妙玉却一无所应。

清梵蹙眉不已,探手一摸,顿时唬得叫嚷道:“韩嬷嬷,姑娘身上滚烫,只怕是病了!”

……………………………………………………

倏忽几日,已是九月下。

“……大爷不知,那刘姥姥大包小包提了好些物件儿,听说太太就给了一百两银子,宝二爷还给了个好物件儿,加上二奶奶给的,里外里这一趟少说也有个三五百两呢!”

陈斯远负手而行,小丫鬟芸香在一旁嘀嘀咕咕说着,眼里满是艳羡。

也无怪其艳羡,又不用每日伺候,登门几日扮回丑哄了老太太、太太高兴,便能得好几百两银子的好处,天下哪儿寻这般好事儿去?这会子芸香只恨自个儿不能学了刘姥姥……

陈斯远笑而不语。那桂花宴之后,隔日刘姥姥就登了门儿,随即贾母两宴大观园,留了刘姥姥三日,直到如今方才送走。

他如今与王夫人渐生龃龉,这等事儿自是不好凑上前,这几日便只好关在房中闷头读书。好在宝姐姐、邢岫烟与小惜春时常来寻他说话儿,是以也不算憋闷。

另则,方才苗儿过了一趟,说大老爷手头紧又打起他的主意来,邢夫人让其多加小心。

陈斯远想了半晌也不曾想出,若是自个儿不肯,那贾赦又有什么法子逼自个儿掏钱。

本待往东跨院去寻了邢夫人问询,又生怕撞见贾赦,因是干脆信步游逛起来。

眼见芸香不说了,陈斯远停步笑道:“没了?”

芸香转了转眼珠,道:“还有,王太医给老太太诊治过了,说是并无大碍。”

陈斯远点点头,摆手便将芸香给打发了。芸香瘪嘴气恼不已,暗忖这府中平和了好几日,也没个大事让其通禀,再这般下去下个月岂不是只能拿一份月例银子了?

不提芸香气恼而去,却说陈斯远信步而行,不一刻到得沁芳亭左近,眼看四下已有萧索之意,又一眼瞧见潇湘馆。暗忖有几日不曾寻黛玉了,便迈步直奔潇湘馆而来。

这日是紫鹃把门,遥遥瞥见陈斯远,立马笑着迎上来见礼,起身就道:“远大爷来的巧,宝姑娘这会子正与我们姑娘说话儿呢。”

陈斯远笑着应下,便随着紫鹃往内中行去。谁知遥遥便听黛玉求饶道:“好姐姐,你别说与别人,我以后再不说了。”

随即便有宝钗笑声不迭。

陈斯远心下纳罕不已,也不知宝姐姐、林妹妹两个说了什么。

雪雁与莺儿守在门前,遥遥一福,便笑着打了帘栊,又往内中道:“宝姑娘,远大爷来了。”

不料话音落下,那廊下鹦鹉就嚷道:“雪雁,姑爷来了,快打帘子!”

陈斯远愕然止步,内中也是一静,随即便有黛玉气急败坏道:“好个宝丫头,看我今儿个不给你个好儿!”

“咯咯咯……诶唷唷,好妹妹,快饶了我这一遭吧……咯咯咯……”

陈斯远挪步入内,便见宝姐姐、林妹妹两个在书房里闹做一团。宝钗最怕痒,偏生被黛玉不停地抓挠腰间,她便好似面团也似瘫软在地。

黛玉许是气急了,兀自噘着嘴不肯停手。

直到紫鹃看不下去咳嗽了一声儿,黛玉抬眼瞧见陈斯远,这才不情不愿住了手。

宝姐姐兀自笑个不停,待莺儿凑过去将其搀扶起来,这才笑指外间的鹦鹉道:“这扁毛的好生伶俐,我方才不过提了一嘴,谁知它竟记下了。”

宝姐姐话音才落,那紫鹃便掩口笑着推了一把身旁的莺儿,道:“莺儿,还不给姑爷倒茶去。”

