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河缓缓流动 第349章 局势逆转

合王的身体遮挡住了黑夜来临前的最后一点光亮，他看着因伤情而瘫坐在地上的银牙，关切地问道：“还能站起来么？”

银牙缓缓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尊散发着血腥气息的庞然大物，即使心中清楚他是自己的盟友，但刚才那眼中的血腥一幕却仍不得不使他的胸中升起了一股畏惧之心。

“在离开嗜血队的那段日子里，小白就是和这样的一群猛兽待在一起的么……”银牙心惊胆战地回想着。

“剩下的家伙，要不要一起解决掉？”合王再次征询起银牙的意见，并让开了他挡住视线的躯体，示意银牙朝诡诈队的方向看去——在那不远之处，之前还气势汹汹的诡诈队已经被狼队的成员们给围了起来，即使他们的数量要远低于对方，但作为失去了领袖的无主之军，后者的心中也无法再升起一点反抗之意了。即使还有个别的躁动者，也在队伍前方那匹贪食的野狼面前收起了最后的一点攻击性。

眼看局势已在狼队的出现下完全逆转后，银牙这才将所有警戒的注意力收了回来，并支撑着身体勉强站起——战伤对他的打击不可谓不重，即使是这样平平无奇的站立姿势都让他感到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都要裂开。

银牙的目光在俘虏们的身上扫视了一圈，不由得感叹道：“诡诈队的人数还不少……看起来亚蒙应该是将自己的老底都给掏空了。像他这样聪明的人当然知道抵地城一旦失守那悬空城就是一座孤城的道理，如今的他再也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和空间了。”

“怎么没看到小七和德比西，他们人呢？”合王下意识地在战场上搜寻了一圈，并紧接着问了一句。

“他们在另一边的战场上……”银牙的眼神黯淡了一些，心中又回想起了战栗对他说过的话，“而且我刚才从战栗那儿知道……在他们的队伍中，还有诡诈队安插在我们嗜血队里的卧底。”

合王猛地一回头，脸上的表情满是难以置信，他甚至怀疑刚才自己听到的内容都是由银牙自己给杜撰的。

“你没听错……”好在银牙并不知道一些底细，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这是战栗亲口对我说的。”

合王的眉头不由得皱起，脑海里也跟着浮现出了某个身影……

“即使是战栗的话也不见得就是真的，诡诈队的家伙最喜欢玩弄计策，这或许就是个普通的离间计。”

“若是真有这么简单，我当然也能判断得出来，可……战栗的反应告诉我，这事儿十有**都有猫腻……”银牙的表情非常凝重，这也让合王意识到了此事并非是他一厢情愿，“诡诈队似乎是打算让那个卧底在这次战斗中带着队员一起叛变，从而直接改变战场的局势。可不知道因为什么，他们的计划似乎受到了阻碍，而从战栗的反应上看，这计划应该是未能成功……不知道是因为那个卧底被我们的队员给解决掉了还是怎么……所以战栗才迫切地想要在这边的战场上和我分出胜负，以此来缓解另一边的压力。”

合王的眼睛在眼眶中来回地转了好几圈，作为曾经狼群主派的代首领，他自然也有着极其强大的思考能力和清晰的头脑：“无论怎样，至少结果没有让战栗感到满意，我们也可以稍稍放松一些……战栗已死，诡诈队也大势已去了。”

银牙肯定地点了点头，随即将目光投向了被囚的诡诈队员们。

“把他们都放了吧。”银牙淡淡地说道。

“你确定吗？”合王惊讶地一挑眉头，“这些可都是诡诈队的有生力量，放他们回去岂不是又让亚蒙拥有了重整队伍的底气？”

“我们现在要尽可能地保留我们自己的力量。”银牙回答道，“抵地城虽然已基本被我们拿下，但进入悬空城却仍然不能掉以轻心，我们需要有足够的队伍来保证最后的胜利。这群乌合之众已无战意了，要是选择将他们斩尽杀绝反而会逼起他们反抗的心，倒不如将他们给散掉……不过不能将他们给放回悬空城，除此以外他们愿意去哪儿都可以……”

