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谋冢 第63章 京都保卫战

一路疾驰，风尘仆仆。沿途所见，尽是仓惶南逃的难民潮，拖家带口，满面惊惶，诉说着北疆屠城的惨状。空气中弥漫着恐慌与焦糊的气息，驿站人满为患，官道拥堵不堪。德康枫的队伍如同一柄锋利的楔子，强行破开混乱的人流，日夜兼程，不敢有丝毫耽搁。马匹累毙，士卒疲惫，但无人抱怨，每个人心中都压着沉甸甸的国仇家恨。

终于，在第七日的黄昏，残阳如血，映照着前方那座巍峨却笼罩在沉重阴影下的巨城——京都。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所有人的心沉入了谷底。

京都高大的城垣之上，旌旗密布，但并非往日的华丽仪仗，而是染着硝烟与血污的战旗。密密麻麻的士兵披坚执锐，神情紧张而麻木，弓弩上弦，刀枪出鞘，冰冷的锋芒在夕阳下闪烁着不祥的寒光。护城河被拓宽加深，吊桥高悬，戒备森严到了极点。城门外，临时搭建的拒马、鹿砦层层叠叠，布满了防御工事，仿佛一头受创巨兽竖起了全身的尖刺。空气中，除了尘土和汗臭，更飘荡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气味——是焚烧垃圾的焦糊、是劣质草药的苦涩、是隐隐的血腥，还有…恐惧。

城门口，盘查极其严格。长长的队伍是等待入城的难民和运送物资的车队，哭声、争吵声、呵斥声不绝于耳。守城士兵眼神凶戾，动作粗暴，稍有疑问便是刀剑相向，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德康枫大人奉将军令，率相川奉行所精锐驰援京都！速开城门！” 先锋东野轩高举德康枫的令旗和文书，声如洪钟。

城上守将验明身份文书，确认无误后，沉重的吊桥才在刺耳的绞盘声中缓缓放下。德康枫一行得以优先入城。

踏入京都的那一刻，浓重的战争阴霾扑面而来。

宽阔的朱雀大街不复往日的繁华喧嚣。商铺大多关门闭户，门板上贴着歪歪扭扭的“歇业”或“避难”字样。街道上，除了神色匆匆、背负行囊的零星百姓，便是成队巡逻、盔甲铿锵的士兵，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更添肃杀。临时征用的民宅成了兵营或仓库，门口堆放着粮草和武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绷的、一触即发的压抑感，仿佛整座城市都在屏息凝神，等待着那来自北方的恐怖洪流。

德康枫无暇他顾，马不停蹄，直奔二条城——幕府权力的核心所在。

二条城的戒备更是森严到了极点。层层武士把守，明哨暗桩无数。德康枫一行经过重重盘查，连随身的兵器都被要求暂时卸下（东野稷、穆之等人虽有不快，但国难当头，只能隐忍），才得以进入外殿。

通报之后，很快有侍从引领他们前往内殿议事厅。气氛凝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议事厅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那股沉重。几位留守京都的重臣（公家、谱代大名代表）面色凝重地分坐两侧，空气中弥漫着焦虑与不安。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中央主位上的那个年轻人身上——

织田裕二。

他身着一身玄色绣金的常服，并非正式的将军袍服，却自有一股摄人的威势。面容比传闻中更显英俊，但此刻眉宇间锁着深深的疲惫与凝重，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进来的每一个人。那份属于贵公子的浮华之气被国难磨砺得所剩无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决断力。他端坐的姿态挺拔，却隐隐透着一丝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

