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天三罪 第404章 最后一局

易云来到边境，见到了鬼卿。

二人多年未见，再见面时相视而笑。

鬼卿随即抱拳行礼，“你儿子我给你带过来了，要见一见吗？”

易云摇了摇头，“此前已经见过了，够了。”

“真的如此决绝？”鬼卿问道，而后轻叹一声，“你这样怕是会让他留下遗憾。”

易云笑道：“纵然说再多，我死之后，他依旧会遗憾。既如此，何必多言？与其见面动摇我的意志，索性不见。这最后一段路，还是让我自己坚定地走下去吧。”

“回去送死，这就是你的选择？”鬼卿问道，声音变得低沉起来，“投靠魔极宗，这是最好的选择。领兵负隅顽抗，战至最后一刻，虽然略次，但这是白灼给你的最好选择。他知道局势已经无法扭转，选择成全你，给你一个能战至最后死而无憾的机会。而回去接受那些人的反噬，这是最次的选择。我想不明白，你为何会这么选？”

“很简单。”易云微微一笑，“因为变法以我为开始，自当以我为终结，算是有始有终。”

“这算什么有始有终？”鬼卿冷笑起来，“被那些反对变法的人看着你被处死，让他们践踏你变法的成果，你能甘心？”

“为什么不呢？”易云依旧是满面笑容，“我已经放下了，我注定要死，能选择如何死，我已经比很多人幸运了。我已经做出选择，还是尊重我的决定吧。”

“这不该是你的选择，也不是最好的选择。”鬼卿取出那张甲子面具高高举起，低吼起来，“这是我给你留的，除了你，没人有资格带这张面具。你已经尽力了，没有人会再责怪你了。与其白白送死，为何不好好活下去？你还有儿子和妻子啊，为何要如此决绝？我什么都不要你做，我只要你好好活着，将来我给你养老送终，算我求你了行吗？大师兄！”

易云拍着鬼卿肩膀，温声道：“你我最是相知，抛开立场，与我关系最好的就是你。都到这个时候了，就不必劝我了，让我按自己的心意把最后这段路走完吧。”

鬼卿沉默不语，用力咬着牙齿。

易云温和一笑，“下棋吗？我许久未与你下棋了。”

鬼卿取出棋盘放在地上，位置刚好在两宗的交界。

二人席地对坐，一个坐在魔极宗的土地，一个坐在浩然宗的土地。

虽然离得很近，却是泾渭分明。

“来吧。”易云笑着抬起手，“执黑先行。”

鬼卿率先取出一枚黑子，重重按在棋盘上，棋盘立刻蔓延出道道裂缝，差点将棋盘砸碎。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掀桌呢，明明该掀桌的是我才对啊。”易云调侃起来，拿起一枚白子轻轻落下。

鬼卿再落一子，沉声道：“我宁愿你掀桌，哪怕你决定要死，带着大军做最后的冲锋，战死沙场。我为你收尸，为你下葬，为你披麻戴孝。”

易云笑道：“刚说好的不劝，怎么又劝了？”

“好吧。”鬼卿默默落了几子，轻声道，“青玉台我都让人打扫好了，哪怕你不愿去魔极宗，我们也可以去那里喝茶，没想到你居然不愿意往前走一步。”

易云笑着摇头，“还是算了，那里是我曾经被困住的地方，没什么再去的必要了。人生之路，当止则止，哪怕近在咫尺，那一步也是绝对不能迈出的。我是浩然宗的人，自然要死在浩然宗的土地上。还是说说你吧，这盘棋堪称完美，结果看来也是完胜。”

“不过是执黑先行罢了。”鬼卿淡淡一笑，心绪也终于恢复平静，“魔极宗本来就比浩然宗强，实力强怎么做都是对的。而实力弱的一方，怎么选都是错的。若你我位置互换，你做的未必就会比我差，而我却不一定做的比你好。”

易云微微一笑，“那你就太谦虚了，在你这个年纪，我没见过有比你更厉害的，无论是实力还是心智。”

鬼卿叹道：“当年你说我与叶渊一个天资绝佳一个心智绝佳，同样重要，如今我两样都占了。我这一路走来，挡在我面前的人都死了。如今有资格做我的对手的，也没有几个了，死一个少一个，让人欷吁啊。”

“听起来倒是有些自傲？”易云再次调侃起来。

鬼卿淡淡道：“事实而已，如果棋局太简单，就没意思了。没有对手的督促，进步得也慢。”

易云赞同点头，“以你如今的实力和地位，倒是有资格说这句话，也有资格下天下这盘棋了。”

鬼卿忽然停止落子，抬头认真地看着易云，“话说当初我许你天下，你有没有动心，你肯定动心了对吧？”

易云莞尔，“你现在就像一个争胜的孩子，你想争什么呢？”

“争你的生死。”鬼卿一字一句，神色无比认真，“时至今日，我说的话依然有效。变法失败不是你的错，只是乱世容不下这样的变法。等天下一统四海回归，你想变法想要天下大同，我帮你。”

“又来了。”易云无奈摇头，而后话锋一转，“我当然心动，因为我知道你不会骗我。哪怕时至今日，就在你刚才说这句话时，我依旧会心动。可也只是心动，魔极宗奉行的便是弱肉强食，今日我遭反噬。他日你若改变，未必就不会遭反噬，还是不给你添麻烦了。我知道，为我考虑得最多的就是你了。谢谢，有这份心意就够了。”

鬼卿认真道：“我不认欧阳懿为师父，却认您为大师兄。长兄如父，在我心里最尊敬的就是您了。”

易云温和一笑，“能听到这样的话，我很开心。好了，下棋吧。”

这一盘棋，下得很久，鬼卿素来落子极快，今日却慢得出奇。

但无论如何下，一盘棋总有下完的时候。

易云将最后一子落下，不去看结果，缓缓起身。

“保重吧，这盘棋我只能下到这里了，往后的棋你自己下吧。仁儿交给你了，我就不叮嘱你了。因为我知道，你如果有儿子，会是一个好父亲。”

鬼卿眼中噙着热泪，郑重抬手抱拳，将腰弯到最低。

“大师兄保重！”

易云微微颔首，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后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鬼卿。

“对了，之前你说起青玉台，我忽然想起一事。你知道我当年为何会选择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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