合王没有想到银牙在此刻依然能保持难得的睿智，随即颇为满意地应道：“好吧，就按你说的办。”

说罢，他一步向前，冲狼队成员们使了个眼色，后者们便迅速向悬空城的方向汇聚，逼迫诡诈队员们朝着另一个方向退了过去。

“银牙大人饶过你们的性命，今后不准再成为亚蒙的爪牙，能做到这一点的就滚吧！”

合王话音刚落，大批大批的诡诈队员便一股脑儿地四散逃去，仿佛一群被光亮照射到的老鼠般，不大一会儿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我原以为诡诈队会有几个有骨气的家伙呢，看来也不过是一群宵小之辈罢了。”合王不屑地讽刺道。

“这些家伙和深渊队不同，他们受亚蒙的思想影响，凡事只考虑利益的最大化。眼下没有什么能比自己的小命更重要了，所以理应会选择义无反顾地逃走。”

“呵呵，亚蒙用以立足的思想却导致他自己失去了一道防护的屏障，这可真是讽刺啊！”了结此事后，合王的目光随即投向了那黯淡阳光消失的天边，“那么接下来呢，我们要先一步赶往悬空城么？”

“在那之前，还是先将这里的不稳定因素都给肃清掉吧……”银牙闭上了眼应道，“这里可是诡诈队的卫城，不仅是他们的队员，其他一切有关的情报应该都会有不少，我们得先尽可能地获取一些，比如——小七口中的那支‘情报部队’。”

合王先是一愣，继而也立刻释然了。他在背后无声地笑了笑，随即扭头冲身后的狼队成员们舞了舞爪子，示意他们一起跟了上来……

……

在另一片黑暗且微小的区域里，受伤的幽潭正一边接受着手下队员对伤口的舔舐，一边焦躁不安地等待着从战栗所在战场上传来的情报。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迫切希望战栗能够获取的胜利，哪怕这次胜利会极大地影响他在亚蒙眼中的形象和地位。

“还没有消息吗？”

“大人，目前还没收到，您稍安勿躁。”手下的队员报告道，“想必战栗大人已经解决了对手，此刻正在打扫战场呢。”

幽潭正想开口反驳让这名队员不要太过乐观，但却突然害怕自己的一句话，一个念头都会影响战场上的结果，随即便只能默默地祈祷着了。

不大一会儿，周围队员们的脑袋都转向了某个方向，紧接着，嘈杂之声也便响了起来。

“来了，大人，来了！”

幽潭期待且害怕地抬起头，在那众人目光的远端——一名诡诈队员正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

幽潭也顾不得身旁为他舔舐伤口的队员了，随即直直地撑起身子，三步并作两步地跨出了由周围队员们围成的安全区域，迅速和那名带着信息的队员碰面到了队伍的外围。

“怎么样！那边的情况怎么样？”幽潭焦急地问道。

“失……失败了……大人，战栗大人他，失败了！”汇报的诡诈队员几乎是带着哭腔地哀嚎着，“原本战栗大人已经压制了嗜血队的银牙，眼看就要解决掉对手，可没想到那群猛毒队的家伙突然出现，瞬间就将局势给逆转了！”

“结果呢？他们人呢？”幽潭的眼睛瞪得巨大，两颗眼珠都鼓得快要从眼眶之中滚落出来。

“战……战栗大人被猛毒队杀死……尸体，尸体也被那群野兽给分食……一点血肉也没留下……”

听闻此话，幽潭只觉一道晴天霹雳轰在了自己的脑门上。他晃晃悠悠地退了几步，被两旁的诡诈队员给及时扶住了身体，这才没能直直地倒下去。

“完了……完了……”他的口中反复地喃喃着仿佛是什么晦涩难懂的咒语，此时的他只感自己头晕目眩，似乎连整个世界都要坍塌了。

“大人，我们撤吧！抵地城已经无法再继续防守了！我们退回悬空城，有亚蒙大人的指挥，我们还有回旋的希望！”手下的队员连忙焦急地劝说起来——事到如今，严峻的局势已贯穿了每一名诡诈队员的内心，即使是他们这些离中心情报最远距离的存在也感到了大难临头。

