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熵减文学网 > 其他 > 贵极人臣 > 319 倾盆雨势疑飞瀑

贵极人臣 319 倾盆雨势疑飞瀑

作者:姽婳娘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07-08 14:00:34 来源:平板电子书

月池心知肚明,她无法在维持现状的情况下,依靠情感,从朱厚照那里获得更多的支持。她只能以更多的政治利益,来争取皇权的倾斜,因此她在奏本中写到将账簿一份进上。这样一来,天下官员的一举一动,皆在中央的掌控之中,官僚成为中央的提线木偶,至少在明面上叫他往东不敢往西,叫他往南不敢往北。

换而言之,作为文官集团一份子的李越,选择向皇权靠拢了一步,而大大损害了本集团的利益。奏疏一到达通政司,便引起了轩然大波。

变革最难就是统一人心,可这必然是变革的第一步,要是连底下人都是心怀鬼胎、阳奉阴违,其他举措也必然是镜花水月一场空。而无数英豪,就倒在这万事开头难上,被众人群起而攻,尚未来得及大展宏图,就如流星陨落,壮志难酬。

而月池终于又一次站到了这个关键点上。她淘汰冗官,改革官制,不仅去了尸位素餐之人,而且抑制为官不正之道。这大大触犯了庸官的利益。不过,庸人之所以为庸人,就在其尸位素餐、昏庸无能。他们即便心存怨怼,也无计可施,更何况月池还将裁革节省下的银两用来加厚其他官员的俸禄,因此并未引起大的阻力。

然而,她之后推行的学政改革、科举改革,却引起了儒生的强烈不满。为什么千年以来,儒道为王,再不复春秋时百家争鸣的盛况?为什么这么多年,提出科举改革的人不少,可最后都没起到什么大用?为什么许多人都在说八股文的不好,可无一人能动得了八股的根基?

因为科举的框架已经成型了,一些人靠着经文原理,走过独木桥登上高位。可还有无数人守在独木桥的另一侧,从风华正茂熬到垂垂老朽,将四书五经翻来复去,嚼碎嚼烂,就是盼着能有跃过龙门的那一天。

可有一天,他们被告知,规矩变了。他们之前在死记硬背上花的功夫,多数都是白费,之后朝廷要取那些懂得经世致用,于律学、算学有所长的士子。他们又要重来一次了。嚎啕大哭、捶胸顿足的老童生,不在少数。

李龙就是其中一个。妹妹李凤姐在众目睽睽下投河,父亲李大雄被圣命钦点斩首。李龙遭逢这样的家庭巨变,自己的声名也一落千丈,终于大病一场。李大雄待下人伙计,刻薄寡恩,非打即骂。而李龙,待自己的亲妹妹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又如何会怜悯这些下人的死活。是以,他们父子落难之后,有良心的伙计是主动请辞,而没良心的伙计就是卷款跑路。

李龙又气又怨,又羞又恨,险些病死在床上,最后还是舒芬来救了他的性命。舒芬虽不耻李龙的人品,可到底还是存着几分同窗之谊,怜悯之心。他见李龙久久不来私塾,又听闻他病了,便主动上门探望。

这不见则已,一见大吃一惊。李龙早已是浑身恶臭,形容枯槁,眼看只剩半条命了。舒芬着实吃了一惊,忙出钱找来大夫,又命自家的仆妇照料李龙。经过两个多月的修养,李龙才捡回一条命。

他在能开口后,就在舒芬的面前痛哭流涕承认过错:“都是我害了凤姐,害了爹。我要是好好劝阻爹,爹也不会闹到那个地步。我要是早点把阿凤嫁出去,她也不会走到那一步。”

舒芬哪里听得了这种话,当即就滚下泪了,眼中哀切竟然比李龙这个亲哥哥还要真。

李龙见他如此,先是一惊,接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舒兄,原来你也……”

他心念一动,鬼使神差道:“实不相瞒,阿凤其实、她其实一直很仰慕你……我当时借你的手札,其实都是帮她借的……”

舒芬大惊,李龙便把当年月池的赞赏,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舒芬更觉心痛如搅。如果他早一点打听凤姐的事,如果他在见到凤姐后就想办法救她出来,他们本不会这样错过,此等聪慧刚烈的女子,本该成为他的妻子。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芳灵蕙性,早不知往何处去了……

