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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绝尘 第180章 巴蜀彝韵:凉山深处的血脉与烟火

作者:弘扬赵 分类:玄幻 更新时间:2025-08-14 00:47:42 来源:小说旗

巴蜀彝韵:山水间的血脉长歌

晨雾像被金沙江浸润过的棉絮,漫过凉山的褶皱时,总先与松枝上的经幡相遇。红、黄、白三色布条在风里舒展,像无数双眼睛,望着山坳里升起的炊烟。巴蜀大地的西南角,这片被称为“凉山”的土地,藏着彝族最鲜活的模样——黑与白的旧影在火塘边渐淡,诺苏的鹰啸掠过梯田,古侯与曲涅的迁徙歌还在山谷回响,扯勒部的绣花针与红彝的血糯香,都在时光里酿成了独有的韵味。

一、黑与白:火塘边褪色的往事

美姑县的集市总在鸡叫头遍时苏醒。八十多岁的阿普披着洗得发白的察尔瓦,坐在青石板上抽旱烟,牛角烟杆的铜锅被熏得乌黑。他说自己见过“诺伙”与“曲诺”并存的年月,那时的凉山,连风都带着等级的味道。

1. 黑彝的银刀与白彝的纺锤

黑彝“诺伙”的土掌房总建在山梁最高处,墙基用青石板垒三层,屋檐下悬着麂子头骨与铜铃,风一吹,铃声能传半里地。阿普小时候跟着父亲去给黑彝家送土豆,远远看见穿黑色长袍的诺伙站在门槛上,腰间的银腰刀在太阳下闪寒光,“得低着头走路,说话声音不能高过对方的烟杆”。那些诺伙不事农耕,却掌管着山林与土地,他们的家支会议在火塘边召开,松木火光照着一张张严肃的脸,讨论的是哪家的姑娘该嫁给哪个家支,哪家的牛羊该赔偿多少——这些决定,白彝“曲诺”只能在篱笆外听着,连插嘴的资格都没有。

曲诺的房子多在山坳低处,泥土夯的墙,屋顶盖着松针与茅草,远远望去像一群伏在地上的土拨鼠。阿普的母亲是曲诺,一辈子都在织羊毛毡,手指被纺锤磨出厚厚的茧。“她织的毡子,最好的要送给黑彝家,次等的才留着自己用。”有次母亲织了块带太阳纹的毡子,被黑彝头人看见,夸了句“手艺不错”,母亲当晚就把毡子拆了重织,说“曲诺不配用这么好的花纹”。

2. 火塘边的暖意

但等级的界限,总在烟火里悄悄变软。阿普十二岁那年山洪暴发,黑彝家的粮仓被冲垮,曲诺们连夜背着土豆往山上送。他亲眼看见头人的妻子接过母亲递来的土豆,第一次没有让母亲磕头,还塞给她一块红糖。“那糖甜得烧心,”阿普至今记得,“母亲说,原来黑彝的手,也是暖的。”

1956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凉山的雪还没化尽,工作队的红旗就插遍了山寨。阿普看见黑彝头人把腰刀交给工作队,看见曲诺们第一次走进诺伙的土掌房,看见火塘边坐满了不同“等级”的人,同吃一锅土豆,同喝一坛杆杆酒。“从那天起,察尔瓦的颜色再也分不出高低了。”老人磕掉烟灰,把察尔瓦往身上裹了裹,“现在穿黑穿白,只看自己喜欢。”去年火把节,阿普的孙子穿着白色察尔瓦,和黑彝头人的曾孙手拉手跳舞,两个孩子的影子在火光里叠在一起,像两团跳动的火苗。

二、诺苏:鹰与火塘的子民

西昌城外的火把节,总能看见最鲜活的诺苏。男人们头上缠着青布“英雄结”,尖角翘得老高,像要刺破夜空;女人们的百褶裙扫过地面,银饰叮当作响,混着火把的噼啪声,成了最热闹的旋律。“我们诺苏,生下来就带着火的性子。”二十岁的阿依边跳边喊,裙摆上的红黄花纹在火光里跳动,像燃烧的火焰。