“走……走吧……”幽潭无可奈何地应了一声，但心里却已经感到了末日的降临。

得到了幽潭的指令后，诡诈队员们便迅速动身，将幽潭的身体搀扶着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灰溜溜地逃离了这座抵地城——可尽管如此，那些潜伏在阴暗角落之中的力量，却仍在执行着他们万古不变的任务……

……

在幽潭所率的队伍撤出抵地城后不久，“风眼”也接收到了来自这片战场中的最后信息。它们汇聚到了一起，也立即掀起了一股不小的风暴。

“大人，我们绝不能放过这个该死的混账！”天眼暴怒地吼叫着，这是他第一次在亚蒙的面前表现出如此的失态，甚至在风眼内部的空间中都产生了不断的回响，“诡诈队铺垫如此之久的计划，全都被他给毁了！这该死的家伙害人不浅，当初就应该派人暗中解决掉他！”

亚蒙背对着自己的这位手下，两眼淡淡地平视着风眼空洞的前方。在他那张沧桑的脸上也第一次出现了较大的情绪波动，不过，城府颇深的他也很快让它们隐入了那平静的脸色当中：“当初招揽他是我的想法，你是在怪罪我吗？”

“不，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天眼立刻收敛了高亢的声音，并将脑袋给深深地低了下去，但饱含在他胸膛之中的怒火却是一点未消。

“不必再抱怨什么了，天眼，既然我们选择了利用他，自然就要承担失败后的结果。”亚蒙淡淡地继续说道，“而且，破坏计划的也不是幽潭，而是嗜血队……是白狼，是他这个不稳定因素彻底打乱了我们的规划。即使是我也没能想到，他们竟然能不顾一切地闯入浴火城，冒着被人类发现的风险也要去和无上冠冕接触……倒头来我们还是输给了自己的自负……”

“不，大人，我们还没输！”天眼不甘心地叫道，“抵地城虽然沦陷，但悬空城尚且还能固守！我们城中还有一部分幽潭手底下的深渊队，加上从抵地城退回来的诡诈队员，我们还有防守的力量！不仅如此，浴火城那边不也没出结果吗？只要卡斯特罗解决掉了白狼，那我们这边的危局就会立解，这不是之前您自己说的吗？”

亚蒙微偏脑袋，让天眼能看到自己的半张脸，而后缓缓地安慰道：“我非常能理解你的心情，天眼，但我们的时间不够了……之前我所说的依靠卡斯特罗在浴火城中的行动是建立在抵地城未破的前提之下的。此时抵地城已落入嗜血队的手中，他们下一步肯定会选择在最短的时间里拿下悬空城，反向迫使浴火城中的卡斯特罗放弃抵抗，而即使他们不这样做，就算卡斯特罗正面解决了嗜血队，但那些情报传到我们面前的嗜血队里也需要时间……而我们已经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天眼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亚蒙，他无法想象这位在暗中屹立于整个罪恶之都长达数年的“王者”，有朝一日竟然会选择主动放弃掉他的王座。在那接受失败的平淡话语之中，他只感到一股浓浓的酸楚奔上了自己的心头。

“天眼，我给你下达最后一道命令，但这道命令却非常的特别，因为我会让你自己来选择是否执行它。”亚蒙继续淡然地说道，“这事关你最后选择待在什么地方……其一是你和败退回来的幽潭一起，按照你的想法一起坚守悬空城，并尽可能地削弱嗜血队的力量。其二，你可以在向幽潭传命迎敌之后，回来和我一起，留在我的身边……要执行哪条命令，你自己选吧。”

天眼惊讶地凝视着亚蒙，前者的脸上第一次在这位诡诈队长的面前流露出了愠色。他并没有回应亚蒙的话语，而是径直扭头跑了出去……

“你真能想得开吗？亚蒙。”

