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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庭汉裔 第七章 前辈、朋友与老师

作者:陈瑞聪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7-05 13:19:53 来源:平板电子书

此前的宴席算是家宴,在正式升迁司隶校尉后,按照惯例,刘羡招待同僚好友,还要在府中召开一次正式的喜宴。

本来,刘羡只想简单地办一下,不料消息传出后,贺喜的帖子纷至沓来,半日就堆满了两间桌案。原来,在京的所有藩王,公侯之家,不论此前与刘羡的交情深浅,都说要来参宴贺喜。各方带来的礼物,更是车载斗量,足以塞满三间厢房。

恰逢此时妻子阿萝随着长沙王妃的车队赶回洛阳,她一手抱着女儿灵佑,一手四处翻看,喜孜孜地感慨道:“你也真是发迹了,我阿父在世的时候,也没接过这么多的帖子。”

刘羡则有些无奈,他叹息道:“这可不是喜帖,这都是麻烦啊!”

“麻烦?”大概是因为丈夫官运亨通的缘故,阿萝的脸上充斥着对丈夫的自豪,她放下手中的帖子,转而靠在刘羡身边,伸手去按摩刘羡的眉头,笑道:“我还以为我的松滋公是无所不能的,从来不会遇到麻烦呢。”

刘羡对妻子笑笑,一手抚过这些喜帖,解释说:“他们说是来参加贺喜,但实际上,是来事先给我打招呼,希望我顾及情面,放他们一马呢!”

“放他们一马?”阿萝有些不明所以。

“是审核赵逆奸党的事。”刘羡简短地说了缘由,就转而去逗弄女儿,不想再和妻子多说。

这也是可以预料的,虽然还没有正式任职,但麻烦事已经找上了刘羡。

此前司马冏在议事的时候就说过,为了表明新朝廷的态度,势必要清算赵王逆党。只是与孙秀合作过的人实在太多,几乎所有在朝势力,都与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封赏的事情好说,但到底该清算谁,怎么清算,是一件大学问。

在刘羡离开的这段时间,之前与义军交战又未投降的将领,已经尽数为大司马府夷族,转眼洛阳又少了两千来人。但这仅是没有悬念的前奏,接下来的追责后续,才是真正让人提心吊胆的。可以说,整个过去的洛阳朝堂,都在审核范围内,任何人都有可能被罢黜贬谪,这不得不让洛阳权贵们人人自危。

拟定名单的事,是由齐王府负责的,按理来说,这本不干刘羡的事情。可现在刘羡当了司隶校尉,那就不太一样了。司隶校尉管理着京中所有监狱,因此,齐王府拟定名单后,会第一时间将名单交到刘羡手里,且要刘羡同意盖章之后,才能抓人,放人,乃至对囚犯进行处刑。

也就是说,若是真被齐王府盯上了,又没有把握说服齐王免罪,刘羡这里就是个可以想办法的突破口。为了以防万一,便有了贵人们借着机会纷纷向刘羡献媚的盛况。

刘羡事先已经打定了不避权贵的主意,可如今什么都没做,平白无故就多了一堆麻烦,还是让他心中有些不适。他心想,就一次宴席而已,把贺礼全退回去,是不是显得有些太难堪了?

阿萝一眼就看出他心中所想,笑道:“怎么,你又不是第一个司隶校尉,不能向前辈们学习一下经验?”

刘羡恍然,于是当夜便找到灵州县公府上,专门找傅祗请教。

傅祗是在司马炎时期就担任司隶校尉,如今历经**而不倒。在后党和太子相斗时,他就以中风为由请辞,在家养病,完美躲过了第一次**。而在赵王和淮南王相争时,他投靠了孙秀,辅佐孙秀担任中书监,但在淮南王战败后,他却为吴王司马晏申辩,保留了司马晏的性命,又在三王进京之后,第一个向齐王请罪,请司马冏惩治自己。

这样一个跑过来投诚的三朝元老,司马冏怎么可能处置他?结果仅仅去除了傅祗的光禄大夫之位,仍请他留任侍中。世人都说,傅公真是深得刘玄德真传,这已经换了六个党派而屹立不倒了,还让人挑不出毛病。刘羡对此也是深感佩服,因此想到请教老前辈时,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他。

许久不见傅祗,这位老人的气色倒还挺好,他见刘羡过来,还打趣道:“哟,这不是人见人怕的新卧虎吗?是来擒我下狱了?”

