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河缓缓流动 第289章 嗜血的心

环境会迫使生物不断地迁徙。为了生存，或者说是为了更好的生存环境，动物们会选择放弃当下的居所转而迁移到其他资源丰富的地方去，而导致这种现象的原因除了食物的缺失以外，最常见的就是温度的改变。过高或者过低的环境温度都会让动物们主动寻找其他更加宜居的地方，但这样的过程却颇为地繁琐。人类更加聪明的大脑让他们不必为了应对上述的麻烦而选择携妻带子地离开家园——他们会改变当下的环境。

三个人类聚在同一间面积不大的房屋里，虽然外边寒风呼啸，但屋子里的温度却让他们的身上都浮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或许是刚才开门后放进来的新鲜空气根本不够他们的呼吸，氧气的缺失也使他们中体质最差的那个首先出现了不适的状况。

静止、沉寂的画面被杜卡率先打破，他仿佛解脱一般，胡乱地将身上厚重的皮大衣给扒了下来，然后用力地扔到了一边。在如释重负地深呼吸了一口后，他才又将那双洞悉利益的眼睛看向了眼前那道逐渐神秘的身影……

“老鬼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发现了什么？”

西尔维奇只是用眼神瞥了杜卡一下，但却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他站起了身，走到了卡维尔身旁那张有些腐朽的木桌子旁，然后伸手掀开了盖在某样东西上边的破布，随后他让开了身子，示意杜卡的目光向那破布之下的东西看来……

那是一只生锈的破笼子，形状为长方体，短边的顶角上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暴力破开，呈现出了一种“破出”的形态——这不过是一只看起来非常普通的破笼子罢了，但杜卡却非常明白西尔维奇想向他传递的是什么信息。

“这是关了目标猎物的那只笼子？”杜卡指着笼子惊讶地问道。

西尔维奇把头转向卡维尔，十分刻意地回道：“这个问题要是让卡维尔来回答的话，结果一定和我说的不一样。”

杜卡不知所云，但也只能遵循西尔维奇的意思将将目光投向了卡维尔。

卡维尔心头一紧，随即有些惊慌地看向西尔维奇——后者面露神秘的微笑，但在卡维尔看来那却是一种盛气凌人的姿态……

卡维尔知道西尔维奇想让自己在杜卡老板面前承认所做的一切，然后被他给踢出组织——这在卡维尔心中本来是早已做好心理准备的事情，不过经刚才西尔维奇没有在条子面前说出实话的行为反倒是让他的心中出现了一丝侥幸……现在看来，那不过是一种让他的下场变得更惨的铺垫罢了。

“没错，是我干的。”事到如今，卡维尔也不想再隐瞒什么了。

杜卡呆呆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一旁的西尔维奇，不解地问道：“什么……什么你干的？”

西尔维奇依然没有说话，他似乎是想让卡维尔自己来解释清楚一切。

卡维尔抬起双眼看向杜卡，目光之中充满了坚毅和决绝，仿佛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猎物，猎物是我放走的。”

杜卡的双眼在这一瞬间瞪得巨大，那般惊怒的模样就好像是一头即将发怒的雄狮。而就在他微张嘴巴，准备说出一些卡维尔提前在心中预备接受的话语之时，一旁的西尔维奇却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等等等等，你得说清楚，那是什么猎物，你别让老板误以为是‘白狼’计划的目标了。”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便让卡维尔再次陷入了困惑当中，他心虚地再次瞥了一眼杜卡——后者也和他有着同样的反应，对西尔维奇这模棱两可的话语摸不着头脑。随即他看向身旁这位说话云里雾里的“搭档”——他不明白对方到底想说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看吧，我让你自己说清楚就是为了不让老板误会，可没想到你还是把这事儿给搅浑了。”西尔维奇一脸嫌弃地说道。

“老鬼子，到底怎么回事儿？”杜卡的情绪显得有些激动。卡维尔的回答让他察觉到了这件事里存在着一些自己所不知道的东西，而作为组织的老板，他自然是不能允许有自己所没有掌握到的情况发生，那样的话一旦出事，不光自己会承担后果，而且会影响到组织内部的核心利益。

西尔维奇见杜卡逐渐失去了耐心，而卡维尔也不再具备继续叙述的能力了，便只好自己开了口：“没什么。那天晚上我们确实抓住了一两只猎物，可那却不是我们真正的‘目标’。就像刚才我对你找来的那个条子说的话一样，真正的猎物那天晚上并没有出现。”