莺儿瞠目‘哈’了一声儿,随即便有黛玉咯咯咯笑个不停,反倒将宝姐姐闹了个红脸儿。

陈斯远噙了笑,看看宝姐姐,瞧瞧林妹妹,只觉心下熨帖。混迹此间数年,宝黛齐聚身前,可算是一偿宿愿了。

宝黛两个又嬉闹一场,这才止住笑,正儿八经请了陈斯远落座。

本道是打趣之语,谁知雪雁沏了茶来,果然催着莺儿奉上。莺儿自是嬉笑着奉了茶来,惹得宝姐姐娇嗔不已,却到底自个儿也笑了。

陈斯远便问道:“两位妹妹方才说什么呢,听着极热闹。”

黛玉张口道:“宝姐姐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呢。”

宝姐姐道:“我不过随口提个醒儿,容儿爱听便听,不听便当没听过就是了。方才只顾着求饶,这会子又来反唇相讥,仔细你的皮!”

黛玉歪头笑道:“我虽气力不如你,可闹起来你却不是我的对手!”

宝姐姐顿时气结,瘪着嘴说不出话儿来。盖因她实在怕痒,偏生四下都是痒痒肉,是以每每闹将起来,到最后都是她先遭受不住。

宝姐姐不想说这个了,便转而道:“社才起来,四妹妹便要告假一年呢。”

陈斯远讶然道:“这是怎么个说法儿?”

黛玉笑道:“都是老太太昨儿一句话,又叫他画什么园子图儿,惹得他乐得告假了。”

宝姐姐道:“我怎么记得是刘姥姥提的?”

黛玉忙接道:“可是呢,都是她一句话。他是哪一门子的姥姥,直叫她个‘母蝗虫’就是了。”

宝姐姐虽笑着,却驳斥道:“我看那刘姥姥极好,好歹哄了老太太与太太高兴,怎么到了你这儿就成了母蝗虫了?”

黛玉撇撇嘴,白了宝姐姐一眼道:“莫说昨儿个什么情形,宝姐姐没瞧见。”

陈斯远倒是知晓几分黛玉的心思,那刘姥姥年轻时也曾往王家做客,再是小门小户,一些规矩总是知道的。偏她故作不知,处处扮丑,存的便是蓄意哄了贾母、王夫人高兴的心思。

果然,做客三日,临行之际得了老大的好处。

于黛玉而言,自是瞧不上那起子为了些许碎银便要舍了脸皮蓄意扮丑的。

宝钗便笑道:“你这张促狭嘴啊,一句春秋笔法,将市俗的粗话,撮其要,删其繁,再加润色,比方出来,一句是一句。这‘母蝗虫’三字,把昨儿那些形景都现出来了。亏你想得倒也快。”

话音落下,外间有婆子回话儿,紫鹃听了便入内说道:“宝姑娘,三姑娘与大奶奶寻宝姑娘一道儿往二奶奶处去呢。”

宝钗起身讶然道:“可说了因着什么?”

紫鹃摇头,宝姐姐低头一琢磨,便笑着道:“想来是因着四妹妹画画之事。也罢,那你与容儿先说着,我先去了。”

林妹妹哪里肯吃亏,起身相送,道:“洛儿慢行。”

宝姐姐身形一怔,扭头与黛玉挤眉弄眼一番,这才哭笑不得而去。

宝钗主仆一去,黛玉反倒略显拘谨起来。

陈斯远与其说过几句,见其羞答答别过头去的模样分外可心,便禁不住多瞧了几眼。

黛玉也觉不妥,便转而道:“是了,初二便是凤姐姐生儿,你可莫忘了预备贺礼。”

这事儿宝姐姐自是提醒过了,陈斯远却故作恍然道:“是了,竟险些忘了去,多亏妹妹提醒。”

黛玉嗔道:“我就不信没旁的人说起。便是我不说,红玉是个周全的,又岂能忘了去?”

陈斯远笑嘻嘻道:“红玉早几日说过一嘴,我如今又忘了,可不就要谢过妹妹提醒?”

