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阅微异谈 第28章 鸟泣声声家业散，万柳堂前异客谈

【悲鸟警宅】——

河间府深处，坐落着一户百年望族。青瓦白墙的深宅大院历经数代修缮，门楣上的鎏金匾额虽已斑驳，却仍依稀可见\"德馨传家\"四个苍劲大字。庭院里三百年的老槐树虬枝如盖，树下石桌上还留着祖辈弈棋时的茶渍，处处透着岁月沉淀的庄重。

那日午后，天际忽然掠过一片黑影。十余只羽毛灰褐的鸟儿不知从何处飞来，绕着老宅的飞檐来回盘旋。它们的啼鸣声尖锐凄厉，一声声\"可惜，可惜\"穿透雕花窗棂，惊得正在刺绣的女眷手中银针滑落。管家张福慌忙奔至正厅禀报，老爷扶着老花镜推开雕花木门，只见群鸟眼中竟似含着泪水，脖颈急促伸缩间，那悲戚的啼叫更甚。

阖府上下人心惶惶，请来的算命先生对着罗盘直摇头：\"此乃禽鸟衔哀，恐有血光破财之祸。\"老夫人整日在祠堂焚香祷告，小少爷却依旧每日骑着高头大马，出入城中赌坊。骰子声与吆喝声中，他面前的筹码堆起又散去，浑然不觉家族命运正悄然改写。

三日后清晨，张福攥着半张变卖田产的契约，双腿发颤地跪在祠堂。原来小少爷在赌坊连输三日，竟将祖传老宅抵了赌债。当画押的墨迹在契约上晕染开来时，正在厨房淘米的丫鬟恍惚听见，那熟悉的\"可惜，可惜\"声又在梁间响起，抬头却只看见空荡荡的屋檐。

消息传开，邻里皆唏嘘不已。有人说曾在卖宅前夜，看见老宅上空有白影若隐若现；也有人说群鸟盘旋那日，正是小少爷祖父的忌辰。斑驳的老槐树下，再无人对弈品茶，唯有风吹过空荡荡的门廊，似在替故去的祖辈叹息。这啼血的禽鸣，终究没能唤回迷途的子孙，只给后人留下一段警示：莫待祖业散尽时，方知\"可惜\"二字重千钧。

【万柳奇谈】——

盛夏时节，万柳堂内柳影婆娑，蝉鸣阵阵。堂中一所雅致别院，被一位云游四方的读书人暂作栖身之所。推开雕花木门，只见湘妃竹帘随风轻摆，屋内陈设尽显风雅。香榧木几案上，七八方古砚错落有致，纹理间似藏千年墨韵；十数件青铜器、瓷器泛着古朴光泽，暗刻的云纹兽形在光影下若隐若现；墙边书架上，古书册与画卷层层叠放，偶尔有泛黄的书页在穿堂风中微微翻动。

笔床、水注等文房四宝摆放得一丝不苟，洒盏茶瓯透着温润釉色，纸扇上绘着水墨山水，棕拂扫尘用具也精心雕饰。四壁之上，皆是当世名流的书画真迹，或笔走龙蛇，或妙笔丹青，每一幅都价值不菲。每逢午后，读书人便会焚香静坐，指尖轻抚古琴，悠扬琴音与柳浪蝉鸣交织，远远望去，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寻常人等若想登门拜访，若非乘高轩驷马、身着华服的显贵，根本难入其门。

一日午后，烈日高悬，两位身着道袍的道士携手漫步，悠然途经此地。其中一位白发如雪，另一位则须髯皆青，两人谈笑风生，步履轻盈。白发道士抚须笑道：\"吾曾听前辈说起，当年亲见诗圣杜甫，那模样竟与乡间老翁无异，丝毫不见大诗人的架子。\"青须道士颔首附和：\"正是！早年我在汴京，偶遇黄庭坚、苏东坡二位文豪，也不过是书生打扮，朴实无华。哪像如今的所谓名流，非得用满室珍玩彰显身份。\"

恰巧路过的朱导江听闻此言，心中顿生疑惑。他望着两位道士仙风道骨的模样，忍不住悄悄跟在后面，想一探究竟。行至闹市，只见车马喧嚣，尘土飞扬，转眼间，两位道士的身影便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朱导江驻足良久，望着熙熙攘攘的街道，始终琢磨不透：这二人究竟是超脱尘世的仙人，还是来自幽冥的鬼魅？此后，这段奇闻便在万柳堂一带流传开来，引得无数人啧啧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