1. 毕摩的经卷与鹰的图腾

诺苏是四川彝族最庞大的支系,从大凉山腹地到盐源的草甸,到处都能听见“诺苏”的自称。他们的黑不是沉闷的黑,是夜空般深邃的底色,上面绣着太阳纹、火焰纹、鹰纹——这些图案藏着他们的密码:太阳是生命的源,火焰是温暖的根,鹰是自由的魂。

喜德县的毕摩阿侯,保存着一本传了七代的彝文经卷。羊皮封面已经发黑,上面用朱砂画着星图,翻开时能闻到陈旧的墨香与松木的味道。“这是我们的《指路经》,人去世后,毕摩要念着它,指引灵魂回到祖先的地方。”阿侯戴着蓝布头巾,手持铜铃,在祖灵房前跳起仪式舞。他的法衣上绣着二十八宿,每走一步,铜铃就响一声,像是在跟祖先对话。去年村里有人去世,阿侯念了三天三夜的经,声音沙哑却坚定,“哪怕现代有了医院,诺苏人还是信,灵魂的路,得由毕摩来引。”

盐源县的山谷里,放羊的诺苏汉子总在腰间挂个鹰形木雕。“这是爷爷刻的,诺苏人走到哪,鹰就护到哪。”木雕的眼睛是用黑曜石做的,在阳光下闪着光,像真的要展翅飞走。他说小时候跟着父亲打猎,看见雄鹰在悬崖上筑巢,“父亲说,鹰能看见最远的山,诺苏人要像鹰一样,心里装着整个凉山。”现在虽然不让打猎了,他还是会带着木雕上山,“看见它,就像父亲在身边。”

2. 家支的温度

诺苏人对“家支”的执念,比山还深。阿依的家支是“沙马”,她说全凉山的沙马家支有上万人,哪怕在成都的街头遇见,只要报上家支名号,就能被拉去家里喝杆杆酒。去年我在盐源的山谷里迷了路,放羊的诺苏汉子听见我说认识阿依,二话不说把我往家带。他的土坯房里,火塘永远烧得旺,铜锅里炖着羊肉,萝卜在汤里翻滚,香气能勾着人往屋里钻。

“诺苏人待客,要有‘三热’:热炕、热饭、热酒。”汉子倒酒时,酒液顺着竹制的杆杆酒器流进碗里,带着淡淡的荞麦香。喝到半夜,他从炕头摸出个布包,里面是家支的谱系图,用彝文写在麻布上,名字密密麻麻排了几十代。“这是我们的根,哪怕走得再远,也不能忘了自己是谁的后人。”他指着其中一个名字说,那是他爷爷,当年为了保护家支的羊群,和豹子搏斗过。

在普格县的村寨,见过诺苏人“打冤家”的老照片。黑白影像里,男人们举着长矛,脸上画着图腾,却在照片边缘看见个穿诺苏服饰的女人,正往双方中间扔荞面饼。“以前家支间有矛盾,女人出面送块饼,就能停火谈判。”当地老人说,“诺苏人再凶,也敬三样:老人的话、女人的善、祖先的规矩。”现在家支间没了矛盾,女人们还是会在节日里做荞面饼,送给邻里,“饼是圆的,日子也要圆圆满满。”

三、古侯与曲涅:迁徙路上的兄弟歌

雷波县的悬崖上,有处岩画被雨水冲刷得模糊,却依然能看出队列的形状:人们背着行囊,牵着牛羊,沿着山路向上走。当地毕摩说,这画的是古侯与曲涅的迁徙路——就像汉族的炎黄传说,凉山彝族的根,藏在这两个部落的故事里。

1. 过江的记忆

“古侯和曲涅是两兄弟,住在云南乌蒙山时,梦见神鹰叼着太阳往北方飞。”冕宁县的阿支老人坐在火塘边,烟杆在手里转着圈,“醒来就决定搬家,要去找那片有太阳的土地。”迁徙的路走了三年,渡金沙江时,江水涨得像要吞掉一切,古侯部落的人踩着木筏,曲涅部落的人牵着马,手拉手才上了岸。现在凉山人还能从老人的讲述里分清血脉:古侯的后人走路步子大,因为当年在前面开路;曲涅的后人说话声音响,因为要在后面吆喝赶马。

