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阅微异谈 第82章 仙有口诀无丹书，词穷乩笔再无言

【乩仙斥丹】——

李芍亭家曾设过扶乩坛，那附在乩上的“仙”，自称是长春真人邱处机。每次降坛，悬在半空的笔都动得飞快，快得像狂风卷着骤雨，写下的字龙飞凤舞，带着股狂放之气，倒有几分怀素、张旭狂草的神韵。

一日，有位客人听说这扶乩灵验，特地赶来拜求炼丹的方子，想借此强身健体，甚至求个长生。只见乩笔疾走，很快落下几行字：“神仙传的是炼丹口诀，从没有什么现成的丹方。你们说的‘丹方’，不过是方士们烧炼金石的伎俩。那本《参同契》里写的炉鼎、铅汞，全是借喻的说法，哪是真教人防着炭火去烧炼矿石？偏是那些方士们牵强附会，把这些话曲解了，才留下这无穷的祸害。”

乩笔稍顿，又接着写道：“金石本就性烈燥急，再用猛火一烧，炼出来的东西带着灼人的阳气，人吃了，浑身气血像被烈火催着似的乱涌，乍一看，力气好像大了几倍，精神也足了，可那都是耗损了骨子里的真气换来的，暗地里埋下的病根深得很。你看那些种花人，往土里埋些硫黄，花就能顶着霜雪开得艳，可花谢之后，那棵树必定枯得更快——底下的热气闷得太狠，把根里的精华全逼到花上了，精华耗尽，树还能活吗？人又何尝不是这样？为了图几年的精神爽快，把千金难换的身子骨搭进去，值得吗？”

那求丹方的客人本还一脸急切，听完这话，脸上的血色顿时褪了大半，脊背阵阵发凉，慌忙从蒲团上站起身，连声道谢，像是刚从迷梦里惊醒。

后来李芍亭把这事说给田白岩听，田白岩捻着胡须沉吟道：“寻常扶乩请来的‘仙’，十有**是托名的，哪有真仙肯来掺和这些俗事？可这位‘邱长春’，能把炼丹的虚妄说得这般透彻，连硫黄培花的道理都点得明明白白，倒不像是胡编乱造的——说不定，还真有可能是那位真人显灵呢？”

【问破虚言】——

吴云岩家也曾设过扶乩坛，那附在乩上的“仙”，也自称是长春真人邱处机。

一日，有位熟稔典籍的客人前来，对着乩坛拱手问道：“相传《西游记》是仙师您所着，书中借神佛故事推演金丹大道的深奥旨意，不知确是如此吗？”乩笔很快动了起来，落下两个字：“然也。”

客人点点头，又追问道：“仙师您是元朝初年的人，若书真是您所作，理当带着元时风貌才是。可晚辈读《西游记》时，见里面写祭赛国设有锦衣卫，朱紫国提到司礼监，灭法国有东城兵马司，甚至写唐太宗时竟有太学士、翰林院中书科——这些官职，都是明朝才有的制度啊。元朝哪有这些名目？还请仙师赐教，这究竟是何缘故？”

话音刚落，原本灵动的乩笔忽然僵在半空，一动不动了。众人等了半晌，再问几遍，那乩坛像是断了灵似的，再也没半点回应。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仙”是被问得哑口无言，只好悄悄遁走了。

这么一来，《西游记》根本不是邱处机所作，而是明朝人假托他的名字写的，也就没什么可怀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