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贯 一六一章 孙婆子教女

宋家晚饭有些晚，一大盆糙米饭过了两遍井拔凉水，吃在嘴里透心的凉快，又拌了一大碗萝卜咸菜，一家四口围坐在房前的石头碾子上吃的酣畅。

宋成看了一眼两个儿子：“刘财主家说要不要短工？”

宋齐摇了摇头：“不要，我托二管家给问的。”

宋浩边吃边笑：“刘财主六十二了，今儿又有人给送了房小妾，二管家说这年头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宋成叹了口气：“东厢房那个小微长的能吓死两个，那个陈大壮还拿当宝呢，紧哄着，躲在东院儿不敢冒头怕他娘子生气，这年头穷人的妻只要不跑就不错了”。

“嘿嘿”，哥两个低头一阵笑，丑女无敌，真丑。

宋婆子皱了皱眉，瞪了一眼父子三人：“丑怎么了？丑不丑的爹娘给的，人家自尊自贵身子干净，看那走路人家是个纯姑娘，不像有些人，拉着女儿出去卖。”

“……吃饭吃饭吧，你说话老刮连四邻干什么，都不丑，没人丑，就我丑，我嘴欠”，宋成害怕又把媳妇惹毛，忙息事宁人。

两个兄弟憋着笑，大口吃饭。

半夏的屋里多了个竹筐，喂了雪团子半块糕点，一人一狗早早的歇了。她的黑狗叫雪团子，什么也不为，听着凉快。

孙婆子的晚饭也好了，炖了只鸡，蒸了锅白面馒头。

孙婆子盛了碗菜，拿了两个馒头，打发孙香：“大丫，去给小微送去，她吃肉，小狗子也开开荤。她晚上没吃饭，糕点那东西腻歪歪的不扛饿，两口子生气别气魔怔了，让她吃了再睡。”

孙香应了一声，端碗走了出去。

孙雪撇了撇嘴：“丑人多作怪，那个大壮配她屈死，她还不知足有什么可闹的。”

孙婆子叹了口气：“二丫头，你就吃亏在这张嘴上，什么苛薄说什么，什么冷你说什么，真真随了你爹那根儿，薄情寡义没人味。”

孙雪讪讪的住了嘴。

工夫不大孙香端了空碗回来，手上拎着个糕点匣子：“娘，小微给的，里面半匣子枣子半匣糖果，让咱们尝尝。”

孙婆子咂摸咂摸嘴：“丑是丑了些，丫头热肠子，是个知礼的，放下吃饭吧。”

母女三人坐下吃饭，孙婆子看了一眼两个女儿：“明天刘金山堂会，一共请了九伙，这九伙都是小有名气的角儿，你们两个拿出些真本事跟她们斗斗法，闯进前三都有红赏，另处也有资格服侍老爷。明天挣这一回银子娘三你们七，以后自己收干女儿让她们养着你，老不老的什么也不用怕。这年头除了钱不是虚情假意，男人那个东西最信不得，甜哥蜜甜的都给我玩儿蛋去，老娘只认银子不认人。怀抱琵琶你就是角儿，放下琵琶咱们就安安分分做个小女子。”

两个女儿连忙应下。

一顿饭敲敲打打，又叮嘱女儿如何应变，如何不吃亏，少吃亏。

也实在是没有活路，否则哪个当娘的愿意女儿做伶人。

早上天刚蒙蒙亮，一院子的人被琵琶声惊醒，优美清扬的唱腔让半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起身换了件月白色的长袍，拎着竹筐出东厢房遛狗。

院外抱出雪团子，小狗子也通人性，自己解决完又跑回半夏脚下。

抱进筐里，拎着筐在外遛遛弯儿，索性出巷子口往市集走。

自己私租这处极方便，出巷子口行个百十步就是市集。

北城市集虽寒酸些也最热闹。

街道两旁，打把式卖艺的场子一个接一个，半夏饶有兴趣的跟着众人凑过去。

一个精壮汉子立于场地中央，一身灰布短打，腰间扎了条宽带，周围围满了人，男子身旁一把长刀，刀身闪烁着冷冽的光。

男子面色凝重，大喝一声，如虎啸山林，手中一把长刀刀光寒气逼人。

男子脚下一踏步，身形一转，长刀舞成了一个银色的光圈，密不透风，半夏只觉一股子凉风袭面，吓的嗖的一下隐在个老汉身后。

刀光剑影，只看见道道刀光环绕，看不清他的动作。只觉那刀时而如游龙出水，灵动地穿梭于他的身侧；时而似猛虎，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劈向虚空。

这绝对是个练家子。

男子脚步灵活，前后腾挪，配合着手中的刀。一个箭步向前，长刀势若奔雷。手腕一抖，刀身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由刺转削，速度之快，让人眼花缭乱。

一把长刀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随着他的心意随意变换招式。纵身一跃，在空中一个漂亮的翻身，长刀如流星般坠落，重重地斩向地面，溅起一片尘土。

“好！”人群中爆发出一片叫好声，连半夏都兴奋的往场中丢了几枚铜钱。

不远处的茶铺里，茶香四溢，伶人婉转的歌声飘了出来。二楼雅室一个芝兰玉树的男子临窗而立，眯着眼睛看向半夏：“师父，先生跑北城来了。”

孔德走过来一眼看到半夏手里的竹筐：“不错，这只黑狗子可挡煞辟邪，丫头总算是聪明一回，走吧，赶紧办正事，还不是见面的时候”

二人随后匆匆离开。

半夏兴致正浓，一路也算是开了眼界。

再往前面走，地摊一个挨着一个，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街角一处不起眼的地摊上，一堆铜器铜饰随意地堆在一起，泛着或明或暗的光泽。

半夏瞬间心头火热，拎着竹筐快步走了过去。

眼前这堆铜器好似历经岁月洗礼的宝贝，里面有造型古朴的铜香炉，炉身上纹理斑驳。有小巧精致的铜铃铛，轻轻一碰便发出清脆声响。还有造型各异的铜锁，锁芯处锈迹斑斑，不知曾锁住过多少秘密。

一堆铜器中，一枚铜指环半掩在下面。半夏放下筐抬手捡起，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指环外观陈旧，铜色暗沉，表面的铜绿像是为它裹上一层神秘面纱。指环的环身刻着简单却不失精致的云纹，纹路虽因岁月磨损有些模糊，但仍能看出当初工匠的用心。指环的接口处微微张开，似在等待有缘人。

摊主看了一眼半夏，随意道：“两文钱拿走。”

忙掏出两文钱买下，小心的收进袖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