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河缓缓流动 第331章 沾血的匕首

浴火城的深处，在繁华的人类聚集地靠近中心的位置。这里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好似一棵棵高耸入云的翠竹，它们彼此靠得很近，仿佛争相攀比，但又相互映衬，似乎在遥相呼应……

而在这样一种奇异的景观下，便是人类在浴火城中的最核心地带——同样，这里也被称为是其他生物的禁区。

在其中之一座大厦之中，正有一道矮胖的人类身影慌乱地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和其他那些气定神闲、游刃有余的挺拔身姿不同，他的身段和手足无措的尴尬举动都无不在显示着自己和周围的其他人有着从内到外的本质差别。

按亮了一座通往更高楼层的电梯后，他便只能呆呆地站在电梯口前，用脱下即将光秃的脑袋顶上的那顶棉毡帽的动作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无助和慌张。

越来越多的人在这道矮胖的身影旁边聚集，甚至将他给从四面八方遮去了，而他光秃的脑壳就像在一窝黑色草丛中的淡黄色石头，既显眼又透着一丝的楚楚可怜。

经过漫长的等待后，那扇电梯的大门终于是缓缓地打开了。周围的人群迅速地向前攒动而去，而那靠得最前的人甚至不惜撕下自己伪装出善意和谦逊的面具，直接伸手推开了一旁的竞争者，为自己开辟出一条通往空间迅速缩小的电梯内部的道路……

矮胖的身影满头大汗，他并没有参与人群的竞争，而是仿佛任由他们越过自己的身位般，甚至容忍他们在交错之间撞歪了自己的肩膀，又或是踩踏上自己那双破旧的圆头棕红色大皮鞋。

电梯内部的空间并不算小，但相较于等待乘坐的人群那自然是杯水车薪了。门很快便关上，搭载着一群拥挤的“竞争者”的得意和“失败者”的嫉恨攀上了更高的楼层，而剩下的这些没有被命运“眷顾”的普通人们，除了耐着性子继续等待以外，属于他们的道路甚至没有第二条。

胖子抬手抻开了盖住手表的大衣袖口，细小的眼睛只在表盘上盯了一瞬间便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惶恐之中。他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刚才那班已经升入高楼之中的电梯，又看了看那块显示着此时电梯所在楼层的显示屏，焦急的心情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演变成了焦躁。

他肥胖的身体随着不停抖动的步伐而上下起伏，仿佛有着什么生理性的不适正在折磨着他的身体。而在这样怪异的动作下，旁边那些本就和他风格不衬的人也向他投来了怪异的眼光，甚至连站立的位置也不自觉地和他拉远……在这样的一番动作下，他所立之处反倒是形成了一小块无人干扰的僻静之地。

胖子无暇顾及他人的眼色，此刻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要确保下一班电梯上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否则他将错过一场攸关自己性命的重要谈话！

大约十分钟后，这台缓慢的电梯才再次回到了胖子所在的底层——几乎是在同时，等待的人们便再次做出了某种竞争似的战斗姿态。他们躁动不安地向前攒动着，肩膀彼此碰撞，隐藏在身体之下的双手也不知在准备攀附上什么借力点……

电梯门开了！

还未待里面的人走出，外面早已等待得躁动不安的竞争者们便已经发起了自己的攻势——他们汇聚成一股向前方涌动的奔流，瞄准着那个并不算大的洞口，将自己的身体化作一团能够被随意挤压、揉捏的可塑形体，不顾一切地向里边奔赴而去！

这一次胖子并没有再坐以待毙！他迅速拔腿向前，很快便抢到了一处靠前的位置——而随着人群的逐渐行进，他离电梯门的距离也迅速缩短……

可就在这时，人群一旁却突然发生了外来力量的干扰——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凶猛地挤压起循序前进的队伍，并将它的形状和方向都给扭曲得完全偏移了开去——在队伍中段的胖子甚至被这股力量给直接挤出了这班电梯的乘客名单之外……

可他却再也无法容忍自己再等待一班了！胖子顾不得其他，他稳住身形，并奋力地向力量涌来的那一侧又给顶了回去——跟随着他的运动，那被扭曲的队伍又迅速回到了本来的状态。

兴许是吃了来自胖子的茬，那股外来的力量再也没能出现，而直到胖子站在透明的电梯门内部时，他才注意到是最左侧的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在为挤到一个更好的位置而奋力地躁动着……

“呵呵，到底该谁上这班电梯，从一开始就已经命中注定了。”

胖子用手上的毡帽擦了额头上的汗水，心中满意的感觉让他的脸上也不自觉地浮现出了得意的微笑。

……

当电梯在胖子所要下的楼层停下并打开门时，电梯里已经没有了太多其他的乘客。相较于楼层的高度而言，胖子自己的心里也明白那是因为有资格上到这栋楼高层的人数量也寥寥无几，不过此刻的他却有幸能成为其中之一——那惶惶且又惴惴不安的心情中便又夹杂了一分激动的心情。

