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暴君他跪着求我活 第98章 点翠残片葬废井

出使北狄的前一日，一个清冷的午后，殷照临屏退了所有随从，身影如同融入宫墙阴影的一抹墨痕，悄然避开了所有可能的目光，独自走向西六宫最深处那片被时光遗忘的角落。那里，是前朝失宠妃嫔的幽禁之所，如今早已是宫闱秘史中最不堪回首的残章——冷宫。

越往里走，宫道的石板缝隙间钻出的杂草便越是肆意疯长，枯黄的藤蔓如同垂死挣扎的手臂，缠绕着斑驳褪色的朱漆宫墙。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陈年腐朽木料、湿冷苔藓和冬日枯草败叶的颓败气息，沉甸甸地压在人的胸口。断壁残垣随处可见，坍塌的檐角刺向灰蒙蒙的天空，精美的雕花窗棂只剩下空洞的框架，仿佛无数双空洞的眼睛，无声地诉说着往昔的繁华与骤然陨落的悲凉。满目疮痍，唯有深入骨髓的荒芜和死寂在此处扎根。

他的步履沉稳，踏过碎石瓦砾，最终在一片几乎被半人高枯草掩埋的庭院角落站定。那里，一口废弃的深井沉默地矗立着。井口由粗糙的青石砌成，边缘爬满了厚厚一层墨绿油亮的青苔，湿滑黏腻，在冬日的萧瑟中透着一股异样的、令人窒息的生机。它像一只被遗忘了千年的、窥视着深宫秘辛的独眼，幽深、冰冷，深不见底，仿佛连接着另一个充满怨念与遗忘的世界。岁月无声流逝，唯有这口井，固执地保留着吞咽一切的姿态。

殷照临在井边静立了许久，高大的身影在荒芜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孤寂。寒风掠过枯草，发出呜咽般的低鸣，卷起他玄色大氅的衣角。他缓缓抬起手，从宽大的袖袍深处，取出一个巴掌大小、毫无纹饰的素面锦囊。那锦囊颜色已有些陈旧，边缘微微磨损，显然被珍藏了多年。他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郑重，轻轻解开了系口的丝绳。

锦囊内，并非金银珠宝，而是几片破碎的、在晦暗光线下依然折射出幽蓝翠绿光泽的残片——正是当年权倾后宫、最终却落得被亲生儿子赐死的周太后，那支象征着无上尊荣与最终破碎的赤金点翠凤簪的碎片。无数个日夜，他让人在尘埃与废墟中细细搜寻，将这些沾染着血腥与阴谋的残骸一片片悄然收集起来，封存在这方寸锦囊之中。它们曾是权力倾轧的见证，是刻骨仇恨的图腾，也是他内心深处一处从未愈合的旧疤。

此刻，殷照临垂眸凝视着掌心这些冰冷的、闪烁着诡异光芒的碎片。它们安静地躺着，仿佛也承载着周氏临死前那双怨毒不甘、几乎要撕裂魂魄的眼睛，承载着她为了那虚幻的权柄不择手段、机关算尽，最终却落得众叛亲离、身败名裂的惨烈结局。恨吗？早已在漫长的时光和最终的审判中消磨殆尽。快意吗？看着一个曾经翻云覆雨的女人走向她亲手编织的毁灭，心中竟也无半分涟漪。唯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近乎虚无的淡漠，以及一丝穿透时光烟尘的、对生命无常的悲悯。

“恩怨已了，尘归尘，土归土。” 他对着那口吞噬光线的幽深井口，低声说道。声音平静无波，没有丝毫情绪起伏，像是在宣读一份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判决书。这八个字，是他对那段充斥着阴谋、背叛、血腥、挣扎的过往，最后的祭奠与封印。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手腕轻轻一松。那承载着沉重历史的素面锦囊，连同里面禁锢了太多亡魂与旧怨的点翠残片，如同被无形的手牵引，悄无声息地脱离了掌心，向着那无垠的黑暗坠落。没有挣扎，没有留恋，只有一种彻底的放逐。锦囊的影子迅速被井口的阴影吞没，消失在视线之外。时间仿佛凝固了片刻，许久，才从那深不可测的黑暗底部，传来一声极其轻微、极其悠远的、仿佛来自幽冥的叹息般的回响——“咚”。

