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飘过的地方 街头女孩（八）

白云选择在闹市下车。

冬天的夜色来得特别的早，尤其是阴沉的天空飘着雨。看看时间，五点半多一点点，天便全黑了。是继续去唱还是回家。

她抉择着。

抬头看看天，看看街上匆匆而走的行人，远处的高楼隐藏在夜色中，雨朦胧中所有景色都有一丝云雾，是那么飘渺，仿佛很不真实，却实实在在映入她的眼帘中。

前面有个餐厅，里面开始有人进出了。

白云灵机一动，便向这个餐厅走去。

接待员打开门，一看白云挎音箱，拖音箱的，脸上的笑容减了不少，但还是带有一丝丝笑容，用生硬的话语说：“不好意思，我们这是高级餐厅，不允许唱歌跳舞的，怕影响客人，请你去别的地方唱吧，请配合，谢谢！”

“我想您误会了，我是来吃饭的，让您误会是我的错。”白云笑容满面的说。

接待员一听，将脸上的笑容放大到最大量，用极柔和的声音说：“真抱歉，我们最尊贵的客人，不知有几位用餐？”

“就我一人，行吗？”白云淡定的说。

“当然可以！”接待员侧身，右手向前一伸，“请！”

白云拖着音箱向里面走。

“一位！”接待员左手用对讲机呼叫。

“美女，你好，一位是吗？”一位大约三十多岁的女服务员满脸堆笑的迎上来。

白云点头答是。

“请这边来！”女服务员引导她坐上大厅的一张二人桌，靠墙的桌子。

“这是菜单！”女服务员指着桌上的菜单，“需要点什么菜在上面勾一下就可以了。”

白云展开菜单看上面的菜以及价格。

“选好了，按一下桌上的按纽就行了。”女服务员离开了。

白云拿出了手机，打开了微信，查看了母亲发来的信息：云，在外面还好吗？妈很是挂念，希望你真的能闯出一片天来。出门在外，备点钱，真的缺钱一定要及时说。实在不行，赶紧回家，家的里大门随时为你打开着。

白云眼圈微红，用纤手擦了擦快掉下来的眼泪。

收款，是一千元。

微信上的钱包又多了一千元。

白云感觉心里踏实多了。

她选了她喜欢吃的两样菜，按了按纽，将菜单递给服务员。

然后便开始等饭菜上桌。

她四下张望着，这家餐厅客流量多，刚进来时大厅还有位子，现在是坐无虚席。一度较为安静的场合一下子叽叽喳喳的吵闹起来，如同菜市场买菜那样的声音。

不久，她点的菜上了桌，热腾腾，香喷喷，她不由得用鼻子嗅了嗅，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双手一合，“开动了！”

两份都是荤菜，一份辣子鸡，一份香菜爆腰花。

白云馋得口水都流了下来，急忙盛上饭，还没扒口饭，筷子已夹到了一块辣子鸡块便往嘴里送，一股辣味直冲脑门，她心中大呼，过瘾！

她吃得有点狼吞虎咽，还好是一个人在吃，旁人也不会注意到她的一举一动，她可以像在家里那样吃得随意，吃得痛快，吃得不顾形象。她不会刻意去当个淑女，只要自己开心就行，为什么要给自己戴个枷锁呢。

白云大口大口的吃着饭菜，完全不管其他的了。说实话，她真的有点饿了，又点了她喜欢吃的菜，所以，吃相不雅。

吃到一半，一个轰雷般的声音压过所有嘈杂的声音传到白云耳中。她循声而望，一个彪形大汉满脸通红，眼睛都有了血丝，站起来都有点摇摇晃晃的，只见他左手撑着桌子，右手一指白云，“卖唱的，过来！”

白云最怕这种喝酒的人，尤其还是大醉的人。这人看上去没有十分醉也有八分了，发起疯来，自己都不知道。

“来！赶紧的，过来！”醉汉双眼一瞪，本来布满红丝的更加吓人。

白云心中“咯噔”一响，站起来的双腿有点战栗，呼吸急促，心脏有什么东西压着似的，很闷的感觉，几乎不能呼吸。

她哆嗦的放下筷子，挎上小音箱，左手手机，右手麦克风，便踏着不情愿的步子向醉汉的桌子走过去。

醉汉的这桌人不多，只有三人。

另两个喝得也差不多了，一个红光满面，一个青光照人。

来到桌前，用颤抖的声音问：“请，请问想，想听，听，听什么······”