胖子的目光在明亮且透明的楼层内寻找了一圈，最后在一扇标注着“秘书长”的办公室门前停了下来。

他的姿态很快变得拘谨起来，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气势将他那些敞开外露的衣角和气息给包裹在一个很小的空间内，且刚好够他装进自己的整个身体。

谨小慎微的肥胖手臂微微扬起，然后轻轻地在门上敲了敲——“叩叩！”

“进来。”

房间内传来了一声平静而又充满着威严的回应。

得到允许的胖子这才壮起胆子轻手轻脚地拧开了门把手，并同时发出了十分卑微的声音：“莫奈先生，真是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这是一间不算太大的房间，四四方方的形状，一面靠墙的书柜，一面贴门的沙发，一方“L”型的案桌，和一盆不知是什么名贵植物的盆栽，组成了这处狭小但却五脏俱全的小洞天。而在这处洞天的中央位置，正端坐着一名衣着深蓝色正装的清秀男性人类，他手捏一支黑色的镀金钢笔，正在一张已写了有一半的纸张上签上了某个名字。

“杜卡老板……”莫奈没有抬头，但却直呼出了来者的姓名，“你迟到了。”

“嗨，贵单位的工作人员实在是太多了，我没能排得上号……”杜卡满脸歉意地连声回应道。

“这么说，是我们的原因，所以才让你迟到了？”莫奈抬起眼睛，一挑眉头，不满和不屑的表情瞬间便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哦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杜卡连忙慌乱地解释起来，“是……是……是我的问题，我的问题！”

莫奈没再理会他，而是抬起了自己的左手，从棉衬衣的袖口中露出了一只昂贵的手表。他指着表针对杜卡又说道：“和我们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分钟，你知道我等什么样的人物才会等整整二十分钟吗？哪怕是鲁丹局长也最多只让我等过半个小时！”

杜卡吓得腿一软，直接跪倒在了地上，连头上的毡帽也因剧烈的颤动而掉落到了地板上。

莫奈收回左手，转头将那张他刚签完字的纸张拿了起来，然后伸向了杜卡的方向：“在你耽误的这二十分钟里，我把这个东西给写好了，你看看还有什么问题吗？”

说罢，他又不耐烦地抖了抖纸张，脸上满是轻蔑的表情。

杜卡颤抖着双手，谨慎地从莫奈的手里接过那张薄如蝉翼的白纸，然后用他那双细小但却精明的眼睛在每行的字句上来回地扫动……

“这……这是什么回事啊，莫奈先生……我们一开始可不是这么商量的……”杜卡满脸的疑惑和惊恐，他抬起脸来，几乎失去了自己尽力保持的冷静。

“不错，我们一开始所达成的协议并不是这样，可如今却新出了些状况。”莫奈站起身，背起双手开始在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来回踱步，“今天早上我接到了一封秘密情报，里边的内容让我震惊无比，而直到现在，在整座罪恶之都里，知道这个消息的人还让我尽力控制在五个以内，甚至连鲁丹局长我都还没有进行汇报。”

“是……是什么……”杜卡虽试探着询问，但本能却告诉他这情报之中所蕴含的信息将会对他造成巨大的冲击。

莫奈停下了脚步，偏过半个背光的侧脸，一脸阴翳地说道：“文林议员今天早晨被发现死在了他的家门口。现场混乱无比，甚至连院子的软隔离围墙也被从外部给破坏了……”

“是……是谁这么胆大包天？”杜卡撑开了他那被肥肉挤皱的眼皮，一脸惊恐地问道。

“这事儿——还在调查中……不过，我心里已有了凶手的猜想。”莫奈背过身去，仿佛自言自语般地回道。

“那，那赶快派人去抓他啊，敢谋杀罪恶之都的伟大议员，简直是不想活了！”杜卡立刻表现出十分愤怒的样子，希望能得到莫奈的共鸣。

“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否则你觉得我为什么会不去通知鲁丹局长？”莫奈转过头来继续说道，“从现场调查的情况来看，凶手根本就不是一人作案，而是成群结队，现场留下了‘它们’数不清的踪迹，而导致这次事件发生的根本原因——杜卡，就是因为你！”

莫奈突然提高了自己音量，将一直在地上坐着的杜卡都给吓了一跳。

“啊，啊？”杜卡愣了一秒，继而为了掩饰尴尬地又笑了笑，“您是在说笑吧，莫奈先生……您一定是在说笑，这么严重的事情，能和我这种人有什么关系呢？”

莫奈再次转过身，一屁股坐在自己摇晃的柔软椅子上，口气居高临下地呵斥道：“现场已经确定了，作案者是一大群‘犬类’动物，其中甚至不乏还有类似‘狼’的踪迹……所以，你还觉得这事儿与你无关么？”