杜卡一脸惊讶，半信半疑地问道：“怎么会？那可是上头告诉我的情报，难道他们会给我一个假的消息吗，那样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杜卡，要不是我说你现在对业务的熟悉已经生疏了呢！”西尔维奇皱起眉头，一脸训斥般的神色冲着自己的老板说道，“若是按照条子给的情报就能顺利地抓住目标，那还要我们做什么？白给你几百块大钱，让你做一件他们十拿十稳的事情，你以为自己是谁？鲁丹的亲戚？”

杜卡好像一个委屈的孩子，被西尔维奇一通数落却说不出一句话，不过，他的眼神中还是充满着对“事实”的渴望。

“条子们的意思是想要摘掉那群家伙的头头，这样城里那些家伙的猫狗才能放心地放出来。他们给的消息不过是在仓辰仓库出现了类似目标的身影，他们也无法确定，毕竟谁看见过目标真正的样子呢？”

“那你是怎么判断出你们那晚抓的猎物不是目标的？”杜卡不解地问道。

“呵，那条子委派给你的事情你怎么不自个儿做呢？”西尔维奇冷笑了一声。

杜卡还在思考着什么，西尔维奇便又补充说道：“那种数量的群体一起出动，背后一定有着更大的组织者，否则它们也不会对‘喷泉街’的那些家伙下手。浴火城的事件是近段时间才发生的，这说明它们的老巢一定不在这儿。”

“你是说……苔藻城？”杜卡突然说道。

“这只是推测，毕竟光是卫城就有八座，谁能保证对方的头头躲在哪里？”西尔维奇回答道，“不过你这句话的方向倒是没错，从苔藻城开始搜索是最为正确的思路。”

“可苔藻城离这儿的距离可不近，就你们两个……没问题吗？”

“只要他不再将我抓住的猎物放走……就没问题。”西尔维奇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身旁的卡维尔。

“什么意思？”杜卡老板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看向卡维尔，质问道，“你把老鬼子的猎物放走了？”

“嗨，没什么。”西尔维奇突然笑道，“这家伙想独吞功劳，和我起了点争执，他哪知道我抓的根本就不是‘白狼’计划的目标，就算放跑了也没有什么影响。”

“能冒这种险吗？”杜卡显然对西尔维奇的这种解释感到不满，语气中也充满了愤怒与担忧，“要是真的抓到了‘目标’，那他也能为了功劳把它放走了？这种事能开玩笑？”

“知道了杜卡，你就放心吧。你以前见过从我手里溜掉的目标么？”西尔维奇摆了摆手，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怎么没见过……”杜卡随口应了一声，可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似乎失了言，便立刻闭了嘴，但心虚的眼神却还是偷偷地向西尔维奇那边望了去……

西尔维奇仿佛被针扎了一般浑身猛地抽搐了一下，他缓慢地转过头来，一双血红的眼睛在黝黑脸庞的衬托下显得更加黑暗。此刻的他就好像一只来自地狱的索命恶鬼，根本无法用世间的任何规则将其束缚。

“当我没说……”杜卡不敢再直视这头被激怒的凶兽，便只好吃了个哑巴亏，但这一切却被旁边的卡维尔给看在了眼里。

西尔维奇知道自己也不能把杜卡怎么样，便尽力地压制住了怒火，但语气却是相当的不耐烦：“行了杜卡，既然你对我没什么怀疑，那就放心地回去吧，过段时间我会主动联系你的。”

杜卡还想再说什么，但听到这番回应的他也只能将话给咽回肚子里。他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顺带捡起了那身厚重的夹克搭在肩膀上，最后又看了一眼房子里这两个似乎都不太正常的家伙后，才将一声叹息从鼻子里喷了出去，然后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寒冷的空气鱼贯而入，瞬间便将杜卡的身躯包围——没有大衣的保护，他身上肥肉表面迅速便生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哟！好他妈冷！”杜卡下意识地骂了一声，随即迅速地将大衣拿下来穿上，可身后的门却“砰”地一声被从里边给关闭了。

“该死的老鬼子！”杜卡嘴里低声骂道，他不敢提高音量，生怕被处在火头上的西尔维奇给听到。杜卡迅速地将大衣给扣紧，然后搂了搂胸前的双臂，耷着脑袋走上了外边的街道……

屋内。西尔维奇将房门拴好后转过身来，看向卡维尔的目光就好像是一头野兽正盯着自己的猎物。

“你为什么不说实话？”倒是卡维尔率先开了口，此时的他并不害怕西尔维奇，也不关心他此刻的情绪。

听到卡维尔无所顾忌的问话后，西尔维奇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欣慰的微笑。他离开门口，走到卡维尔卧室外的一张破旧椅子上坐了下来：“我怎么没说实话？”

“我放走了你的目标——‘白狼’计划的猎物，你为什么不如实跟老板说？我可不需要你这样假惺惺的包庇！”卡维尔冲西尔维奇叫喊着，仿佛他才是因为西尔维奇的错误而吃亏的人一般。