雷波县的古侯后人,至今保留着“过江”的仪式。每年农历六月,他们会在金沙江畔摆上酒和肉,毕摩念着《迁徙经》,模拟当年渡江的场景。年轻人踩着石头过河,老人在岸边唱《过江谣》:“江水滔滔浪拍岸,祖先牵手过难关……”去年我赶上这个仪式,看见穿传统服饰的古侯人举着木筏模型,在沙滩上奔跑,呐喊声惊飞了江边的水鸟,“哪怕过了千年,也不能忘了祖先的难。”

冕宁县的曲涅部落,把最好的土豆种子叫“过江籽”。“这是祖先当年藏在竹筒里带过来的,”农户说,每年播种前,要选最大最圆的土豆,用红布包着放在神龛上,“祈求祖先保佑,土豆长得比拳头还大。”去年他们的土豆丰收,最大的一个有三斤重,村里人把它当成“神薯”,摆在祠堂里供了三天,“这是祖先在天上看着我们呢。”

2. 融在一起的烟火

古侯与曲涅的差别,藏在细节里。古侯家支办丧事要吹长号,号声呜呜咽咽,能传到几里外;曲涅家支则弹月琴,琴声里带着温柔。但更多时候,他们早就是一家人。布拖县的火把节上,古侯的姑娘和曲涅的小伙手拉手跳舞,裙摆扬起的尘土混在一起,火把的光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岩壁上,像远古的祖先在欢笑。

“古侯和曲涅,就像左手和右手。”雷波的老人说,他年轻时去冕宁走亲戚,对方杀了最肥的羊,酒喝到兴头,亲戚突然唱起《过江谣》,他跟着唱,唱到“江水凉透脚底板”时,两人都红了眼眶。现在,他们的孩子在同一个学校读书,说同样的彝语,没人再刻意分清谁是古侯、谁是曲涅——就像金沙江的水,早把两支部落的故事,融成了一条河。去年布拖县修公路,古侯和曲涅的人一起搬石头,一起吃大锅饭,工地上的号子声里,分不清是古侯的调还是曲涅的腔,只觉得像山风一样有力。

四、扯勒部:川南山水里的锦绣

叙永县的老街铺着青石板,雨一淋就泛出光。街角的“张记绣坊”里,扯勒部的阿婆正用五彩丝线绣鞋垫,针脚细密得像鱼鳞,图案里既有彝族的太阳纹,又有汉族的喜鹊登梅。“这是‘扯勒绣’,要把山的青、水的绿、花的红,都绣进去。”阿婆的手指关节有些变形,却捏着绣花针灵活穿梭,丝线在布面上开出一朵朵花。

1. 彝汉揉出的温柔

扯勒部是四川彝族的“南方支系”,从贵州毕节迁徙到川南的叙永、古蔺,在这片山水里扎下根。他们的服饰像川南的春天,女人的头巾镶着红边,裙子上拼着七彩土布,走起路来像蝴蝶展翅;男人穿对襟蓝布衫,腰间红腰带绣着“福禄”二字,是彝汉文化揉出的温柔。

古蔺县的扯勒部村寨,村口有棵黄葛树需三人合抱,树干上挂着红布条。老人说,这是祖先迁徙时种下的“风水树”,树有多粗,扯勒部的根就有多深。每年“祭树节”,全寨人围着黄葛树唱歌,孩子们往树上挂红布,祈求风调雨顺。去年我赶上这个节日,看见穿新衣的姑娘们跳“踩堂舞”,脚步踩着鼓点,银饰叮当响,歌词里混着彝语和川南方言:“黄葛树,快快长,保佑我们多打粮……”