刘羡笑道:“灵州公折煞我了,灵州公是老卧虎,威势尚在,我不过是一只幼虎,怎么擒拿得住啊!”

两人都哈哈大笑,傅祗为人没什么架子,虽然资历高出刘羡许多,但却与刘羡平辈论交,两人随口寒暄了几句后,刘羡便向傅祗述说了自己的难题,向其问道:“晚辈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以灵州公之见,应该怎么处置为好?”

傅祗先是一愣,随即失笑道:“这有何难?不是很简单办吗?”

刘羡奇道:“简单办?”

傅祗让傅畅给他端来一碗茶,抿了一口,随即说道:“你啊,就是太讲信义了。我们这又不是活在大汉!在大汉,无故收礼或许要被定为贪赃罪。但在我们大晋,你只要不办事不渎职,那就叫正常的礼尚往来。”

“有人给你送礼,你把礼全收了,事情一概不办,谁能说你什么?你是司隶校尉啊!国家律法的解释权在你这里,你收了礼不拿他,就算他交上好运了,想不想给他办事,那要看你的脸色。”

傅祗说得轻松,刘羡听得也好笑,他说道:“这么说,当了司隶校尉,岂不是当上恶霸了?”

傅祗又笑了一会儿,他随即端正坐姿说:“这也是看人的,一般当官的,真当不上这个恶霸,我就不行。但你可以,你这些年,两袖清风,一身正气,举朝上下,没有一个人敢说你的不是。”

“现在洛阳城内,谁都知道你刘怀冲嫉恶如仇,又敢于痛下杀手。当年你势微的时候,连贾谧孙秀都不能奈你何,更何况你现在有三王的支持呢?你当他们真指望能从你这里得到点什么?其实就是买个心安,让你做事时多犹豫犹豫,不至于不公正便罢了。”

“这便是世道的有趣之处了,正因为怀冲你不喜当恶霸,但在朝中百官眼里,你已然是个百无禁忌的恶霸了。”

傅祗拍着手,指着自己感慨道:“我本来以为我当了几十年官,几经沉浮而不倒,已经算深谙宦海了。没想到啊,后生可畏!你走了十几年最难的正道,走到现在,反而有些仁者无敌的味道了。”

刘羡听得都有些汗颜了,连连道:“灵州公谬赞了。”

“哈哈,没什么谬赞,走到你这一步,旁人的看法已经无关紧要了。”傅祗大笑,拍了拍刘羡的肩膀,指着窗外的夜空道:“怀冲啊怀冲,往下继续好好走吧,我相信,所有人都很好奇,像你这样的人,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傅祗说得如此乐观,刘羡的疑虑也不禁尽去。他如约召开筵席,果然还真如傅祗所说,送礼者多不敢来。亲自赴宴的,除祖逖、刘琨、刘乔、江统、王粹等十来名朋友外,也就是长沙王司马乂、代表成都王的卢志、代表齐王的董艾,还有嵇绍、乐广这几位和刘羡有关系的长辈们。

司马乂特地向刘羡敬酒道:“怀冲,我若没有你的襄助,就没有国家的今日。今日你做了司隶校尉,必能如李膺裁纪,使朝风一正,上下一清。”

李膺是后汉时的清流领袖,担任司隶校尉时,曾正面对抗宦官,令京师肃然。司马乂以此比喻刘羡,显然是表示,愿意全力支持刘羡整肃京师。

刘羡同样也欣赏司马乂。这段时间,这位长沙王忙着接管禁军,整肃军纪,接济贫弱,严惩不法,颇有成效,旁人都说,他有其兄楚王之风。

他回应道:“必不叫殿下失望。”

转眼与朋友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刘羡回忆到这十几年间的宦海沉浮,心中不禁有几分得意,但顾盼之间,见身边少了几个人,同时生出几分感伤,继而想到自己还未实现的志向,又感到任重而道远。

刘羡生出一个念头,便对刘琨道:“越石,你当过司隶主簿,有过经验,此次我当任司隶校尉,你来帮我一把,如何?”