“别啰嗦，有什么歌尽管唱！”醉汉从钱包掏出一张百元，往桌上狠狠地一拍，将桌上的盘儿，碗儿，杯儿什么的震得咣啷的响。“唱得好，这钱是你的，唱得不好，嘿嘿！”他将个空酒杯举到白云头顶。

白云感到头皮发麻。

醉汉的举动是将酒杯倒下来，并高呼：“明白了吗？”

白云唯有点头答是。

“不好意思，本餐厅是不允许歌舞表演的。”一位接待员走过来，大大方方的说。

白云回头看着那位接待员，又望了望醉汉，希望他能接受接待员的建议。

“你知道我是谁吗？”醉汉大手一挥，“滚！趁我还没发怒。”

接待员满脸通红，眼眶中有晶莹之物，她站在当中，只是站着。

“别理她，你唱！”醉汉一指白云。

白云转身，去把室外落地音箱推过来。

“干嘛呢，不唱是吧！”醉汉捋起袖子，气势汹汹的样子。

“不是的！”白云回头说，手指着室外落地音箱，“我是拿它过来。”

“快去快回！”醉汉不耐烦的挥挥手。

白云三步并两步，迅速将室外落地音箱推来。

“请问想听什么歌？”白云嗫嚅的问。

“《无悔爱过这一回》，OK！”醉汉打了个响指。

白云点头示意。

她正要放这首歌的曲子，一个经理模样的男子快步走来，他走到白云身边，说：“实在抱歉，请您到别处唱，别影响其他人用餐。”

白云停止放歌的动作。

“你，滚！”醉汉一指经理大吼一声，又指了指白云，“你，唱！”

“实在抱歉······”经理劝导着。

“狗头，昌哥叫你滚是给你面子了，不然的话，分分钟钟叫你趴着。”桌上另一个醉汉霍然起立，凶神恶煞的瞪着经理，用筷子直指着他，说话的语气相当的强硬，根本不给对方一点点颜面。

另一个醉汉虽然坐着，但眼神中有一股想杀人气势。他斜眼，怒目，挑眉，歪嘴，露出白牙，左手握成拳头放在桌上，右手手掌撑着桌子，随时随地会暴起。

世界上有一名谚语，你再横也不能横过醉汉。

经理一拉接待员，两人匆匆离开了。

“唱！”醉汉用一个带有音符的腔调相当痛快的说出来。

站起来的醉汉大马金刀的坐下。

坐着欲暴起的醉汉神情动作松弛下来。

指着嚷着要白云唱歌的醉汉昌哥也缓缓地坐了下来。

在大厅上本来很嘈杂的声音，一下子静了下来。用餐的人们都盯着那醉汉的桌子，想看看到底有多大的热闹看。

当白云放的曲子响起，随着她用深沉的声音唱出第一句时，全场皆惊。

白云本来是害怕的，但是手上一握麦克风，曲子响起的时候，她的心蓦然间平静得如一面镜子。刹那间，她仿佛站在了舞台上，面对着是来看到唱歌的观众。她面带微笑，轻启朱唇，雪白的牙齿时隐时现，像远处的雪峰，隐约不定。

“风，为何去无踪。雨，为何下不停。天晴等你，我等不到你。今夜想问情深有几许。啊！苦苦的思念，深深的爱念······”

这首歌要深情演唱，唱出浓浓的情感出来，让听者感觉到唱者对人生的感悟和美好生活的期待。无悔爱过这一回，不是狭隘的爱，而是世上所有的爱，包括爱情，亲情，友情等等。达到了这个高度，这首歌能唱出精髓出来。