李龙见谈及妹妹,能引动舒芬的愁肠,便有意识地和他谈论兄妹之间的往事。舒芬本就是心软之人,不仅救了他的性命,最后甚至还资助他读书。

只是,他们之间的交往,引起了舒老爷的关注。舒老爷早就对李龙这个白眼狼厌到了极点,他力劝儿子和李龙断绝往来,可舒芬只是不听,他叹道:“他毕竟是李家大姐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儿子实在不忍。”

舒老爷早知舒芬的心思,却不知他情根深种,到了爱屋及乌的地步。他和夫人商量,要给舒芬议一门亲。李龙听到消息后,大惊失色,他想凤姐毕竟是个死人了,舒芬要是得了新的如花美眷,一定会忘了他的妹妹,也就不会再照拂他了。

他思来想去,想了一个主意,未嫁的女儿是不能进祠堂的,也就受不了香火,只能做游魂野鬼。舒芬那么喜欢凤姐,一定愿意给她一个名分,说不定还能让她入舒家的祖坟。那时他们不就是正经亲戚了。

谁知,舒芬只是纯直,却不是傻子,如何看不出李龙的算盘。他将李龙大骂一顿:“我本以为你已有悔过之心,可谁知,你依然是冥顽不灵!大姐已然没了,你还在拿她算计!好,好,你既然不要这个妹妹,那索性我要。你们对她那样不好,想必她泉下有知,也不会想和你们在一处的。”

他竟是要为凤姐造衣冠冢。舒老爷大怒,气得胡须直颤,以致于口不择言:“死人才结冥婚呢!你一个大活人,好好一个秀才,你居然要娶一个死鬼!你是要气死我吗?”

舒芬哽咽道:“儿子如何敢玷辱她死后的声名,只是李龙,他实在是不像话,不能叫大姐活着的时候受苦,死后还断了饭。儿子知道自己恳请爹,收大姐为义女,叫她到咱们家来吧。”

原来是要结为异性兄妹,可这也委实太离谱了些。舒家好歹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能莫名其妙让外姓女人入祖坟。最后,还是舒夫人舍不得儿子,她道:“好,李家大姐是有贞节牌坊的烈女子,进我们家来,也不算太出格。但你得答应我们,仪式一办完,你就马上听我们的说亲。”

舒芬一愣,终于还是应下了。谁知,李龙这时却死活不肯了,他道:“那是我嫡亲的妹妹,你们怎么能抢我的妹妹呢!”

舒芬气得三尸神直跳,最后还是舒老爷有办法,给李龙了几块地,让他能够长期收租,这才让他松了口。

李龙有了地产和长工,犹嫌不足,当地的清白人家都不愿和他做亲,他挑来拣去,最后只得娶了胡屠夫家的女儿。胡氏虽然生得平平,可是敬仰他是读书人,把他像天神一样供着,盼着他能一朝高中,带着整个胡家鸡犬升天。

第一次不中时,胡氏还温言软语地安慰他。第二次不中时,岳丈脸上就有些难看了,李龙见状大发雷霆,言说下次一定考上给他看看。第三次不中时,他在外晃荡了几天才敢回家。直到第五次时,他才过了县试。这下,他又开始在家中耀武扬威,呼来喝去,言说要一举通过府试。不过府试,毕竟是一府的读书人去竞争,他明显不成了,是年年去考,年年落榜,家底都被他掏空了。

妻子胡氏对他的态度,也由崇拜转为嫌弃鄙夷。她骂道:“好歹做个秀才也行,如今连教书都没人要!”

李龙要是肯安安稳稳,脚踏实地过日子,也不至于把日子过成这样,可他老摆读书人的谱,鄙夷岳家的出身,又没有高中的本事,自然要惹得家里人的不满。

然而,他越被责骂,越不肯干活,越死咬着书不放,他发誓一定要高中,然后让胡家全家跪在他面前认错。可就在这时,府里传来消息,科举的内容要改了。李龙先是不信,接着就是彻底的崩溃。他很清楚自己的本事,自己连死记硬背那关都过不了,更别提经世致用了。他这辈子,再没有出头之路了。

他开始怨天尤人,怨李大雄、怨月池、怨胡氏,更怨舒芬。舒芬此时,已然是举人。李龙每每喝到烂醉时,都会大骂道:“他要是肯搭把手,哪怕为我说一句话,我都不至于这么多年还是个老童生!”