叙永县的“扯勒婚俗”最有意思。新郎要穿彝族对襟衫,戴汉族礼帽;新娘的嫁衣绣着彝文“吉祥”,却盖着汉族红盖头。迎亲时,男方要带“三礼”:彝族的杆杆酒、汉族的糕点、苗族的绣花帕,“要让周边的兄弟民族都知道,扯勒部的婚事,是大家的喜事。”去年参加村里的婚礼,看见新郎用彝语唱情歌,新娘用川南话回应,宾客们笑得前仰后合,说“这才是过日子的调调”。

2. 烟火里的智慧

扯勒部的人懂生意,也懂生活。叙永的集市上,他们的摊位总最热闹:卖草药的老婆婆背着竹篓,用带着彝语口音的四川话吆喝“天麻补气血哦”;打银器的小伙敲着小锤,银镯子上一边刻彝文“吉祥”,一边刻汉字“平安”。最绝的是“扯勒米酒”,用糯米和高粱混酿,装在土陶坛里,开坛时香气能飘半条街。

“我们扯勒人,像山间的藤,能缠树,也能绕石。”古蔺的酿酒师傅说,他的酒坊传了四代,秘诀是“三借”:借汉族的酒曲、借苗族的蒸馏法、借彝族的陶坛储存。酿出的酒,既有川酒的烈,又有彝酒的绵,去年还得了省里的奖。现在,他的儿子在网上卖酒,直播间里摆着扯勒部的绣花布,下单就送块绣着太阳纹的杯垫,“要让全国人都知道,川南有个会酿酒的扯勒部。”

叙永的老街上,还有家“扯勒银铺”,老板能打彝族的太阳纹手镯,也能做汉族的龙凤呈祥银锁。“客人要啥样,我就打啥样,”老板笑着说,他的手艺是爷爷传的,爷爷年轻时跟着汉族师傅学过,“手艺不分民族,能让人喜欢就好。”去年有个外国游客来买银饰,他特意在银片上刻了彝文“友谊”,游客看不懂,却宝贝得很,说“这上面有中国的味道”。

五、红彝:金沙江边的火焰人家

攀枝花的金沙江畔,红彝的村寨像撒在山坡上的玛瑙。阿署达村的房屋刷着红漆,屋檐下挂着玉米串,金黄的穗子在风里摇晃,与红彝姑娘的鸡冠帽相映成趣。“我们的红,是太阳给的。”村里的阿婆摸着孙女的帽子说,银泡在阳光下闪着光,红绒球像一团团小火苗。

1. 迁徙的红

红彝自称“乃苏颇”,明朝洪武年间从南京迁徙而来。村口的黄葛树已有六百岁,树洞能容下两个孩子,老人们说,当年祖先就在这树下搭起第一座草房。树旁的石碑刻着迁徙路线,箭头从江苏指向四川,像一条看不见的血脉,连着遥远的故乡。

红彝的“红”藏在细节里。女子的百褶裙用七彩土布拼缝,裙摆绣着“江水纹”,据说是为了记住渡过的金沙江;腰间的红腰带用羊毛纺成,要缠七圈,寓意“七步平安”。最特别的是“鸡冠帽”,硬布做的帽架上缀满银泡,红流苏垂到肩头,“这是金凤凰变的,当年它引路,我们才躲过瘴气。”阿婆指着帽顶的红绒球,眼里闪着光。去年村里的姑娘们做了新帽子,在银泡里嵌了小LEd灯,晚上跳舞时亮闪闪的,“既要像祖先那样守着红,也要像年轻人那样追着光。”

2. 红糯饭里的日子

红彝人过年,要把日子过成红色。除夕前三天,阿署达村的炊烟就带着特殊的香气——那是血糯饭的味道。凌晨五点,各家的灶台就亮起了火光,男人们负责杀猪,将温热的猪血盛在陶盆里,女人们则把浸泡了整夜的糯米倒进猪血中,双手反复揉搓,直到每粒米都裹上猩红的外衣。

“猪血要鲜,糯米要圆,还得加把红米,”阿婆边揉米边念叨,她的指甲缝里总嵌着红色的米浆,像是常年戴着红戒指,“这样蒸出来的饭,红得扎实,日子才能红火。”蒸饭用的是竹制蒸笼,铺着新鲜的芭蕉叶,蒸汽从笼盖的缝隙里钻出来,带着芭蕉叶的清香和猪血的醇厚,在厨房里绕成一团暖雾。