此言一出,诸友无不哗然,祖逖在一旁打趣道:“怀冲啊,你这是挟恩求报啊,可不是君子所为。”

毕竟刘羡交的这些朋友,无不自视甚高,怀有青云之志。这些年来,哪怕他们私底下交情极好,可私交归私交,他们从不以此在官场上图谋获利。这都是因为他们太骄傲了,不愿因此欠了谁的人情,从此屈居人后,也就再做不成朋友了。

但刘琨是天然的赵王党羽,如今虽然因战场反正的缘故,不会被三王清算,但短时间内,恐怕是难以获得重用了。刘羡觉得机会难得,便想招揽他。

为此,刘羡当众表态说:“越石,我们之前是朋友,不管我们身处何职,以后也还是朋友,若你以后寻到一个更好的去处,只要和我说一声,随时都可以离去。”

众人又是大嘘,可眼神都不自觉地扫向刘琨,且看他如何表态。

刘琨略一犹豫,随即笑道:“怀冲,光说可没意思,我的要价可是很高的,不是别驾从事,我是不会去的。”

别驾从事便是司隶府的二把手,在司隶校尉不在时,可代司隶校尉行事,确实是位高权重的一个职位。

但刘羡哪里会不允?他大喜过望,当众拉起刘琨的手,笑道:“好啊,有越石助我,才是今日的大喜之事啊!”

他是高兴,但在座的其余诸友就有些五味杂陈了,祖逖叹息道:“怀冲,此次勤王,我本以为能赶上你,可不知不觉,还是让你走在前面了。”

如今的祖逖已是大司马椽,虽然官位不显,但实权极大,只要是齐王府上的军事,多半都要祖逖过问。可这到底不是朝廷显职,故而祖逖耿耿于怀。

不过这也就是宴席上的一件小插曲,大体的气氛还是很愉快的。只是宴席到最后,又来了一名意外的客人。

“什么?你说子雅公过来了?”听到刘颂来访的消息,刘羡极为诧异,因为上次和谈的时候,刘颂的病就已经很严重了,此时莫非好转了吗?

他连忙出去迎接,结果发现,刘颂已经病得站都站不稳了,需要仆从在一旁搀扶。而一交谈才得知,刘颂竟然是来委托后事的。

他对刘羡说:“怀冲,我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弟子也就相当于后人了。而我生平的弟子不多,就你最成器,那你就是我的衣钵传人了。我马上就要病死了,家里有许多我的藏书,都是有关律法的,也不知道该传给谁,现在你当上了司隶校尉,就全留给你吧。”

说罢,他让仆人把带来的书卷都卸下来,竟然有满满八大箱。里面书写着各种各样的刑狱案例,以及刘颂自己写作的一些断狱心得。

刘羡知道,这些便是刘颂毕生的心血了。他不由得握紧刘颂的手,仔细打量这位年过七十的老人,发现他手掌冰冷,身体不断抖动,稍一摸索,便能感受到皮下嶙峋的骨头。当年意气风发的始平王傅,如今竟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回想起过往种种,他感受到了老人心中的悲凉,便松开老人的手,向刘颂郑重地三叩九拜,行弟子礼,说道:

“老师放心,学生一定会继承您的学问,将之发扬光大,推行天下!”

刘颂闻言,终于笑了两声,他不再多言,用手抚摸过刘羡头顶,拍了拍他的额头,便挥挥手离去了。

三日后,刘颂病死于家中。

刘颂乃是当世首屈一指的律法家。数十年来,他穷究律法,对秦汉至魏晋的所有刑律都融会贯通,无人能出其右,更有甚者,认为他是古今第一律法家。

他也是史上第一位提出‘罪刑法定’原则的律法学家。其余官员定罪,多是根据《泰始律》中规定所谓的法治精神,用诛心的方式进行论罪。但刘颂认为,断罪应以具体的法律条文为依据,没有细节规定的法律条文,便不能定罪。为此,他多次和晋武帝司马炎冲撞,也因此数次被贬,但处事原则始终不改。担任廷尉期间,他处理的刑狱,没有一件是不叫人心服口服的,世人将之比作前汉名臣张释之。

令人扼腕的是,刘颂一生致力于晋代法律改革,想废除条文含糊的《泰始律》,而在名例更加细致但纲目不清的《汉律》基础上进行继承创新。结果由于人微言轻,又牵扯到大部分权贵的利益,最后直到病死,也无人采纳他的主张。即使他现在将衣钵传给刘羡,也无法得知以后的发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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