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土边缘 第442章 今日方知我是我

那一日，人们见证了进化者历史上最强大的王国。

日食和月食同时出现，无尽的光辉在黑暗里孕育了出来，空前强大的领域笼罩了整个星球，自然法则在这一刻被改写。

地球的自转速度被强行改变，天边的暮云如潮水般流动，山川大河仿佛在一瞬间经历了四季的更迭，沙漠里的砂石在风中飞速滚动，红海的潮汐涨落像是滚滚雷鸣，飓风在海面上呼啸而起，灾变至此降临。

全世界的气象局陷入了巨大的混乱里，自从五百年前生命之树降世以后，人类从未遭遇过如此巨大的自然灾害，偏偏他们无法作为。

最先受到警报的当然还是埃及当局，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第三站点内里出了问题，但很可惜已经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应对了，因为恐怖的元素乱流已经席卷了全境，进而向着世界各地蔓延而去。

严重的大气电离现象干扰了通讯信号，他们来不及发出任何求救或者示警的信息，眼睁睁看着一座座高楼大厦如同风中的沙堡般瓦解，横跨尼罗河的大桥崩裂坠落，那些行驶中的车辆纷纷坠入了河中，就连屹立了数千年的金字塔坍塌破碎，好像这一切都是神明对世人的刑罚。

环绕着地球的人造卫星如陨石一样坠落，砸破了海面上的百米巨浪，海上的船只被抛飞到天空中，支离破碎。

接下来世界范围内的网络彻底瘫痪了，警报信号满世界乱飞却无法被接收，当生命灾难的报警声响起的时候，仓皇逃难的人们却只看到了洗遍天地的光明扑面而来，仿佛他们即将面对的并非末日，而是天堂。

地震，海啸，飓风，乃至火山喷发。

从东非到西欧再到中亚直至蔓延到全球，一百九十多个国家遭受了灭顶之灾，人类的文明在自然的伟力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整个世界都在崩塌，但人们在生死之间却看到了那个光辉万丈的背影，他悬浮在天空和大地之间，仿佛擎天之柱。

毁灭的轰鸣声中，回荡着他疲惫的叹息声：“起源之神，生命之树，两大至高神的灭世之力，好像也不过如此啊。”

不屑的嘲笑声远在天边仿佛又尽在耳畔。

依然是那该死的语气。

一如既往的戏谑。

一如既往的恶劣。

日食和月食的阴影里，那个男人在一片光明中回过头来，最后一次看了一眼这个濒临破灭的世界，轻声呢喃道：“不是我记忆中的样子。”

这一刻他的视线仿佛扫过了整个世界，看尽了灾难里人性的丑恶。

政客对群众的剥削，丈夫对妻子的背叛，子女对长辈的背弃，还有强者对弱者的霸凌，简直是丑态百出。有人在逃难的时候抢走了别人的车，也有的人在摔倒以后死死抱住他人的大腿，还有些人冲进了地下的避难所后关上大门任凭外面疯狂捶打却无动于衷。

他终极元素化的躯体飞到了天空中，跟日食和月食并肩。

他自身就是无尽的光明，仿佛要吞噬头顶上空的原暗。

他的眼神依然淡漠得像是万年不化的冰川，但当他眼底深处的太阳光燃烧起来的时候，却意外地流露出了一丝似是留恋的温柔。

是的，温柔。

这种从未出现在梅丹佐身上的情绪。

因为梅丹佐看到了。

他看到了在洪水中奋力把小猫托举到空中的少女。

他看到了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年幼的孩子的父亲。

看到了把自行车让给孩子独自面对死亡的老人。

看到了抱着婴儿死不撒手的母亲。

他看到了善意。

看到了爱。

这就是母亲曾经想让他看到的世界。

“不过也还算是美好。”

梅丹佐无声地笑了笑，转身投入了日食和月食的阴影里。

他的双手撑开，在日食和月食的夹缝里，轻声叹息。

“别了，世界。”