黛玉道:“油腔滑调,又将那哄人的手段拿来哄我。”

陈斯远却不以为然道:“妹妹又何必处处较真?这等无伤大雅的,哄了也就哄了。就好比那刘姥姥,以老太太的见识,又岂能不知她这几日是蓄意扮丑?”

黛玉若有所思,就听陈斯远又道:“这阵子也是闹得有些生分了,老太太也想缓和一二,这才寻了这么个台阶。”

黛玉蹙眉道:“舅母如今什么差事都一把抓,凤姐姐都辞了管家的差事,哪里还要缓和?”

陈斯远悠然道:“表面风平浪静,内里暗流汹涌啊。”

黛玉不禁忧心道:“既如此,莫不如早些分出个高低胜负来,免得将来人心散了去。三妹妹虽小,说的话却是不错的,再这般闹下去,可不就要自杀自灭?”

陈斯远四下看看,眼见紫鹃、雪雁早早避了出去,这才低声道:“若是二嫂子得胜了还好,若得胜的是太太……只怕咱们都不大好过。”

黛玉一琢磨也是,那舅母王夫人素来不待见她,若果然掌控了荣国府,她的日子说不得真就不好过了。

陈斯远续道:“与其如此,莫不如让二嫂子掌家呢。”

黛玉点了点头,又古怪地瞧了陈斯远一眼,道:“宝姐姐素来与舅母亲近,这话儿你不怕让宝姐姐听了去?”

陈斯远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只怕太太更亲近那夏家姑娘呢。”

黛玉一琢磨也是,叹息道:“罢了,多思无益,左右如今我又什么都做不了。”

陈斯远点点头,正待说什么,忽听得廊下鹦鹉学舌道:“万金宝剑藏秋水,满马春愁压绣鞍。”

此言出自西厢记,陈斯远顿时释然,明白为何黛玉方才会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

八成是说黛玉偷偷看过也就是了,诵念了内中诗句让鹦鹉学了去,来日若是让贾母听见,可是好大个事端。

黛玉看向鹦鹉道:“这扁毛的该学不该学的一并学了去,真真儿是要不得了,亏得昨儿个不曾漏了底。”

陈斯远哈哈一笑,说道:“明儿个我往街面上走走,总要给二嫂子寻一样可心的贺礼,妹妹可有什么要带的?”

黛玉先是摇摇头,随即一怔,说道:“还真有一样儿……我那瑶琴须得更换琴弦了,你若瞧见了,帮我带两套回来。”

陈斯远自是应下。二人说着说着,又说起前几日所作菊花诗来,陈斯远自是品评了一番,只道黛玉做得极佳。

黛玉便道:“不过游戏之作,落在大家眼里实在不值一提。”

恰此时雪雁来续茶,闻言便道:“哥儿不知,我们姑娘那日还可惜呢,说若是哥儿去了,说不得定会做个名篇出来呢。”

“多嘴。”

陈斯远笑道:“咏菊一题,前人佳作数不胜数,我自问做不出新意来。”顿了顿,瞧了一眼留了双鬟的雪雁,笑着道:“不过咏雪雁倒是能作一篇。”

雪雁讶然道:“啊?我?”

黛玉来了兴致,起身便从书房寻了笔墨来,催促道:“你快做来,若是做得不好我可不依。”

陈斯远思量一番,诵道:“

两字柔憨作性情。十分妩媚特聪明。得人怜处是天生。

睡去拳拳堪入画,戏时小小可奇擎。娇音学吠未成声。

陈斯远诵读得抑扬顿挫,语速极缓,待诵念罢了,黛玉已然停笔。略略吹干墨迹,黛玉又仔细瞧了一眼,禁不住笑着道:“果然极好。亏得你不来诗社,不然这头名从此就要改姓陈了。”

本道陈斯远总要谦逊几句,谁知其身形后仰,得意非凡道:“可不是?所以作诗什么的我就不去了,免得搅得大家都扫了兴。旁的吃喝玩乐,我倒是能掺和掺和。”

黛玉讶然眨眨眼,禁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本要揶揄几句,却不知如何开口。心下暗忖,这人虽满口胡话,可这才情总做不得假。

……………………………………………………

能仁寺左近。

几声咳嗽,郎中撤了切脉的手,清梵紧忙将覆在手腕上的帕子收了去,一旁韩嬷嬷问道:“郎中,我们姑娘如何了?”