“我没撒谎，我说的都是真实情况。”西尔维奇一边说着一边晃了晃椅子，然后伸出自己的右手看了看上边那些粗厚的老茧，“而且我也不会为了你去做什么包庇的蠢事。”

卡维尔有些茫然，他不明白西尔维奇为什么不愿承认。在他看来，这个老鬼子明明是一个极度嗜血的畜生，此刻却不知为何萌生出了一些淡淡的人性：“那你那天夜里为什么不告诉我那不是我们的目标？”

“你又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会偷偷地放走它们？”西尔维奇反问道。

卡维尔愣了一愣，随后回答道：“我没有那样的想法，只是……只是后来才觉得有那个必要……”

“哦？你的意思是，你一开始是和我一条心的，只是后来才有了将它们放走的想法？”

“他们……他们能听懂我说的话……”卡维尔放低音量，显得有些为难和沮丧。

“那又怎么样！通人性的畜生多了去了，难道就因为它们能听懂我们的话就不是畜生了？”西尔维奇突然吼叫了起来，似乎对卡维尔因为这种荒唐的原因而坏了自己的好事而感到愤怒，“来，你去浴火城，去找到刚才那个叫莫奈的家伙，你去问他，是不是只要那些畜生能听懂他的话，他就可以跟上头的人说放过它们一马？”

卡维尔垂着脑袋，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正听着一旁家长的数落……

“人类尚且受罚，更何况这些畜生……”西尔维奇继续呵斥道，“不，应该说正因为它们是畜生，能听懂人类的语言才更应该被杀……否则为什么我们才叫‘人’？它们能听懂你的语言，但你却听不懂它们的语言，难道你不觉得这很可怕么？”

卡维尔不再开口，只是默默地低着头，没人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

见卡维尔没有再反驳，西尔维奇激动的情绪也稍稍缓和了一些:“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在这件事上替你隐瞒么？”

卡维尔抬起头来，满脸的好奇与茫然……

“因为我要让你亲眼看看，那些被你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保护着的家伙，一个一个地死在我的手里……你也许救了很多，但那个数字一定不会比我杀掉的多。和我手中即将消失的畜生们相比，你救的那些就显得太过微不足道了。”

卡维尔愤怒地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恶魔：“你根本不在乎上头的任务，你也不在乎那些钱，你只是借着这个机会满足你那嗜血的心！”

西尔维奇看着卡维尔“犯上”的眼神，不自觉地笑出了声：“哈哈哈哈，那又怎么样？你能阻止我吗？你这个连心都狠不下来的小家伙，你又能做什么？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满足你那无聊的善心，你只是给自己的行为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其实你和我是同一类人，我们都不在意金钱，干这一行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

“我不像你，我不会把自己的**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

“他人？你把那些畜生看作是人？”西尔维奇讽刺道，“你要是真想把自己看作和它们是一个团体，那你也就变成畜生好了！”

西尔维奇起身走到卡维尔的近前，伸手按住了他的脖子，然后用力将他从凳子上给拖拽得跪倒在了地面……

“来啊！你既然这么愿意当畜生，那你就来当当看！”西尔维奇一边吼叫着一边不断地将卡维尔的脑袋给向下压，“你行吗！你行吗！你这背叛人类的家伙，你连当畜生的觉悟都没有！”

西尔维奇又提起卡维尔的后衣领，将他摔回到刚才的椅子上，并顺势从腰间掏出了尖刀，抵在了卡维尔的喉咙旁：“你要真是个畜生，我现在就可以宰了你。与其便宜了其他人，倒不如先回报一下我这个搭档！”

卡维尔的双眼紧紧地盯着西尔维奇手里的尖刀，不知此时的他心中到底是愤怒还是畏惧……

僵持的状态持续了大约十秒后便被西尔维奇突然的发笑而打破了。他取下尖刀，岔开腿站直了身体，居高临下地对卡维尔说道：“你放心，我不会杀你，或者说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刚才不是说了么，我要让你亲眼看到我成功的那一幕，等这一切都过了之后，我或许会考虑把你送走。你一定会感谢我的，因为我让你和你的那些同类们又相见了……”

西尔维奇看着卡维尔木讷的神情不由得再次得意地笑了起来，他将手中的刀插回刀鞘，然后摇晃着身体大步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卡维尔“目送”着对方的离开，干涩的双眼这时才仿佛想起眨了眨。而在他身体侧后方的位置，连刚才西尔维奇也没有发现的地方，一柄没有刀鞘的尖刀正伴随着划破手掌而流出的鲜血中，缓缓地显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