他终于走上他爹的老路,成为了一个醉鬼。胡氏连带她所出的儿女,都对他厌恶不已。有一日,在桌上吃饭,他想叫女儿给他再添一碗饭,却被女儿拒绝了。小女孩嫌弃道:“娘说了,我们家的米精贵着呢,不是给蛀米虫吃的。”

李龙勃然大怒,他没想到,连个小丫头都敢顶撞她。他当准备一个耳光打过去,谁知却被自己的儿子按住,儿子常年跟着外公和娘杀猪种地,生得孔武有力,一把就把他按住。儿子骂道:“你凭什么打她,她给家里纺纱织布,你一个吃软饭的孬种,凭什么打我妹妹!”

李龙反被推了一个趔趄。他彻底绝望了,他觉得在这个家里呆不下去了。他要报复。他生来就是做大事的,绝对不能像臭虫一样无声无息地死去。

他思量再三后,谎称自己就要病死了,请包括舒芬再内的同窗好友,来和他做最后的告别。到了约定之日,只有舒芬和梁群到了。舒芬本不欲来,可念在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还是决定来见他最后一面。而梁群是当年和李龙最要好的人,可自从在李家被打之后,就再也没和他打过交道。他念及当年的情谊,既有些惭愧,又有些感伤。

他们本以为这就是一次告别,可没曾想喝了一点茶水后,就渐渐晕了过去。李龙一个鲤鱼打挺起身,他早已把自己的妻子、儿女也如法炮制,用蒙汗药弄倒了。他从地窖里拿出烈酒泼洒在房屋四周,然后一把火点燃。

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他疯狂地大笑出声:“阿凤亡于水,我亡于火,她靠一封遗书,闹了个天翻地覆,我当然要闹得更大!什么狗屁朝廷,狗屁功名,狗屁大官,我要你们都死,都死!”

江南士子为抵制科举改制,竟然不惜聚众明志的消息,在有心人的包装宣传下,很快就传到了京都。月池万万没想到,她再一次听到李龙的名字,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更糟糕的是,内阁首辅李东阳在不久前刚刚病倒了。李先生毕竟已经是六十九岁的高龄了。

贞筠从未见过月池如此心神动荡的模样。她的脸上,已然苍白得全无一点血色,一动不动地坐在案前,仿佛成了一尊石像。她亦跟着心神不宁起来,可嘴上仍道:“这些人定是考不上,所以才狗急跳墙,更有可能,是反对你的官员,故意做出这等事来!这么拙劣的伎俩,何须放在心上。”

她还以为月池是因死人而心生歉疚和担忧。月池报以一声苦笑,她的脸上浮现一层淡淡的悲哀:“贞筠,我觉得要藏不住了。”

贞筠初时不解她的意思,待明白后却是大吃一惊,她道:“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

月池凄然而笑:“这个死了的江南士子,不是别人,正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

贞筠倒吸一口冷气,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慌脚鸡:“怕什么,他都已经死了,还能来这里指认你不成。”

月池道:“他是已经死了,可有人还活着。”

这又是一个两难之局,如不保住舒芬的性命,李梦阳首当其冲要吃瓜落,科举改制亦极有可能在众口铄金中化为乌有,可如果留下舒芬,将他提来京师查明真相,那么就等于在她的身边埋下一个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引爆的风险。

月池前去探望李东阳,这位睿智的长者,早已因来势汹汹的病情而形容憔悴。见到月池来,他的皱纹舒展开来,露出一个笑容:“含章来了。”

月池见他骨瘦如柴的模样,却是眼窝一酸。李东阳却道:“哭什么,人生七十古来稀啊。”

他真的是操劳太久了。他是四朝元老,天顺八年时就入朝,弘治年间入内阁,之后又担任内阁首辅。朱厚照早年任意妄为,他一边操心国政,一边尽心调节君臣关系。

后来,朱厚照亲征鞑靼时,他几乎是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即便睡着了,晚上也老做些怪梦,不是梦到怒气冲冲的宪宗爷,就是看到长吁短叹的孝宗爷。

待到宁王起兵作乱,流民四处为祸时,他更是殚精竭虑。朝内朝外,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在那时,他就是大明王朝的顶梁柱。他是真正为了这天下把心都操碎了的人。这些年来,大病小病不断,就连陪朱厚照参加一次大阅,都能让他缠绵病榻许久,这次终于到了病来如山,难以降伏的时候。

可即便到了此刻,他还在为月池而担忧。:,,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