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城术士 第119章 天堂电影院

关于阵亡人员和坠毁直升机的内部听证会顺利结束，编制到手钱到账，文件扔进保险柜……就在海因斯小组终于从文山会海中挣脱出来，积极庆贺又一次“大获全胜”的时候。他们的组长海因斯却把自己锁在了办公室内一个上午，出来时脸色有些苍白，脸上看不到半点高兴的痕迹。

海因斯这几天沉迷于金钱和（与审计）战斗的兴奋中，来不及进行深入的思考。只是习惯性的想那么一想，觉得也有可能是CAI搞的鬼……就像洛克泰勒马丁公司一口咬定是竞争对手干的一样。大家都有自己心中认定的“敌人”。

但有句话叫做“透过现象看本质”。

一件事情如果忽略掉那充满矛盾和复杂性的过程，只看因果关系的话，往往会得出截然不同的结论。

这件事的起因是什么？起因是海因斯迫使麦克小组去抢劫CAI的运钞车，而结果是麦克小组拿的大头，海因斯只拿到了30%的“线人费”。沈言分给海因斯的都是收益基本固定的快到期国债，不算收益差点儿，算收益多出来一些的700万。和沈言他们手里的无记名债券不能比，但海因斯并不知道这一点。

还有一点，派直升机监控必要时进行“清扫”也是海因斯的主意，现在结果是两死四重伤，FIB损失了一架两千一百万的直升机，戴夫躺在医院里生死不明……有些事情，简直细思恐极！怀疑……不，是已经确定的恐惧紧紧的抓住了海因斯的心脏！仿佛有个阴影在朝他冷冷笑，在跟他说……看，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现在满意了吗？

如果是事发当天他就想到这一点，那么感觉颜面受损的海因斯说不定会因为应激反应，立刻会进行报复！但现在时间已经过去大半个星期，他已经真正冷静下来，钱都进账户了……想明白之后，只剩下深深的恐惧和思考。

与麦克的关系肯定不能再维持过去那种模式，一切都怪戴夫！正好最积极的那个已经躺在医院里，海因斯需要趁这个机会好好想想……

*****

好莱坞，天堂电影院。

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地方，甚至连当地人都不知道这幢旧大楼竟然是一座电影院。

“我祖父的祖父来自爱尔兰，他们在淘金热时来到西部，卖马、走私黄金、倒卖铁路股票，什么都干。直到60年前，他们掏出手里所有的钱盖了这家电影院。”米国人喜欢炫耀发家史，李·科布艰难的打开大楼的门锁，然后用力把门推开。结果大片的灰尘从门缝洒落下来，呛得他拼命咳嗽。“抱歉，有一段时间没来了，房子的情况不用担心。”

胖子拍打身上的灰尘，尴尬的说道。“我保证，里面的一切都完好无损。要知道在六十年代，天堂电影院是整个好莱坞最好的电影院，她就是好莱坞的传奇！甚至还有公司为她的故事拍过电影……在当时，有很多电影的首映式都安排在这里，《基督山恩仇记》、《**号街车》……像简·方达、费雯·丽，这些大明星都是这里的常客，前排的椅子靠背上甚至有他们的签名。”

下午的阳光从大门口斜射进来，照射着电影院内深色斑驳的长木椅。

麦克牵着娜奥米的手走进这家老电影院，就像走进好莱坞的历史博物馆。

他们摸着被一代代人手掌抹平的椅子背，打量着电影院内部。尽管有些黑，那是因为窗户都被厚厚的棉毡堵住的缘故。放映的幕布也被卷了起来，露出白色的墙壁，但仍能看出这就是一家电影院。

因为一排排间距狭窄的木椅子整齐排列着，一直挤到银幕前面，就像教堂。

没有舒适的沙发靠椅3D座椅，没有杜比降噪环绕立体声音响系统，也没有IMAX超巨幕……甚至连放映机都是那种老式的，只能放胶片转盘，每半个小时就要手工更换一次的那种。