郎中抚须说道:“无妨,不过有些积痰,待老夫开一方,服上两剂也就好了。”

清梵、韩嬷嬷俱都松了口气。二者对视一眼,韩嬷嬷便将郎中让出来。到得院儿里,韩嬷嬷又道:“劳烦赵郎中,厢房里也有一病患。”

“好说。”

赵郎中让药童背负了药箱,自个儿随着韩嬷嬷进了厢房里。进得内中,眼见一单弱女子病恹恹躺在床榻上,脸面上还覆了布巾。赵郎中顿时蹙眉,又瞥了女子手腕一眼,顿时愕然道:“杨梅疮?”

韩嬷嬷应了一声儿。

赵郎中本待扭身就走,却耐不住韩嬷嬷央求,只得潦草为其切了脉。待过得须臾,赵郎中起身,一言不发出了厢房。

那韩嬷嬷追上来,不待其问询,赵郎中就道:“准备后事吧,如今病入膏肓,业已药石难医。”

韩嬷嬷蹙眉道:“她……实在疼得厉害,一宿一宿的叫,我们姑娘听了实在不落忍,不知郎中可有止疼之法?”

赵郎中本待摇头,却忽而想起一物来,思量着说道:“倒是有一物,名为乌香丸,颇有止疼之效。奈何此物腾贵,如今一丸便要一两银子。”

“这……”韩嬷嬷纠结一番,咬牙道:“那便先买两丸?”

赵郎中点头笑道:“好说好说,老夫药箱中便有。”

韩嬷嬷唤了清梵来给付诊金、药钱,待送过赵郎中,清梵便道:“又是五两银子,嬷嬷……咱们的银子可不多了。”

韩嬷嬷叹息一声,也没了法子。

这几日先是妙玉病倒,跟着清梵好端端的忽而抽搐倒地,不说延医问药,单是妙玉食不下咽,这几日从淮扬菜馆里买的吃食就用去了快五两银子。

本待那二十几两银子总能撑上两月,谁知这才几日就要见了底儿。

清梵瞥了厢房一眼,瘪嘴道:“姑娘如今自个儿都保不住,偏要管那半路来的。”

韩嬷嬷道:“姑娘心善,再说那日亏得碧痕帮衬,不然还不知如何呢。”

恰此时另一嬷嬷打了帘栊道:“清梵,姑娘叫你呢。”

清梵紧忙别过韩嬷嬷,匆匆进得内中。那妙玉病恹恹歪在床榻上,见了清梵就道:“银钱可还够用?”

清梵咬着下唇道:“不大够了,如今只剩六两银子了。若是俭省着花,大抵能撑到下月中。”

京师居、大不易,吃穿用度且不说,单是几口人每月买水便要一笔银子。那位说京师还要买水?自个儿打一口井不就是了?

打井自然有水,奈何大多都是苦水。盖因京师也是古城,千百年来人口滋生、畜生拉尿,表层水满是水碱,入口极苦。是以皇城每日清早打玉泉山运来水吃用。

京师偶有几个甜水井,要么落在权贵人家手里,要么每日打了水四下发卖。单妙玉这六口人,每月吃甜水就要小二两银子。

妙玉绷着脸儿好半晌没言语,也不知心下想着什么。清梵等了须臾,禁不住抬眼道:“姑娘?”

