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0从岭南走出的军阀头子 第9章 陈念和

邓贤在距离目的地约莫百米处戛然而止，耳畔传来阵阵嘈杂之声，这声音听上去，绝非区区几百人所能发出。

站在邓贤身后的明磊，见他停下脚步，自己也听到了山上的声响，心中不禁有些发毛，不由自主地低下头，不敢正视邓贤。

待邓贤走近一瞧，刹那间，那一路的疲惫仿佛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自顾自地找了块石头坐下，然后一言不发，如鹰隼般的目光紧紧盯着身后的明磊。

明磊被邓贤看得心如鹿撞，手忙脚乱地挠着头，再也不好意思去看邓贤一眼。

“贤哥，这怎么会有如此之多的人啊，怕是有将近千把人吧。”恩栗也看到了前方的场景，此时虽已临近黄昏，但那乌泱泱的一大片人，仍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大规模建设，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齐心协力。但无一不是在兴高采烈地劳作着。

壮劳力们犹如伐木的巨人，将木头如扛鼎般拖到空地，女人们则与几个男人默契配合，对木头进行切割，这效率之高，令人咋舌，许多房屋的框架与屋顶已然搭建完成。

基本上，这里没有年纪过于大的人，能在这个时候流浪到这里且依然存活的，基本上身体都还算康健。一些年纪稍小的孩子，则在一旁自娱自乐。不过，还是青壮男人居多，大概有一千多号人。

远远地，邓贤就看到先忆正和几个人在一座尚未完工的屋子下密谋着什么，旁边还生起了火，架着几口大锅，锅里的水正翻滚着，仿佛在演奏一场热闹的交响乐，应该是在准备丰盛的晚餐。

这一切，邓贤都尽收眼底。此刻的邓贤，看着明磊，欲言又止。

“大哥，就是人稍微多了点，其他其实也都还好啦。”明磊心虚地向邓贤解释道，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

“这就是你说的有点多？我让你们找百十来号人，你自己看看，这里少说也有两千来号人吧！”邓贤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声音如同惊雷一般，震得周围的人都不禁颤抖了一下。

“贤哥，算了吧，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恩栗看着怒发冲冠的邓贤，赶忙安慰道，仿佛是在安抚一只被激怒的雄狮。

不远处的李先忆听到这边的吵闹声，回头就看到了正在对着邓明磊大发雷霆的邓贤，他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急忙小跑了过来。

“贤哥，您来啦。”李先忆和邓明磊不相上下，他自然也知道他们贤哥交代的事情没有办好，所以说话的时候也是战战兢兢，仿佛每一个字都有千斤重。

邓贤没有理睬他们两个，走了这么久，他的喉咙都快冒烟了，于是他拉着恩栗，径直朝刚才先忆来的屋子下走去。屋子下还坐着三个人，一个大约三十岁的中年男子，面容坚毅，却透着一股书卷气；还有两个二十多岁的青年，风度翩翩，与其他流民的死气沉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邓贤没有理会他们，自顾自地拿起桌上叠放着的碗，拿了两个，分别递给恩栗和自己，准备给自己倒碗水喝。跟在身后的先忆看到后，急忙上前拿起水壶，小心翼翼地给邓贤和恩栗倒水。明磊则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喝完水后的邓贤，先是从口袋里掏出了香烟，熟练地点燃了一根，然后将烟轻轻地放在桌子上，示意三人自己拿。几人见状，纷纷将桌上的香烟拿起点燃，烟雾缭绕，仿佛给整个场景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邓贤悠然地抽了口烟，而后目光如炬地看向三人。此时的李先忆见状，赶忙开口说道：“贤哥，这位是陈念和陈哥，与陈哥一同前来的，除了两位兄弟外，还有他的夫人和女儿，正在那边忙碌地做饭呢。”先忆的目光，宛如两道明亮的光束，落在三人中年纪最大的那位身上，向邓贤介绍道。