假如说刚才杜卡的惊讶和愤怒都是为了更好地配合莫奈所说的话题跟心情的话，那么此刻他脸上的震惊和惶恐就完完全全是自己本人的真实想法所反映出来的表情了。

“怎……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莫奈一拍桌子，将他的上半身给重新支了起来，“杜卡，我问你，上次在你两个手下的那个据点里交代给他们的事情完成了吗？直到今天我都没有收到任何来自你的报告！要不是今天遇上这事才把你叫到这儿来，你还不知道要拖上个多少天呢！到时候还会出什么大事……哦不……已经出了大事了，而且是天大的事！我看你该怎么办！”

杜卡两手颤抖着撑在地上，浑身的冷汗在一瞬间就将他贴身的衬衣给打得透湿，那双呆滞的双眼完全失去了焦距，仿佛连灵魂都直接飞出了自己的**。

“你看这事怎么办？”莫奈抽回手臂环在胸前，一副打算逼出杜卡所有底牌的自信模样，“杜卡老板，这已经不是你能兜住的危急形势了，倘若我告诉鲁丹局长，这事儿就得完全由警察接手。不仅如此，这事情一旦上了台面，那么连同过去那些被我压住的事都会被一起抖出来，到时候不光是你，连我也会受到牵连……”

“莫……莫奈先生，我该如何补救……”杜卡突然回过了神来，他连忙扑到莫奈的桌子下方，几乎恳求般地说道，“请您给个方向吧，我一定按照您说的做，毕恭毕敬的，俯首帖耳的……”

“晚了！”莫奈一拍桌子痛斥道，“现在知道来求我了？你那两个手下不是觉得自己的能力大过天了吗？不是要给我个交代吗？交代呢！我问你交代呢？现在出了这个事情，你别告诉我这就是他们的交代！”

“不不不不……当然不会……他们……他们……他们那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连你这个老板也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莫奈快步走到杜卡的身旁，随即狠狠地抓住了他的衣领，“杜卡，我可是一直相信你的能力的，可你给我的这是什么回应？这些年你从我提供的渠道里捞了不少钱，怎么，打算金盆洗手、过河拆桥了？”

“不不不不，那怎么可能……”杜卡双手汇在胸前，猛烈地摇晃着，“莫奈先生您可是我的大恩人，我怎敢做出那样胆大包天的事……”

“那你告诉我，这事儿该怎么办？”莫奈将杜卡的衣领往地上一甩，直起身子又走回了自己的椅子上坐下。

“我……我马上安排所有手下去把那些家伙给处理掉，哪怕是赔上几个人也在所不惜！”杜卡宣誓般地保证道，“还请莫奈大人消消气，这次我亲自带人处理，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我只给你半天的时间……”莫奈伸出手看了看自己的指甲。

“啊？半天？”

“半天！我只能给你半天时间了！”见杜卡还敢提出质疑，莫奈便再次怒声呵斥道，“你以为我不想将时间延长一点吗？你以为我能把这事儿瞒上一个月？一年？还是瞒一辈子？死的可是文林议员！议员，你明白吗？这事的严重性已经完全超过了我所能控制的范畴，哪怕是鲁丹局长也要到上面那几个头头面前去给个说法！只有在今天天黑之前解决好一切，我才能替你，替我们都安排好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结局，否则——你赔命，我坐牢，大家谁也别想好过！”

“明……明白……明白……”杜卡趴在地上，汗水大颗大颗地滴落在光滑的地板上，他看着地面上映衬出的狼狈的自己，一脸的苦色好像在嘲笑他的种种过往。

“记住！天黑之前，这是我能为你争取到的最后的时限！”莫奈再次提醒道，“要是太阳下山之后我还没能收到你的任何消息，那我只能将一切都报告给局长了，那样的后果你是知道的，不光是你自己，连同你手下的整个团体一并都会被警察给列入立刻抓捕的名单。孰轻孰重，你自己好好斟酌吧！”

“莫奈先生您放心，有我亲自参与，我们一定会……”

“具体怎么做我不关心，你只要拿出最后的结果来就行了。”莫奈不耐烦地偏过身去，然后驱赶似的冲杜卡摆了摆手，“行了，快滚吧，离开我的办公室，你待在这里越久留给你的时间也就越少，别浪费时间了，快去做你还能做的那些事情！”

“是……是……”杜卡连忙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而因为肌肉的僵硬还导致他在起身之时打了个趔趄。他手里紧紧捏住自己的棉毡帽，随即冲莫奈小心翼翼地鞠了个躬，然后才打开房门快速离开了。

回去的电梯倒是来得很快，几乎没有让杜卡等什么时间，他逃命一般地冲了进去，然后带着无穷的惊恐和旁人怪异的目光离开了这栋人满为患的大厦……

与此同时，在浴火城靠近苔藻城的边缘地带，在一座门前发生了极其血腥事件的屋内，一扇破旧的木门被从里头给蛮横地打开！门框撞击墙壁发出的巨大声响甚至震起了一旁桌子上放置着的尖刀……

一道散发着浓浓酒气的身影从里头歪歪斜斜地走出来，随即对着外边高喊道：

“走吧卡维尔，我们准备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