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阅微异谈 第43章 兰竹寄情诗见性，凉月幽梦话归期

【仙乩明义】——

暮色沉沉，细雨如丝，将青石板路浸染得发亮。在这朦胧的江南烟雨中，一位神秘的扶乩者悄然现身。他一袭灰袍，身形清瘦，眉目间透着几分超然物外的气质，没有人知道他从何处来，又为何在此停留，只知他能召唤神秘的“卧虎山人”。

扶乩的场地布置得简单而肃穆，一张古朴的木桌，上面摆放着沙盘、乩笔。众人围坐四周，气氛凝重而又充满期待。随着扶乩者口中念念有词，那乩笔竟在沙盘中缓缓移动，渐渐勾勒出字迹，仙人降临了。令人意外的是，这位“卧虎山人”对预测吉凶毫无兴趣，反而热衷于与众人吟诗作对、挥毫泼墨。

他的画作别具一格，从不追求繁复华丽，仅用寥寥数笔，便能勾勒出兰草的清雅高洁、竹子的挺拔坚韧。每一幅画都似有生命，虽简约却神韵十足，让人不禁驻足赞叹。他的诗作更是清新自然，韵味悠长。那次当面下坛，他一挥而就写下一绝：“爱杀嫣红映水开，小停白鹤一徘徊。花神怪我衣襟绿，才藉莓苔稳睡来。”短短四句，便将春日里繁花盛开、白鹤流连的美妙景致，以及那份悠然闲适的心境描绘得淋漓尽致。还有那咏舟限车字、咏车限舟字的诗作，“浅水潺潺二尺余，轻舟来往兴何如。回头岸上春泥滑，愁杀疲牛薄笨车。”“小车轣辘驾乌牛，载酒聊为陌上游。莫羡王孙金勒马，双轮徐转稳如舟。”巧妙地在限定韵脚中，展现出舟行水上的悠然与车行乡间的意趣，字字珠玑，令人拍案叫绝。

当有人好奇询问他的姓名，他只是淡然一笑，语气中满是洒脱：“我乃世外之人，漂泊无定，姓名不过是身外之物，何必留下？倘若诸位执意追问，随意杜撰一个也无不可。”这番话更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甲和乙听闻此事，满心好奇，便一同学习扶乩画符之术。起初，他们召唤时，卧虎山人也会如约而至。然而，由于两人手法生疏，沙盘中呈现的字迹常常模糊不清，难以辨认。

一日，乙满心期待地焚烧符纸，想要与仙人交流，可等了许久，仙人却毫无动静。乙心中疑惑又失望，过了几日，再次尝试，依旧没能如愿。众人都觉得此事蹊跷不已。后来，仙人却突然降临在甲家。甲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询问乙召唤失败的缘由。只见沙盘中，仙人的判词缓缓显现：“人生在世，当以孝悌为根本，若在这二者上有愧，便不配为人。乙近来与兄长分割家产，不仅暗中藏匿千两银子，还编造谎言，称父亲生前有旧债，需兄弟共同偿还，实则将兄长偿还的钱据为己有。我虽置身世外，不干涉人间俗事，但从道义上讲，实在不愿与这般不诚信之人结缘。烦请你转达我的意思，日后莫再打扰。”

紧接着，仙人又给甲留下判词：“你近日得了新鲜果子，只顾着给儿女享用，却独独忘了孤苦伶仃的侄子，让他整夜哭泣。虽说你或许并非有意，但这终究是心存偏见。若日后再如此，我也不会再来了。”

先父姚安公听闻这些事，不禁感慨：“观其诗词，意境空灵，只觉是个颇具灵气的鬼魅；可再看这些义正言辞的议论，又觉得他当真是仙人无疑啊。” 这神秘的卧虎山人，带着他的诗词、画作，以及对人间道义的坚守，在众人心中留下了一段难以忘怀的传奇故事，也让人们在茶余饭后，多了一份对道德与情义的思考。

【月夜惊梦】——

西北边陲的凉州城，夜色如墨，唯有一轮皓月悬挂天际，清冷的月光倾洒在凉州镇衙门之上。时任凉州镇总兵的田耕野，身着常服，独坐衙斋之中。案上的烛火明明灭灭，将他的影子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自孟夫人离世后，这样孤寂的夜晚，他已不知度过了多少个。

一阵微风拂过，窗外的树梢沙沙作响。田耕野有些恍惚，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竟从树梢间缓缓飘落。那人白衣胜雪，眉眼温柔，不是亡妻孟夫人又是何人？田耕野猛地站起身，却又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生怕眼前只是自己思念过度产生的幻觉。

孟夫人盈盈一笑，如同生前一般走到他身边，轻声细语地问候着，语气里满是关切与眷恋，仿佛二人从未分离。田耕野握着她的手，触手一片冰凉，才真正确认眼前人并非虚幻。他哽咽着，有千言万语想问，却不知从何说起。

还是孟夫人先开了口：“夫君，我本是天女，与你结为夫妻乃是宿命。如今缘分已尽，我便归回天界。今夜路过此地，与你相遇，也是我们未尽的缘分。”田耕野连忙问道：“夫人，那我日后能当到什么官职？”孟夫人目光柔和，缓缓说道：“你的官职不止于此，自会有升迁变动，不必心急。”

田耕野心中一动，又问出了藏在心底的疑问：“那我的寿命究竟几何？”孟夫人神色有些凝重，轻声叹道：“此事难以言说。你离世之时，既不在家乡，不在官署，不在旅途馆驿，也不会在战阵之中。时辰到了，你自会知晓。”

田耕野心中涌起一阵不安，最后颤声问道：“夫人，那我死后，还能与你相见吗？”孟夫人凝视着他，眼神坚定：“这便要看你自己了。若你努力修行，有朝一日能登上天界，我们自会相见；若不能，恐怕再无重逢之日。”

田耕野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孟夫人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在月光中愈发模糊。一阵风吹过，她的身影消散在夜色里，只留下田耕野呆立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此后，田耕野凭借着卓越的军事才能，不断升迁，最终成为了广西提督。数年后，边疆有叛乱的苗人作祟，田耕野领命出征。在他的指挥下，军队势如破竹，很快平定了叛乱。班师回朝的途中，大军在一处营帐中休整。那夜，田耕野处理完军务，安然睡去，却再也没能醒来，最终卒于戎幕之下。此时众人才恍然惊觉，孟夫人当年的预言，竟字字应验。而田耕野与孟夫人这段跨越阴阳、充满神秘色彩的对话，也成了流传许久的奇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