白云有了一定的人生感悟，能理解透一些人和事，能懂得生活的酸甜苦辣，能有自己的情感世界。在细微处也能通透，也许是与生俱来的，更多的是自己的领悟。

她的声音通过优质音箱传出来，荡漾在整个大厅上，萦绕在所有人的耳旁。

她的声音低沉有磁性，音箱音质相当不错，两者形成了一加一等于二的结果。将这首歌最大的发挥出来了。

这首歌开头相当重要，只要开头唱好了，这首歌几乎可以达到完美程度。

“风”这个字又是第一句歌词的重中之重。歌手在演唱这个字的时候，要将自己全部的情感全部注入，让这个字以饱满之态唱出口腔。

“风”字不能大高音，也不能太低音。高音瞬间破坏掉整首歌的意境。低音无法将这首歌的意境完整的表达出来。这是个两难的选择。

要做到中庸。

不偏不倚。

如何把握，要看歌手的个人修为以及天赋。

白云在校期间曾经演唱过这首歌，那时的她没有现在的修为，所以，开口唱时，将“风”唱成了高音，当场得到一位音乐教授的指点。她虚心听取了意见，立刻改正。所以，每当她一唱起这首歌时，想起了这位音乐教授的谆谆教诲。

“风”字从她的口中荡出来时，眼前便浮现出一位和蔼的面孔。

当“风”字一出口腔时，白云感到这首歌稳了。因为这时候，许多用餐人士停下进食，侧耳倾听。有的人还闭上眼睛，貌似勾起他一些往事，在回味着什么。有的眼睛虽然睁着的，但直直的，仿佛沉醉于优扬的歌声中。

白云在唱时，用了一点点鼻音，让音调更加深沉些，使得歌声有立体感，通过音箱发出来，在大厅上回荡着，增加了音质的层次感。让观众直直切切感受到现场演唱的无穷魅力。

白云左手握麦克风，右手做着肢体语言动作，利用手上动作来表达歌词所带来的无法捉摸的意思，让观众在听当中也看到了歌手要表达的其他内容。结合听与看，达到完美的视听震憾效果来。

白云做到了。

现场成了舞台。

随着歌声结束。

现场爆发出掌声。

白云放下麦克风时，有人放下了手机。

“有意思！”醉汉昌哥不知何时叼着一要烟，他仰起头，双手鼓掌，烟灰长长的拖着，居然没有掉下来。

“来一首《人生如梦》！”不知是谁高呼了一声，听声音像是一位中年妇女发出的。

白云迟疑一下。

“唱！”醉汉昌哥将烟灰弹下来，又叼起来，有社会大哥的风范。

《人生如梦》是一首经典歌曲，是来自宝岛的歌。演唱者要有对人生无限的感慨，对人世如幻如梦，似真似假，些许无可奈何的情怀。要唱出沧桑感，经验了无数的辛酸，看破了红尘的虚虚假假，感悟到人生的真谛。

《人生如梦》是白云喜欢的一首港台歌曲，她小的时候听到这首歌便深深爱上它，经常有事没事总会哼上两句。

这首歌她当小曲哼得多，反而唱的时候少。这次因缘巧合，让她演唱这首当年脍炙人口的歌曲，多多少少有点意外。

曲子响起。

一下子将观众拉回到上个世纪。

“人生如梦，梦里过眼繁华似锦绣。朝看彩云暮送晚霞过，又沉醉月色中。人生如梦，梦里也曾带着多少愁，朝入尘世暮宿雪花中······”

白云有磁性的声音真的适合唱这类歌，深沉中几许忧愁，音符之间起伏平缓，像在诉说着人平凡的一生。从出生到死亡，真的像是一场梦，梦醒了，人走了，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尘土。

当年写这歌词的人真的太有才华了，将歌词硬是写成了一篇抒情文，将尘世的沧海桑田淋漓尽致的表达出来，不仅表面如此，内涵更是将人生真谛写得通透无比。

白云在演唱这首歌时，将自己的情感也以歌曲的形式表达出来。她在换气的时候，面部表情相当丰富，具有时代感，仿佛通过她那张脸忆起了当年的情景。当然，这只限于四十岁以上的人。只有他们才经历了那段历史，只有亲身体会才能懂得。

白云是从母亲口中知道的这些，虽然没有经历过，但能通过自己的知识层面和悟性去理解，去挖掘，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变成自己的。