然而，这就是老麦想要的那种，娜奥米也很是激动的看着周围，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在他们眼中，这些不舒服的椅子，让人脸变形的幕布，投射出明亮光束的放映机都很美好……因为那是情怀。

名叫李·科布的胖子停下了喋喋不休的介绍，他知道能等到一个客户真不容易。

这座电影院在九十年代就关门倒闭，因为他的家族资金上再也无力支撑，甚至后来那部对准怀旧情怀的电影也没能拯救得了她——因为这不是电影院的问题，而是整个社区经济衰退，沦落成蓝领和移民社区的问题。人们可以因为情怀，驱车几十公里来怀念一下。但真正看电影的时候，他们还是喜欢自家附近的。

之后哪怕策划公司来看过，也说这座电影院最好的选择是直接关门，无论重新装修还是重建都没有太大价值。

曾经有个叫杰克·克卢格曼的制片人，想把这里改造成一座记录好莱坞历史的电影博物馆。

可惜的是，好莱坞不需要记录历史。洛杉矶这座常住居民不足百万的城市，因为人员流动性极高，也缺乏对文化的认同。因此在烧掉为数不多的资金之后，找不到资金来源的杰克·克卢格曼只能放弃，电影院也又一次回到李·科布家族的手中。现代化改造成本越来越高，李·科布家族也就越来越掏不起这笔钱。

每年除了税务，这座电影院甚至无法带来一分钱的收入，典型的负资产。因此他打心眼儿里期待麦克能大手一挥，直接买下来……听说好莱坞人傻钱多？可惜的是，老麦虽然情怀满满，但口袋空空，没钱为情怀买单……钱全在股市里呢。

因此之前打电话时，老麦和他谈的就是租赁。

李·科布无可奈何，每年几十万……聊胜于无吧，至少能把税收应付过去。

*****

“来，给你看一样好东西。”李·科布带着他们俩个上楼，用钥匙打开了放映室。这座放映室面积很大，除了放映机和几个巨大的铁柜子之外，左右两边都被改造成了小包间——就像看歌剧，这个角度，无疑是欣赏电影的最佳位置。

李·科布再度在他那一大串钥匙上翻找，最终用一把铜钥匙打开了大铁柜子，“看！”

“喔啊~~~！！！Holy **!”老麦忍不住脏话脱口而出，奈奥米也惊讶的掩住嘴唇。只见装着胶片的扁圆形铁盒子，一排排整齐的码在柜子里！一眼看过去，大铁柜子内怕不是装着几百个电影拷贝！

“《教父》，我的最爱……要看吗？”李·科布拿起摆在最上面的那个，有些炫耀的说道，这是影院后期经常放映的一部电影。他指着铁盒子上那个用油漆写的潦草的那行英文“The Godfather！”。

“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亲手写的，当时他只写过十份！”

好莱坞胶片时代的电影在发行时，发行公司要将导演拍摄的母盘复制几千份拷贝，用车送到各个电影院进行放映。电影拷贝在发行过程中可能会出各种各样的问题，丢失、失火、水淹、损毁等等。而电影院在发行体系中属于比较强势的一方，在电影放映结束后一般拷贝就会留在电影院，算是小小的纪念品。

因为回收也要花上一笔钱，甚至还要租个仓库来装！发行公司绝不会做这种赔本的买卖。

拷贝留在电影院，如果某个时期电影院组织几场“怀旧电影大放映”，拥有版权的发行公司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见。放映次数太多的拷贝，屏幕上会出现很多的划痕和空白点，这甚至成了一小波人的最爱……时光留痕。

“我去特么的……”老麦已经激动的有点儿说不出话来，他走过去在下层翻了翻，“上帝，这是1960年版的十一罗汉，克鲁尼演的那个和这个相比，就是一坨狗屎。”他的手指往下挪了一格，拿起下一部片子。“法克，法克！这是十二怒汉？！这可是十二怒汉！”