蒸好的血糯饭盛在竹簸箕里,红得发亮,像一颗颗凝固的太阳。孩子们早就围着灶台转,趁大人不注意,偷偷捏起一团塞进嘴里,糯米的黏甜混着猪血的微腥,是红彝孩子最惦记的年味。阿婆会把糯饭分成小份,让孩子们送给邻里,“一家的红不算红,百家的红才叫年”。去年我在村里,亲眼见七岁的小姑娘阿果捧着糯饭,踮脚敲邻居家的门,门一开就脆生生喊:“阿普阿么,我家的红饭熟啦!”门里立刻传来笑声,接着递出一小袋核桃,“给果儿当零嘴。”

初一清晨,拜年的队伍像条红绸带,在村寨里蜿蜒。孩子们穿着新衣,捧着血糯饭,挨家挨户说吉祥话。长辈们早就在堂屋等着,接过糯饭,回赠一双绣着红丝线的鞋垫。阿婆给我看她收藏的鞋垫,针脚细密得像鱼鳞,上面绣着“太阳花”和“脚印纹”,“这是说,脚下有红运,步步踩吉祥。”她年轻时收到的鞋垫,现在还垫在鞋里,红丝线磨得发白,却依然暖和。

红彝的宴席上,“红炖肉”是压轴的硬菜。选最肥的五花肉,切成巴掌大的方块,先用红糖炒出糖色,再倒上酱油、花椒、八角,在土陶罐里慢炖三个时辰。揭开罐盖时,肉香能飘半条街,肉块红亮得像玛瑙,筷子一戳就透,肥油顺着筷子往下滴,却一点不腻。“炖肉要像过日子,急不得,”掌勺的阿叔说,他炖肉时总在灶边摆个小板凳,时不时添块柴,“火太旺会焦,火太弱不香,得像金沙江的水,慢慢淌才有力道。”

吃炖肉时要配自酿的荞麦酒,酒是红彝人用土法酿的,装在陶坛里,开坛时要先敬灶神,再敬祖先。酒碗是粗瓷的,碰在一起“哐当”响,喝到兴头,就有人唱起酒歌:“红米饭,炖肉香,客人来了心花放;一杯酒,敬太阳,日子过得比蜜甜……”歌声里,有人敲起了月琴,琴弦拨动时,像金沙江的水在石头上跳,把满桌的红,都唱成了流动的诗。

3. 手艺里的红火

红彝人被称为“浪购”——有手艺的人。这话在阿署达村的老木匠阿普身上,体现得最真切。他的木匠铺在村口的老黄葛树下,工具摆得整整齐齐:牛角柄的刨子、雕花的刻刀、磨得发亮的斧头,最宝贝的是一把传了三代的锛子,木柄上包着铜片,是他爷爷年轻时在金沙江畔捡到的铜料做的。

“红彝人的手艺,要像红糯饭一样,得有嚼头。”阿普边说边刨木头,刨花像雪片一样落在脚边,带着松木的清香。他会做雕花的马鞍、带铜饰的木箱,最绝的是“红彝婚房床”。床架上雕着“喜鹊登梅”,却用彝绣的纹样;床楣挂着红布缝制的“葫芦香囊”,里面装着艾叶和花椒,据说能驱邪祈福。去年村里的小伙结婚,特意请阿普做床,他熬了三个通宵,在床腿上刻了“迁徙图”,从南京到攀枝花,一路的山水都缩在巴掌大的木头上。

阿普的工具箱里,还藏着些“新玩意”。有次我看见他在木头上钻小孔,问他做什么,他神秘地笑,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蓝牙音箱,“要把这玩意儿装进去,让年轻人的婚床,既能听见祖先的话,也能放流行歌。”他边说边试音,音箱里传出彝族歌手的《敬酒歌》,和刨木头的声音混在一起,竟格外和谐。