这是每个想成为成功人士必须具备的能力。

白云不仅仅唱，脚下踱着步子，有节奏的步子，右手不停着做着动作，配合歌曲，将歌曲从声音到舞蹈动作到面部表情结合在一起，共同，完整的展现在观众面前。使他们对这首歌有更深层次的体会。

很少有人能看懂为什么一个二十左右的女孩能将这首情歌的精髓唱出来，引起了许多人对往事的回忆，产生了伤感的共鸣。

大厅演唱这首歌正是用武之地。它的表达方式是立体式的，也就是全方位的。空间越小，回声越大，越能产生音调的层次感。如同你在大山上大叫一声，啊啊之声久久不绝，荡气回肠在山谷之中，令人心胸为之一爽，耳膜始终萦绕着回响，不会消失掉。

白云的歌声通过音箱飘荡在大厅上，通过墙壁，不停着产生声波，有一种回音，比如说，唱到“人生如梦”这几个字，“梦”字唱完了，“人”似乎还在耳边流淌着。

唱这首歌时，很少有人进食了。有的人吃着吃着，发现自己的咀嚼声传了出来，极为不雅，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尽量不要让咀嚼声影响现场气氛。有的人筷子停在半空中，时不时动几下，似乎在划着什么。有的人手指在桌上极轻极轻的敲着，在音符与音符间敲着，沉浸在音乐的海洋之中。

众生相在这间大厅上展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连刚才还反对在大厅上唱歌的餐厅经理和接待员也听得入了神。

接待员更是听得忘记自己的工作职责，替顾客开门，问好，请进。

《人生如梦》最后一个字唱完，随着曲子结束。一时寂静，片刻间爆发雷鸣般的掌声，有的人居然站了起来，像是一位虔诚的粉丝偶遇偶像，那种兴奋，激动，崇拜，跃然纸上。有的人竖起了大拇指，脸上写满着佩服。有的鼓掌时连声叫“好”，貌似前朝看大戏的观众看到戏台上戏子表演得出色而发出叫好声的表情。

“谢谢！”白云收起麦克风，躬身向周围食客答谢。

紧接着，白云连唱几首经典情歌。

醉汉昌哥打了几个酒嗝，拍了拍肚子，挥了挥手，“够了！”指了指桌上的一百元，“拿走！”

“多了！”白云没唱足十首，拿着有点过意不去。

“拿！”醉汉昌哥加强了语气。

白云不敢再推辞，只好边拿边谢。

回到座位上，饭菜都凉了。

她也不介意，又继续干饭。

直到吃饱了，打了一个长长的嗝。

结账，出门。

夜色更浓，雨点更密，冷风更大。

街上的行人稀稀疏疏。

没有人会在这种天气闲逛。

白云抬头看了看天，搔了搔头皮，决定回家。

她叫了一个摩的。

这是一个装了伞的摩的。

摩的师傅是一个大约四十左右的中年人，正是年富力强，压力最大的时候。真的是上有老，下有小，中有婆娘要养。这种中年人最会打拼，他不去拼只有死路一条。他不得不拼，拼掉老命也要上。

所以，越是恶劣的天气，这种真正的养家人便出现。

白云没有问价，直接爬上后座，只是说了地址。

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必为难吃苦人。

“好类！”摩的师傅侧头说，“美女，坐稳了！”

摩托车开始行驶在风雨中。

呼呼的北风，从白云的耳旁擦过，冷冷的，刺激着毛孔。她真真正正感觉冬天真的来了，不由将身上的衣服紧了紧。

她左手扶着落地音箱，轻轻抚着这位新朋友。

心中默念着，以后的日子就靠你们两们新旧朋友了。

车辆不多，摩托车驶得很快。

经过一处大排档时，白云心念一动，忙喊了一声：“师傅，可以停下吗？”

“好的！”摩的师傅将摩托车尽量靠路边停下来。

白云下了车，将落地音箱拿下来，问：“师傅，多少钱？”

摩的司机在寒风中笑了笑，“十块吧！”

在霓虹灯下，白云看到这位大叔的脸上爬满了皱纹，常年的劳累已经让他麻木了。笑都是勉强的笑，无奈的笑，辛酸的笑。岁月的艰辛像一把刀，一刀一刀将他脸上的皱纹越割越深，深到血肉中去。

白云什么也不说，给了他一张十元的钞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