“是的，我看到了麦克，我看到了。”娜奥米从后面抱着麦克，不知道该怎么抚平这个大孩子的激动之情。

“能放映看看吗？我是说……现在。”老麦满含期待的看着李·科布。

李·科布犹豫了一下，为了促成这笔生意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没问题……该死的，我已经有二十年没干过这活儿了！希望还没忘了怎么做！”他的手也在微微的颤抖，年轻时在自家电影院当放映员的日子又涌上心头……那时候电影院已经走向衰落，每天没有几个顾客。只有他自己，在镜头后一遍遍的看着老电影……后来他为了电影梦也离开了这里，电影院临时关门……然后就再也没开过。

“我试试，我试试……上帝，但愿一切顺利！”当放映机顺利启动时，他开心得像个两百斤的胖子，其实只是放映机的灯泡顺利点亮而已。

“麦克，能帮我个忙吗？把银幕放下来。啊，美丽的娜奥米女士，原谅我刚刚竟没能认出您来，欢迎来到天堂电影院。请去隔壁的包间入座，把防尘罩掀下来就行，我保证那椅子不会比法国国王坐过的椅子差（16世纪的）。”

老麦快乐的跑下楼去解幕布去了。

娜奥米也心情愉快的去收拾小包间，准备一会儿和麦克一起看一场黑白电影。

她丝毫不觉得这里有什么简陋，正相反——在2010年的时候，坐在一座1960年建成的电影院里看黑白电影，就像是穿越了时光——那才是有品位而且很奢侈的享受！

快乐是有极限的，并非越有钱越快乐。普通人买一套房子，能快乐一整年；而有钱人买一套房子，获得的愉悦感不会比我们在Steam上买一款游戏获得的愉悦更多，而且还拥有同样的烦恼——我们烦恼是买了游戏却没时间玩儿，他们烦恼买了房子却没时间住。

所以有钱人容易沉迷毒品、毒品、飙车、滥情等寻找刺激，不是没理由的。相比之下，收藏古董、收藏玉石、收集名车、满世界飞着打高尔夫球、想死在火星上……这些都算是有品位的爱好。

钢铁侠有钱罢，他收集封面女郎到底是为了吹嘘还是为了真的爽呢？这真的很难说。我们知道鼓掌这种运动，如果男方发挥得很好，第二天一定会留下炫耀一番。什么做早餐……这种体贴的行为都是附带的。女方要是说一句“我累的浑身酸疼得要死，今天不想上班”，他能得意一整天！

而托尼·史塔克总是一大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拒绝交流还留下一笔可观的封口费，以他的年龄和被酒色掏空的身体，怎么看都不像发挥很好的样子……

好在后来他有了钢铁战衣，史塔克在国会讲演时说钢铁战衣是“义肢”，他很有可能说的是真的！

*****

当影院内重新变成黑暗，当明亮的光束投射在白布上，当彩色斑驳的片头出现……娜奥米将身体靠进麦克的怀里，紧紧抱住了这个男人。

她感觉有水滴落在发烧，黑暗中，麦克轻轻的省了下鼻子……

银幕上放映的是《十一罗汉》，1960年版。《十二怒汉》因为胶片有些损坏，老麦舍不得拿出来播放……那太珍贵了，很可能已经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的胶片拷贝之一。相反的是，《十一罗汉》当年因为电影大热，拷贝在放映损坏之后发行公司又送了一个，那时候已经接近放映后期，结果拷贝现在还蛮新的。

《十一罗汉》具体情节与2001年的重拍版差不多，都是11个人抢劫拉斯维加斯赌场，但立意上有所区别。60年版是一场雄赳赳、气昂昂的喜剧，而01年版就是耍帅，克鲁尼、皮特和马特达蒙换着班儿不停的耍帅。

天堂电影院内重新响起放映机吱吱的声音，仿佛昨日重现。

观众只有一个陷入情网的女人，一个爱看老电影的犯罪大师和一个流着泪的胖子，共同看着银幕上演绎的喜怒哀乐，看着十一个人如何战胜拉斯维加斯……

当电影接近落幕的时候，娜奥米在老麦的耳边轻轻的说道。

“麦克，我很担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