村里的姑娘们,把红彝的手艺玩出了新花样。阿果的姐姐在网上开了家“红彝绣坊”,直播间里,她穿着鸡冠帽,教网友绣“太阳花”。她的绣线除了传统的红、黄、黑,还加了薄荷绿、浅紫色,“城里的姑娘喜欢亮堂的颜色。”去年她设计的“鸡冠帽挂件”卖得特别好,小小的帽子缀着银泡和红绒球,能挂在包上,“让红彝的红,跟着年轻人走四方。”

有次我看见她们在绣一块大桌布,图案是“阿署达全景图”:金沙江绕着村寨,黄葛树在村口扎根,远处的钢城攀枝花闪着光。“这是要送给市里的博物馆,”阿果的姐姐说,针脚在布面上游走,像在画一幅立体的画,“让后人知道,红彝人既守着老手艺,也望着新日子。”

4. 火塘边的传承

傍晚的阿署达村,火塘成了最热闹的地方。松木在火塘里噼啪作响,把墙壁映得通红,老人们围坐一圈,抽着旱烟,给孩子们讲迁徙的故事。“当年祖先从南京来,背着锅碗瓢盆,踩着木筏过金沙江,”阿婆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穿透力,“有人问,为啥要走这么远?祖先说,哪里有太阳,哪里就能扎根。”

孩子们听得入迷,眼睛瞪得像铜铃,追问:“那金凤凰真的引路了吗?”阿婆笑着摸孩子的头,指着火塘里的火苗:“你看这火,烧完了变成灰,明年开春撒在地里,土豆会长得更壮。我们红彝人,就像这火,不管到哪,都能把日子烧得旺旺的。”

去年火把节,我又去了阿署达村。村里的年轻人用无人机在夜空拼出“凤凰”的图案,老人们则在地上摆起“太阳阵”,用火把围出圆形的图案。红彝姑娘们穿着新做的鸡冠帽,帽檐的LEd灯闪闪烁烁,和天上的星星连成一片。她们跳着新编的“迁徙舞”,脚步踩着电子乐的节拍,却依然保留着祖先的韵律——前进时像渡江,转身时像绕山,抬手时像托举太阳。

阿普的木匠铺里,新做的鹰形木雕摆了一地,每个木雕的翅膀上,都刻着一行小字:“根在红土,志在远方。”他说要把这些木雕送给村里的孩子,“让他们知道,红彝人可以去城里读书、工作,但心里不能忘了这山、这水、这火塘的暖。”

离开时,金沙江的水在夕阳下泛着红光,像一条流淌的红绸带。阿婆站在村口的黄葛树下,朝我挥手,她的白发在晚风中飘动,手里的红布条也跟着摇,像在说:红彝的故事,永远是未完待续的红。

六、火塘边的答案

凉山的秋夜来得早,火塘里的松木噼啪作响,把诺苏老人的脸映得通红。他听我问起那些支系与划分,突然笑了,露出没剩几颗牙的嘴。

“黑彝白彝,就像火塘里的两块炭。”老人用树枝拨了拨火,火星子溅起来,又慢慢落下,“一块烧得旺,一块烧得慢,最后都成灰,混在一起,肥了地里的土豆。”

他指着窗外的山,月光正照在梯田上,像铺了层银霜:“诺苏、古侯、曲涅、扯勒、红彝,像这山上的树。有的长在东坡,晒得多;有的长在西坡,淋得雨多;有的长在山脚,离水近。样子不一样,可根都扎在同一片土,风一吹,叶子都往一个方向摇。”

火塘边的铜壶烧开了水,水汽模糊了窗玻璃。远处的村寨传来歌声,分不清是诺苏的酒歌,还是红彝的调子,只觉得像金沙江的水,温柔又有力地漫过心田。原来巴蜀大地的彝韵,从不是孤立的音符,而是无数支系的声线,在时光里交织成的歌——唱着迁徙的路,唱着火塘的暖,唱着血脉里的坚韧与温柔。

天亮时离开山寨,晨雾已经散去,阳光洒在梯田上,荞麦花在风里摇晃。远处的经幡还在飘,红、黄、白三色融在蓝天下,像在说:这里的故事,永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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