天眼离开之后，一道细小的声音很快便从阴影之中响起。它缓缓地向亚蒙靠近，并在微弱的光亮下显露出了自己的身影——一只身材娇小的黑色小狗，就和之前战栗在抵地城中见到的那只一模一样。

亚蒙的双眼仍淡淡地注视着前方，似乎黑色小狗的存在一早便在他的预料之中。

“你指的是什么？”

“你试图建立的秩序，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却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被摧毁得体无完肤……我不信你能这么坦然地接受。”黑色小狗在亚蒙的侧后方站定，并注视着他佝偻的背影。

“呵呵呵，那不然呢？”亚蒙无奈且自嘲般地笑了笑，随即转过身来面对着这位神秘的存在，脸上每一道沟壑之中都充斥着疲倦之色，“事到如今，局势该如何走已经与我的意志无关了。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自然就要有接受它失败结局的勇气。”

“呵，不愧是你啊，亚蒙，这罪恶之都里换作其他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有你这般宽广的胸怀。当初我果真没有看错，你确实是配得上我辅佐的那个人物！”黑色小狗满意地点点头，语气之中满是对亚蒙的钦佩之情。

“所以，你是专程来看我的笑话的么？”亚蒙苦涩一笑，随即又把脑袋转了回去，继续看向天眼外一望无际的黑暗。

“哈哈，你可以这么理解吧，凡事都有个始终，我既然选择跟你开始，自然也要见证你的结束。说不定你还有其他能够逆转的绝妙点子呢？”

“没有了。”亚蒙失望地摇了摇头，“就像刚才我对天眼说的那样，抵地城破之时，我能够操控的东西就已经少之又少了，剩下的一切都要看天意……真是讽刺，没想到终身的努力都是为了避免依靠天意行事的我，到最后却还是要看天意。这样看来，从当初雷伯特利将白狼立为嗜血队队长的那一刻起，我似乎就已经难逃失败的结局了……”

黑色小狗脸上的笑意也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同样的沉重：“任凭是谁也无法想到这二者之间有这样的关联的，这不能怪你……”

“可我在罪恶之都中的形象不就是这样的神机妙算吗？”亚蒙自嘲道，“或许其他人能够忽视这一点，但身为诡诈队队长的我却不能意识不到……”

黑色小狗沉默了，他无法在亚蒙的自嘲之下劝慰他。也许真就如亚蒙所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自己能够为自己开脱，在独一无二的睿智之下，潜藏着的是无人理解的孤独，也许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渴望通过在这座罪恶之都中建立起一道由自己掌控的秩序来体现自己的意义，但可惜的是，即使是最为擅长的一条道路，却仍然走向了失败……

“那么，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黑色小狗沉声问道。

“我会离开这儿，离开悬空城，离开罪恶之都，到一个无论是谁都找不到的地方隐去……鼠三，这还得需要你的帮助。”

“嗯，放心吧，我来安排。”黑色小狗认真地点了点头。

亚蒙深吸了口气，目光再次投向了无垠的夜空，他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对这片天地间的不舍，就仿佛是要辞别一位相处多年的老友：“啊……多么美丽的夜空啊，你说我以前怎么从来都没有发现呢……可惜，可惜了……这样美丽的景色，今后再也无法看到了……”

“世界之大，并不只有此处才有此番景致的。”鼠三安慰道他，“只要你开口，我这里至少有三处能带你去的地方。”

“不，不需要了……”亚蒙轻轻地摇了摇头，语气中满是惋惜，“这是属于胜利者的礼物，我已经没有资格再享用它了……我并不是一个输不起的人，在这场多年的博弈之中我输得心服口服，但我想知道的是，这场没有被人类所完全知晓的漫长战争，到最后真的有所谓的胜利者吗？我希望能看到那最后的结局……”

亚蒙抬起自己干枯的爪子，将披在身上的那条纱巾给扯了下来——那副枯槁、干瘦，又几乎没有皮毛覆盖的裸露身躯便第一次暴露在了夜色之下。他缓缓起身，随即一步一步地在鼠三的跟随中走进了旁边的无垠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