那微弱的声音，是过往彻底沉沦的丧钟，也是灵魂枷锁断裂的轻响。

碎片坠入永恒的黑暗，也带走了那段纠缠了他半生、如跗骨之蛆的梦魇。殷照临感到一种奇异的轻盈感，仿佛有什么沉重冰冷的东西终于从心口剥离，被那深井永远地封存、埋葬。从此，无论是周氏的怨毒，还是那段黑暗岁月里的每一滴血泪、每一次算计，都将与这口废井一同，被遗忘在深宫最幽暗的角落，再也不会被阳光触及。

“王爷，时辰不早，该准备明日启程的行装了。” 侍从恭敬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的声音，从远处相对完好的宫道方向传来，打破了此地的死寂。

这声音如同从另一个世界传来，将殷照临的思绪从幽深的井底拉回现实。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口如同深渊巨口的废井，眼神平静无波，再无一丝波澜。然后，他毫不留恋地转身，玄色的大氅在转身时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衣角扫过枯败的草茎，发出沙沙的轻响。

阳光，终于吝啬地穿透了破败宫殿高窗上残存的、蒙尘的琉璃碎片，在他挺直的玄色背影上投下斑驳陆离、明暗交错的光影。那光，落在他身上，如同为他披上了一层新生的铠甲。而在他身后，那片象征着无尽阴霾、痛苦与腐朽过去的冷宫废墟，则被彻底地留在了越来越浓重的、被宫殿阴影吞噬的黑暗里，与他渐行渐远。

* * *

回到肃穆而温暖的王府，东方宸早已在两人常议事的暖阁中等候多时。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冬日的严寒，也驱散了殷照临身上最后一丝来自冷宫的阴冷气息。看到他推门而入的身影，东方宸立刻从书案后起身，几步迎了上来，深邃的眼眸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和一种隐晦的探寻。

“都处理好了？” 东方宸的声音低沉，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仿佛想从那平静无波的表情下读出更多的东西。他没有问具体做了什么，但彼此心照不宣。

“嗯。” 殷照临微微颔首，脱下沾了寒气的玄色大氅交给侍从，动作从容。他的神色是真正的平静，一种卸下了千斤重担后的释然，再无往昔提及周氏时那冰封般的冷硬。“往后，宫里……再无周氏的痕迹了。” 他的话语很轻，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决绝，宣告着一个时代的彻底终结。

东方宸心中了然，同时也松了一口气。他伸出手，自然而然地握住了殷照临的手。那手掌带着刚从外面回来的微凉，东方宸温热宽厚的掌心立刻包裹住它，指尖无意识地抚过他掌心的纹路，带着浓浓的不舍与难以言喻的担忧。此去北狄，万里之遥，风霜刀剑，诡谲莫测。纵使殷照临智计无双，身为帝王，又如何能不悬心？

“此去北狄，山高路远，凶险难测。” 东方宸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凝视着殷照临的眼睛，仿佛要将自己的心意刻入对方心底，“皇叔……务必万事小心。朕……” 后面的话哽在喉间，是帝王的牵挂，也是至亲的忧虑，千言万语，只化作一个紧握的手势。

“陛下放心。” 殷照临打断了他未尽的言语，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安抚的、却充满力量的笑容。那笑容驱散了东方宸眼中的阴霾，也闪耀着他身为顶级谋略家的绝对自信与掌控全局的从容。“臣去去就回。定不负陛下所托。”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每一个字都带着金石般的重量，是承诺，也是对自己能力的笃定。他眼中闪烁着洞悉世事的锐芒，仿佛北狄的风沙与王帐中的阴谋，早已在他胸中沟壑分明。

殷照临并不知道，在他转身离开皇宫、踏上归途之时，东方宸便已密令影卫统领，从深不可测的皇家影卫中，抽调出三百名最精锐、最擅长隐匿与暗杀的死士。这些影子般的护卫，已在他归府前便已悄然行动，化整为零，伪装成各色人等——驼铃声声的商队、风尘仆仆的镖师、悬壶济世的游方郎中……如同无数张无形的网，沿着他北上的路线，提前铺开，融入沿途的市井人流、山川驿道。他们的使命只有一个：不惜一切代价，在暗中守护摄政王的安全，直至他平安踏上归途，回到这帝都皇城。这份守护，无需言语，早已融入帝王深沉如海的骨血之中，成为他无声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