“罢了,我……手书一封,你,你送去给邢岫烟。”说这话时,妙玉忽而咳嗽起来,随即面颊酡红一片,也不知是咳的还是臊的。

清梵愕然眨眨眼,本待说些什么,可对上妙玉那哀莫大于心死的眸子,又生生止住了话头,只闷头应了一声:“是。”

当下清梵研磨,又扶了妙玉落地,提笔落字写了信笺一封。待墨迹干涸,清梵叠好收入怀中,出门撞见韩嬷嬷,那韩嬷嬷就道:“姑娘怎么说?”

清梵哭丧着脸儿道:“姑娘打发我给邢姑娘送信儿……可是我上回都求了一回,如今再去,邢姑娘又哪里有银钱?”

韩嬷嬷也不知如何说了,踯躅半晌只道:“咱们举目无亲,如今除了邢姑娘还能去央求说?便是邢姑娘没了银子,那位远大爷总是有的。”

说道此节,韩嬷嬷与清梵俱都一怔。韩嬷嬷便道:“若是这般,还不如径直去求那位远大爷呢。”

清梵却摇头道:“不可不可,姑娘……好似不喜那位远大爷。我看那位远大爷待咱们姑娘也颇为冷淡……平白无故的,又岂肯援手?”

谁知韩嬷嬷却笑道:“这天下哪儿有不偷腥的猫儿?待姑娘冷淡,那是因着吃不着。”

清梵骇然道:“嬷嬷岂不是要将姑娘推火坑里?那位远大爷早就定下亲事了。”

韩嬷嬷说道:“咱们姑娘如今这般年纪,高不成低不就的,与其继续拖下去,莫不如给人做了小。”见清梵蹙眉不已,韩嬷嬷又道:“单说如今情形,便是回了苏州又如何,难不成姑娘真要守着青灯古佛一辈子?”

清梵心下动摇。妙玉真要出了家,清梵自问也不愿意继续守着。再想想那位远大爷,生得高大俊雅的,也不知姑娘是如何想的,这等人品才俊,瞧着岂不比那宝二爷强了百套?

清梵情知若是说给妙玉必不得准许,便闷头含混应下。

心下暗自思量,如今难以为继,只当是事急从权了。

转眼到得入夜时分,忽而听得四下犬吠声连成一片,又有院儿中清微响动。此时月黑风高,清梵、韩嬷嬷隔窗观量,隐约瞥见一条人影落在了院儿里。

二人唬得抄起板凳、剪刀,隔门叫嚷不绝。

却听外间那人说道:“我此来不为害人,只想寻妙玉姑娘讨一句话。”

清梵、韩嬷嬷还不曾反应过来,内中的妙玉顿时俏脸儿煞白道:“是柳湘莲!你,你还有脸来!”

外头沉默一阵儿,柳湘莲道:“我哄了你,你刺了我一剑,如此也算扯平。只是有一事我实在不解,你又是如何得知的?思来想去,那一日倒是有薛家的马车在牟尼院外,可是薛蟠那贼厮说给你的?”

道出实情的乃是陈斯远,妙玉哪里肯卖了陈斯远?当下只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道自个儿做的天衣无缝不成?”

柳湘莲道:“你若不说,我只得到近前问你了。”

妙玉唬得哆哆嗦嗦顿时说不出话儿来。

谁知此时忽而听‘啪’的一声脆响,柳湘莲骇然道:“谁?”

也不知打哪儿传来的声音,说道:“大半夜的欺负一帮子女子,实在让人不齿。快滚,再不滚老子不客气了!”

柳湘莲也没便见,转瞬便没了声儿。

清梵隔着窗扉端详一番,顿时欢喜道:“走了走了,姓柳的走了!”