“你好，邓先生，久闻你的两位小兄弟对你赞誉有加，今日得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陈念和面带微笑，拱手作揖，向邓贤施礼道。

邓贤闻听此言，嘴角微微上扬，回应道：“邓贤，久仰！这位是我的夫人吴恩栗。”说着，他伸出手，示意行握手礼。陈念和见状，先是微微一怔，而后伸出手与邓贤紧紧握了一下。

恩栗聆听着邓贤的介绍，心中犹如吃了蜜一般甜滋滋的，但她那娇羞的面庞，却如熟透的苹果一般，红彤彤的，轻声说道：“陈大哥好。”

“邓夫人与邓先生真可谓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陈念也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陈老哥过奖了。”邓贤笑容可掬地回应着。

此时的陈念和，对邓贤的看法已然发生了改变。他暗自思忖着，眼前的邓贤，年纪虽不大，却做事沉稳，不慌不忙，宛如一座巍峨的山岳，给人一种踏实可靠的感觉。再看他自身的穿着打扮、言谈举止，与他的两兄弟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尤其是那握手的礼节，竟然采用的是西洋礼法，要知道在这个时代，这个年纪的人，大多连大字都不识几个，更别提了解西洋的礼法了。如此看来，邓贤此人，着实不简单啊。

“这两位乃是随陈大哥一同前来的，他们一个叫吴刚，一个叫林晨武。”李先忆接着向邓贤介绍道。

邓贤则是嘴角含笑，依次与二人打过招呼，二人也有模有样地学着向邓贤握了握手。

邓贤待李先忆介绍完毕后，悠然地抽着烟，凝视着陈念和，缓声道：“陈老哥看着可不似一般的流民啊！此番到小弟这里，不知所为何事？”

邓贤自始至终都在暗暗观察着这三人。

陈念和听后，稍作思索，言道：“那老哥我也就不再隐瞒邓老弟了，老哥我本是后金新军中的一名标统（团级），我这两位兄弟，乃是我手下的两名管带（营级）。只因老哥我见不得那倭奴在我华夏大地肆意欺凌百姓，我目睹后出手阻拦，岂料那倭奴丝毫不领情，我一怒之下便将其斩杀，无奈之下，只得带着家人出来逃难了。我这两位兄弟，在得知我所做之事后，也毅然随我一同前来了。”

邓贤听陈念和说了他们的来历后，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这与他之前的观察和猜测基本吻合。他沉吟片刻，坦诚道：“陈老哥都实话实说了，老弟也不隐瞒了。老弟的确是想在这乱世之中，聚拢些人手，拉起一支能自保、也能做点事情的队伍。只是……”邓贤话锋一转，目光扫过眼前热火朝天的营地和远处忙碌的人群，苦笑道：“这局面，显然超出了我最初的‘百十号护卫’的设想。

老哥你们都是带过兵的将才，我这点微末基业，还有这两千多张等着吃饭的嘴，怕是委屈了几位。”

邓贤这话既是试探，也是实情。他需要人手，尤其是有军事经验的人才，但骤然面对如此庞大的流民群体和三位前军官，他必须掂量彼此的份量。

陈念和听出了邓贤话里的坦诚与忧虑，也看到了他面对困境时那份远超年龄的沉稳。他放下烟，神情变得异常郑重：

“邓老弟此言差矣！我与两位兄弟如今已是丧家之犬，朝廷不容，倭人记恨，能得贤弟收留，有片瓦遮头，已是感激不尽，何谈委屈？”他顿了顿，眼中锐光一闪，声音压低了少许，却带着一股决绝的意味：

“况且，老哥我一路逃亡，所见皆是饿殍遍地、官府无能、洋人横行！我杀那倭奴，是愤其暴行，但杀了又如何？不过是亡命天涯！我空有一身行伍本事，却护不住妻女周全，更救不了这沉沦的世道一丝一毫！”

他的话语带着压抑已久的愤懑和无力感，旁边的吴刚和林晨武也面色沉郁，显然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