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暴君他跪着求我活 第281章 椒房夜话剥新橘

暖阁的药香与墨香尚未散尽，东方澈便被引至了另一处更为温暖馨宁的所在——椒房殿的东暖阁。此处历来是帝王后妃冬日小憩闲话之处，四壁以椒泥涂抹，取其温香驱寒之意，地面铺设着厚厚的波斯绒毯，隔绝了地砖的凉气。此刻，殿内数个黄铜炭盆烧得正旺，上好的银霜炭不见半点烟气，只散发着干燥温暖的木香，毕剥作响的炭火声，成了这静谧空间里最生动的背景音。

东方澈换下了沾染风尘的素袍，着一身柔软的月白云锦常服，发髻只用一根简单的青玉簪松松挽住，卸下了储君的端肃，倒显出几分少年人本真的清朗。他踏入暖阁时，东方宸与殷照临已然在座。东方宸依旧一身玄色常服，斜倚在一张铺着雪白狐裘的宽大短榻上，手里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貔貅，姿态闲适。殷照临则端坐于一张紫檀圈椅中，身姿笔挺，手边矮几上放着一卷摊开的书册，目光沉静，仿佛暖阁的融融之意也未能完全化开他周身的清冷。

暖阁中央的紫檀小几上，摆放着几只精致的琉璃果盘。最显眼的，是一盘刚从江南快马送至、犹带露水的新橘。橘皮金黄薄透，在炭火的映照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散发出清冽甘甜的果香，瞬间盈满了暖阁，将那药香墨香都冲淡了几分。

“澈儿，来尝尝这江南的贡橘，说是你特意挑的酸甜适中之品？” 东方宸笑着招手，自己先伸手拈起一枚橘子。他指尖灵活地剥开那层薄皮，清甜的香气愈发浓郁。橘瓣饱满，经络分明。他目光在盘中扫过，故意挑出一瓣颜色格外深黄、看着就知汁水丰沛也必然更酸的，手腕一抖，那瓣橘子便精准地越过小几，落入了正欲自己动手的东方澈微张的口中。

“唔！” 橘瓣入口，酸冽的汁水瞬间在舌尖炸开，激得东方澈眉头紧锁，眼睛鼻子都皱成了一团，下意识地就要跳脚。那酸劲儿直冲天灵盖，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哈哈哈……” 东方宸见状，开怀大笑起来，笑声爽朗，带着毫不掩饰的促狭与得意，震得炭盆里的火星都跟着跳跃了几下，“如何？朕替你挑的这瓣，滋味可足？”

东方澈好不容易咽下那口酸橘，被激出的泪花还在眼眶里打转，忍不住抱怨：“父皇！您为老不尊！” 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嗔怪和无奈，全无朝堂上的半分持重。

殷照临的目光从书卷上抬起，淡淡地扫了一眼这对“闹腾”的父子，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放下书卷，伸出修长的手指，也取过一枚橘子。他的动作与东方宸的随性截然不同，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精准与耐心。他仔细地剥开橘皮，露出里面晶莹的橘瓣，然后，竟是用指尖，一丝不苟地将每一瓣橘肉上那层白色的、带着苦味的橘络，一点点地、极其细致地剔去。他剔得极慢，极专注，仿佛在进行一项重要的仪式。剔净的橘肉，橘红透亮，不沾一丝杂絮，在琉璃盘的光泽下显得格外诱人。

待全部剔净，他并未言语，只是将那碟光洁如玉、一看便知甜度适中的橘肉，默默地推到了东方澈面前的小几上。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只是随手为之。

东方澈看着眼前这碟殷师亲手剔净的橘肉，再看看父皇脸上尚未褪去的戏谑笑容，心中那点被酸到的委屈瞬间化作了暖流。他拿起一瓣放入口中，果然，清甜爽口，毫无酸涩，橘肉的甘美在舌尖温柔地化开，恰到好处地抚平了先前被酸到的味蕾。