韩嬷嬷也不敢开门,只冲着外间嚷道:“多谢恩公出手相援,此时不便相见,来日还请来家中饮一杯清茶、薄酒。”

话音落下,外间只风吹沙沙之声,再没旁的动静。

出了这档子事儿,主仆几个战战兢兢,一宿不曾安睡。好不容易捱到天明,这才大着胆子开了门。

四下不见柳湘莲,更不见那昨夜出手相帮的恩公。东厢的厨娘吓了个半死,一早儿便吵嚷着要走,连工钱也不要了。

韩嬷嬷好说歹说,那厨娘方才同意做过早饭再走。谁知转头儿便有清梵尖叫一声儿打西厢跑出来,与韩嬷嬷说道:“嬷嬷,碧痕……去了。”

韩嬷嬷叹息一声,命清梵莫要声张,讨了银钱出去,采买了薄棺一口,雇了驴车拉着碧痕往外城义庄停放。临行前又与清梵道:“不拘是邢姑娘还是那位远大爷,你快去寻吧,发送了碧痕,咱们可就真没什么银子了。”

清梵不迭应下,待韩嬷嬷一走,便换过衣裳急急往荣国府寻来。

……………………………………………………

却说这日陈斯远一早儿便出了门,一则为凤姐儿生儿贺礼,二则顺道给林妹妹采买琴弦。

这日天光正好,不冷不热,陈斯远索性骑马而行。主仆两个才出了荣国府角门,那小厮庆愈便道:“大爷,这几日妙玉师傅处可是好生热闹!”

“哦?怎么说?”

“先是贾菖登门,结果吃了个闭门羹;昨儿个夜里柳湘莲又来了,两位护院见势不对,干脆丢了飞蝗石,惊走了那柳湘莲。”

“嗯。”陈斯远含糊应了一声儿。心道这柳湘莲也就罢了,费了好大的本事,好不容易鱼儿咬了饵,谁知不等收线,竟惊走了。转头儿又吃了一剑,换做自个儿只怕也心有不甘。

只是妙玉财货早就被人盗空了,不过是白费心机罢了。

倒是那贾菖,这人素日里不显山不漏水的,又与妙玉素无往来,怎会去寻妙玉?越琢磨越是古怪。

思量间忽而庆愈一勒马,闪得陈斯远好悬从马上折下来。

“吁~”庆愈气恼道:“长没长眼睛啊?”

陈斯远回过神来,便见一小丫鬟拦在了马前。

那丫鬟抬眼瞧了陈斯远一眼,赶忙敛衽一福道:“见过远大爷。”

陈斯远故作沉思,道:“你是……清梵?”

清梵顿时松了口气,赶忙颔首道:“正是。这个……远大爷这是往何处去?”

陈斯远两世为人,早就练出了七窍玲珑之心。眼见清梵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知定是妙玉又没银钱了。于是只笑而不语。

清梵恨不得抽自个儿一嘴巴,生怕被小厮庆愈呵斥了,干脆道:“我,我们姑娘说前几回多亏了远大爷帮衬,如今寻了落脚之处,便想请远大爷过去饮一盏茶。”

陈斯远问道:“你们姑娘如今在何处落脚?”

清梵说了地方,陈斯远一思量,那地方岂不是离自个儿的新宅只隔了个能仁寺?

他便说道:“今日庶务缠身,也不知得不得空。不若改日我得空了再去?”不待清梵回话儿,陈斯远又道:“便是如此,改日,改日再说。”

当下一拨马首,与那清梵错身而过。清梵急得什么的也似,偏生不知如何开口,只瞧着陈斯远的背影道:“那,那远大爷记得来啊!”

陈斯远回首笑道:“一定,待我得空的。”

一旁小厮挤眉弄眼,心下分外不解。既为亲随小厮,陈斯远什么毛病,庆愈自是门儿清。待行出去一阵,眼看没了那清梵的踪影,庆愈就道:“大爷,如今那妙玉师傅落了难,大爷又何必拿捏?依着小的,不若雪中送炭、趁热打铁……诶唷!”

庆愈揉着脑袋,却是被陈斯远敲了一记。

抬眼便见陈斯远笑着道:“她又不是宝姐姐、林妹妹,犯得着让我去献殷勤?”

庆愈不解道:“哈?这般说,大爷是不打算……”

“嘿,”陈斯远笑着道:“既入樊笼,她便是生了翅膀又如何逃得掉?不过这熬鹰嘛,总要先将其野性熬掉了才好。”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