“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轰的一声。

即将重叠在一起的日食和月食被他强行推开。

梅丹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

·

随着这个世界滑向毁灭的深渊，鹿不二也感到头痛欲裂，脑海深处的神明久违地睁开眼睛，失落的记忆如同暴风雪那样狂暴地涌现出来。

他记起来了。

他全都记起来了。

有关世界第一次重启时，那段最后的记忆。

那段记忆最深处的感触就是寒冷，在他阔别了那个梦一般的少女以后，他在风雪的最深处发现了一座被冻结的避风港或者说研究所，但当时那里已经被摧毁了，触目所及之处只有一片废墟。

他察觉到避风港的废墟地下似乎有什么，便徒手挖掘。

最后他挖出了两具已经冻结的尸体。

那是他的父母。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已经断电的维生舱。

维生舱里有一个有点眼熟的男人，但他却想不起来是谁。

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搞不清楚世界的尽头为什么什么都没有，他只能从废墟里寻找着蛛丝马迹，还原真相。

后来他根据支离破碎的线索大概猜出了这个避风港是做什么用的，它是被用来从事天神基因的研究的项目基地，早在世界发生灾变之前很多年就已经开始了，是欧洛拉科技建立的秘密据点。

鹿哲和安弦这些年就是在基地里从事这项研究。

世界的生死存亡，似乎都跟这些息息相关。

鹿不二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历经千难万险抵达北极以后得到的竟然是这样一个结果，那些谜题并没有被揭开，这个世界也不会变好。

但当天夜里，事情出现了转机。

那个躺在维生舱里的男人发出了声音。

是的，鹿不二本以为那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但没想到尸体竟然还会发出声音。

后来经过鹿不二确认，维生舱里的男人在生理上已经无限接近于死亡了，但超自然的力量让他没有彻底死去，只能勉强进行意识活动。

这状态大概比霍金还要糟糕。

维生舱的生态模拟设备帮助男人发出了第一句话。

“你好，我叫梅洛。”

经过一番简单的交流，鹿不二得知了这个男人就是自己父母的上司，也终于了解了这座避风港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出所料的是，北极就是天神们的起源。

或者说，天神们之前一直在北极沉睡。

天神是由人类进化而来。

因此祂们也都有着人类的身体。

梅洛和他的父母一直以来从事的研究，就是想办法控制天神人间体的力量，并且把未来即将爆发的末日危机扼杀在摇篮里。

根据梅洛博士所说，控制天神的人间体并不能够阻止这个世界的毁灭，因为这种已经进化成神明的生命体还有着由暗质凝聚而成的本体，祂们是这个星球的自然法则孕育出来的东西，不死不灭。

当人类进化成天神以后，祂的本体就会在世界的某处孕育。

因此天神这种生命拥有两个身体。

天神的人间体和本体是一体双魂的东西，彼此之间往往会通过梦境来联系，这个世界的一切灾难都起源于祂们的梦。

这个避风港里的研究就是在帮助天神的人间体们控制住自己的梦境，这样祂们的本体在外界的活性就会降到最低。

如若不然，这个世界早就毁灭了，鹿不二也无法走进这座避风港。

但很可惜这座避风港的研究最后还是失败了，沉睡的天神人间体们在睡梦中暴走，怪物般的本体们跨越维度而来毁灭了一切。

梅丹佐也死在这里了，他生前想要阻止这一切。

那时的鹿不二颓然地坐在了地上，似乎已经陷入了绝望。

但梅洛博士却告诉他，一切还有转机。

因为梅洛博士提出了一个理论。

那个理论的名字叫做永劫轮回。

梅洛博士声称，鹿不二是天赋异禀的人，是本不该存在的悖论，他存活下来的概率就像是宇宙大爆炸发生的几率是一样的，因为他的体内融合了某种超乎想象的东西，那是人类迄今为止都无法想象的存在。