“还是殷师疼我。” 东方澈故意对着东方宸扬了扬下巴，带着点小小的得意，又拿起一瓣甜橘送入口中，满足地眯起了眼。那点少年心性，在至亲面前展露无遗。

东方宸挑眉，倒也不恼，只笑着摇了摇头，自己又剥开一瓣橘子吃着，目光却饶有兴致地落在澈儿身上。

东方澈吃着甜橘，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放下橘瓣，从袖中取出一个用素色葛布仔细包裹的小包。他解开系带，露出里面几枚形态各异、色彩斑斓的海贝。有洁白如玉、螺旋纹路精细的，有深紫近黑、表面光滑如釉的，还有一枚形似蝶翼、边缘带着细碎锯齿、闪烁着虹彩光泽的。

“父皇，殷师，你们看。” 东方澈献宝似的将海贝摊开在掌心，递到二人面前，“这是儿臣在江南海边，一个老渔民那里得来的。说是近海不常见的好东西。”

东方宸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放下手中的橘子，倾身过来。他拿起那枚洁白螺旋的海贝，对着炭盆的光线仔细端详，指腹摩挲着贝壳表面细腻的纹理。“唔，这纹路倒是天然雕琢，巧夺天工。” 他又拿起那枚虹彩蝶贝，“此贝形色俱佳，稀罕物。” 他饶有兴致地把玩着，眼中流露出纯粹的欣赏。

殷照临的目光也落在了那几枚海贝上。他没有像东方宸那样上手把玩，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一枚看起来最不起眼的贝壳上——那贝壳色泽黯淡，近乎灰黑，表面粗粝，布满了细密的坑洼和划痕，边缘甚至有些破损，形状也不甚规则，远不如其他几枚光鲜亮丽。

在东方宸把玩那枚虹彩蝶贝时，殷照临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拈起了那枚灰黑粗粝的贝壳。指尖传来的触感，是不同于其他贝壳的坚硬与粗粝。

“那老渔民说，” 东方澈看着殷照临拿起那枚最不起眼的贝壳，想起海边的情景，兴致勃勃地说道，“他们祖辈在海上讨生活，都懂得看天看海。比如这种螺纹细密的贝，” 他指了指东方宸手中的螺旋白贝，“若是拾到时螺纹格外清晰深刻，就预示着不久后海上会有大风浪。而那种表面光滑的紫贝，” 他又指了指另一枚，“若是在潮水退去的礁石上发现它们紧紧吸附不动，则说明接下来的几天会是风平浪静的好天气，适合出海。这都是他们代代相传的经验。”

东方宸听得有趣，手指敲了敲手中的蝶贝：“哦？那这花里胡哨的蝴蝶贝，又预示着什么？莫不是有美人鲛要上岸？”

东方澈被父皇的调侃逗乐：“那倒没说。老渔民只说这蝶贝好看，是海龙王嫁女儿时撒下的鳞片变的。”

暖阁内响起东方宸爽朗的笑声，气氛轻松而温馨。

殷照临却一直沉默地摩挲着手中那枚粗粝的灰黑贝壳。他的指腹感受着贝壳表面那些细小的坑洼和划痕，那是无数次被海浪冲刷、与礁石碰撞留下的印记。他的目光沉静如水，仿佛穿透了贝壳粗陋的外表，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就在东方宸与澈儿谈论着海贝的种种趣闻时，殷照临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炭火的毕剥声：

“此贝生于礁岩激流，壳厚纹深，是为抗压。” 他的指尖停在那贝壳最厚重、坑洼最密集的边缘处，“治大国，亦当有韧性。”

简单的一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

暖阁内轻松的笑语声戛然而止。

东方宸脸上的笑意未减，眼神却深了几分，若有所思地看向殷照临手中那枚其貌不扬的贝壳，又扫了一眼自己手中那枚光洁美丽的蝶贝。

东方澈也愣住了。他看着殷师手中那枚被自己几乎忽略的、粗粝的贝壳，再回味着殷师那平静话语中蕴含的深意。那些关于风浪预测的渔民智慧还在耳边，而殷师却从一枚最不起眼的、历经风浪磨砺的贝壳上，道出了为政的至理。

壳厚纹深，是为抗压。生于激流，故得坚韧。

轻松的家常笑语间，治国之道如同涓涓细流，悄然浸润，无声，却带着千钧之力。暖阁内炭火温暖，新橘甘甜，而那枚粗粝海贝所隐喻的厚重与韧性，已深深烙印在年轻储君的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