“德康枫，见过监国殿下！” 德康枫率先躬身行礼，声音沉稳有力。

“东野稷（穆之\/樱木雪\/阿月\/东野轩\/慕婉儿），参见监国殿下！” 众人紧随其后。

织田裕二的目光在德康枫身上停留片刻，微微颔首：“德康大人一路辛苦，及时驰援，忠勇可嘉。”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带着一种天生的威仪。随即，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德康枫身后众人，尤其在东野稷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深沉难测，仿佛带着审视，又似乎有一丝极快掠过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京都危局，诸位想必沿途已有所见闻。”织田裕二开门见山，语气沉重，“虾夷蛮族凶悍残暴，连克我北疆四城，屠戮我子民十数万！兄长…织田羽长殿下亲征殉国！父将军闻讯悲恸，玉体欠安，至今昏迷。值此国难当头，裕二承蒙诸卿推举，暂摄监国之位，如履薄冰，夙夜忧叹！”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所有重臣和德康枫一行，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然！蛮夷之血债，必以血偿！京都，乃我幕府根基，万民所系，绝不容有失！虾夷大军前锋已逼近琵琶湖，不日将至京都城下！此战，关乎国祚存续！望诸卿与德康大人麾下精锐，同心同德，共御强敌！”

“谨遵监国殿下谕令！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殿内响起一片应和声。

织田裕二随即开始部署防务，条理清晰，命令果决。他要求德康枫带来的奉行所精锐立刻整编，由东野稷统领，负责增援压力最大的京都西面城墙防御（那里正对虾夷可能的主攻方向）。穆之则被要求协助幕府老中，负责城内治安、物资调配及难民安置协调，防止内乱。樱木雪与慕婉儿被正式编入幕府御医所，即刻前往伤兵营，那里已人满为患，哀鸿遍野。阿月则被赋予重任，统领所有忍军及情报力量，严密监控京都内外，尤其是运河码头、山林僻径，务必揪出可能混入城内的虾夷细作，并探查敌军主力的确切动向。东野轩作为忍卫队长，归入阿月麾下，负责具体侦察与反渗透行动。

每一项命令都精准而急迫，显示出织田裕二在巨大压力下依然保持着高效的掌控力。然而，当他下达完命令，目光再次扫过众人时，却单独对东野稷说道：

“东野大人，你勇武过人，统兵有方，京都西门防御，乃重中之重，万望你竭尽全力，不负所托。城防布置的细节，稍后请随本监国及城防大将，亲自巡视后再做定夺。”

这看似倚重的安排，却让东野稷和穆之心中警铃微作。单独留下巡视？在如此紧张的时刻？这究竟是监国对防务的极度重视，还是…某种刻意的接近与试探？毕竟，那根连接着金线与花扇案的金线，另一头就系在这位新晋监国身上！国难当头，私仇旧案似乎显得不合时宜，但这份疑云，却如同阴影般悄然弥漫开来。

“末将领命！”东野稷压下心头疑虑，抱拳沉声应道。无论眼前这位监国殿下有何心思，守城御敌，保家卫国，此刻都是不容置疑的第一要务！

会议结束，众人立刻分头行动。

德康枫带着东野稷、穆之等人，在侍从引领下离开议事厅。行至僻静回廊，德康枫脚步微顿，压低声音，只对东野稷和穆之二人道：

“京都水深，远超想象。虾夷在外，然内鬼之忧，恐更甚于外敌！裕二殿下…心思深沉，你们行事，务必慎之又慎！稷兄，城防巡视，切莫大意。穆之，城内暗流，亦需留意。阿月姑娘那边的情报，是重中之重！京都存亡，或在此一举！”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深深的忧虑。

众人心头更沉。京都，这座千年古都，此刻不仅面临着虾夷大军的兵锋，更笼罩在权力更迭的迷雾与可能的内奸阴影之下。他们肩负的，不仅是守城之责，更是在这血与火的熔炉中，拨开迷雾、守护真相与正义的重担。

樱木雪与婉儿已匆匆赶往弥漫着血腥与呻吟的伤兵营。阿月如同融入夜色的幽影，带着东野轩等人迅速消失，去编织那张无形的侦察与反谍之网。东野稷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杂念，目光锐利地望向京都西面那高耸的城墙方向。穆之则整理衣冠，准备投入那千头万绪、暗藏危机的城内庶务。

战争的号角，已在京都城外隐隐吹响。而在这座风雨飘摇的都城内部，另一场无声的较量，也悄然拉开了序幕。血色的夕阳，将二条城巍峨的檐角染得一片凄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