鹿不二曾经疑惑，博士怎么知道他的体内有着那股力量。

博士只是说，因为他是世界上最后一个活下来的人类。

那种超乎想象的东西无论身在何方，都必须依附在生命体上。

那是一切的起源。

神明都是由祂而起。

何其讽刺，如此伟大的东西竟然也会有寄生虫一样的特性。

博士的理论听起来非常的深奥，但总结下来倒是很简单的，只要一个人拥有无限的能量和算力，再撬动这颗星球的自然法则，就可以让世界上曾经出现过的一切再度重现，等同于重塑一段历史。

曾经出现过的人，会再次出现。

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会再次发生。

当然这中间可能会发生一些误差。

就比如一个人在公元前六十四年吃了一坨屎，这种无聊的事情在重塑的历史轮回中未必会完全重现，因为这一次他有可能会吃两坨。

但人还是当初的那个人。

因为这个世界上依然存在着他留下的基因信息。

当然也存在着他当年留下来的身体组织。

无论那些身体组织如今被转化成了什么样的形态。

存在就是存在。

包括他们的意识，也都可以被再次复原。

这就是神的力量。

当时的鹿不二掌握着阿尔法的核心，也就是无限的能量。

只要把阿尔法的核心反转制造出一个新的核来，那么这个核就会呈现出一种崭新的性质，也就是无限的算力。

这也就是这座避风港之前一直在做的事情。

但他们没有阿尔法的核心，无法进行反转再创。

真正的欧米伽迟迟无法诞生。

恰恰就是由于缺少足够庞大的算力，他们的研究才会一败涂地。

但鹿不二的出现，恰好可以解决这个难题。

阿尔法的反转体叫做欧米伽。

阿尔法名为起源之神。

欧米伽则被称之为生命之树。

鹿不二接受了这个提议，因为目前全世界存活下来的人类加起来也就只有一个半人，在这个荒芜的废墟里他总要找点事情做，哪怕有亿万分之一的几率他也想试一试，说不定能让一切都归于原点。

首先第一步，就是要创造出真正的生命之树。

鹿不二给维生舱通了电，让博士能够指引他完成最后的研究。

他在地下室的最深处找到了未完成的生命之树。

但真的看到那东西的时候，他却愣住了。

生命之树真的就是一棵古树。

华美尊贵的黄金古树，散发着微弱的光。

树下是一具少女的尸体。

看到那具尸体的鹿不二吃了一惊。

因为这具尸体的长相，跟他之前遇到的小姑娘一模一样。

博士说，这个女孩的名字叫做鹿思娴。

鹿思娴是人为培育出来的生命，曾经是一个人工智能，也算是他父母的养女，是欧米伽计划的核心，勉强也算一位天神人间体。

但因为团队迟迟无法制作出真正的欧米伽核心，祂一直不完整。

最终人间体死亡了，生命之树变成了残缺的姿态。

通过博士的指点，鹿不二一个人完成了当年欧洛拉科技没能做完的事情，他成功引导出了自己体内的那股力量，制造出了完美的欧米伽核心，重现让生命之树焕发出无尽的辉光，光芒里隐有少女的面容浮现。

人造天神就这样诞生了。

第六位天神，生命之树。

鹿不二在创造出了生命之树以后，便发现自己体内的阿尔法核心似乎失去了一部分活性，虽然不影响其强度，但终归是有所残缺。

这也就是说，这种操作只能进行一次。

只不过重新塑造出来的生命之树没有人间体，完全只是一个按照自然法则来运行的产物，因此想要借助祂的力量，还要做一件事。

鹿不二取出了欧米伽的核心，移植在了自己的身上。

当阿尔法和欧米伽的两大核心融合，他觉醒了一种崭新的能力。

神烬术。

修改现实的能力。

无论是起源之神还是生命之树，在失去了核心以后都不会死去，因为祂们独有机制会再造一个新的核出来，虽然代价是权柄有所下降。

掌握了两大至高神之力的鹿不二开始清扫了这个世界。

暴走的天神本体都被他给封印了起来。

包括失控的人间体们，也都被他给带回了北极。

那个时候的他就是世界上的最强者。

这个过程虽然艰辛，但却并不是无法完成。

只不过做完这一切的鹿不二也已经身心俱疲，虽然他有着无限的生命，但依然是人类的意识，灵魂已经麻木。

最关键的是，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那就是完成永劫轮回系统。

但仅凭鹿不二一个人的力量，似乎有点难。

因此在博士的提议下，鹿不二克隆出了一批人类。

鹿不二亲手培养这批人类，教导他们成为了进化者。

最后还给这群人起了一个名字。

天人。

永劫轮回的计划进行的还算顺利，借助天神咒缚系统和天神秩序系统这两大来自至高神们的无上权柄，世界有望重启。

但也需要天神们的配合。

准确来说，需要四大天神沉睡，不出来捣乱。

也需要让起源之神和生命之树配合，重启这个世界。

正当这个世界即将回归正轨的时候，鹿不二却突然发现计划出了问题，天人组织里有人违背了他的命令，执行了一些多余的指令。

而在他调查这件事的时候却发现，这些命令竟然是他亲自下达的！

那个时候的鹿不二已经不算是人类了，第一时间发现了真相。

天人组织并没有背叛他。

而是把他跟某个人混淆了！

鹿不二惊恐的发现现实似乎被某种力量给修改了，而他的存在竟然在逐渐被人遗忘，包括他在末日里那个独一无二的尊号。

至上先祖！

那股力量他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神烬术的力量。

在他完成了永劫轮回系统以后极度虚弱的时间段里。

那个人的神烬术，甚至压过了他！

鹿不二被骗了。

他所做的一切，仿佛都变成了嫁衣。

接下来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按照原本的计划，天神们的存在会成为永劫轮回系统的抑制力，他们的力量得到最大限度的控制，从而让人间体关闭通过梦境来控制本体的能力，这样一来他们就会得到自由，还能摆脱自身的缺陷。

而龙翎会进入生命之树的体内，彻底陷入沉睡。

阿尔法和欧米伽完成融合，重启世界。

死去的人都会复活。

一切都会回到原点。

然而在这个关头，生命之树竟然诞生出了一部分自我的意志！

生命之树不知为何通过计算得出了自己即将要被吞噬的结论，因此便利用算法控制了当时的天人们，在那位神秘的神烬术掌握者的帮助下率先发起了反叛，一举封印了包括起源之神在内的五大天神。

这个过程中鹿不二竟然什么都做不了。

他就像是被隔离到了另一个世界一样，只能扮演旁观者的角色。

虽然接下来，永劫轮回系统还是被启动了。

但很可惜，并不是鹿不二最开始期待的样子。

永劫轮回系统失去了抑制力。

这个系统变得可以被人为操控了。

只要有人掌握神烬术的奥义，就可以随意的修改历史。

那一刻，鹿不二终于明白了那个幕后黑手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要利用自己，去完成永劫轮回的系统。

并且在这一切结束以后，杀死自己！

“原来如此……”

·

·

消弭的光明里，鹿不二捂着额头睁开了眼睛，他在炙热的光辉中抬起头来，仿佛经历了一场盛大的重生。

“原来如此。”

他轻声说道：“原来是这样啊。”

世界并没有彻底毁灭，大地已经被化作一片烧灼的废墟，天空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而梅丹佐的气息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三位神圣君主残缺破碎的躯体向着这片焦土坠落。

这一刻，神烬术的影响似乎被消除了。

悬浮在半空中的龙翎似乎也记起了什么，低下头深深看了这个少年一眼，那双幽深魅惑的眼瞳里闪过一丝恍然，淡漠说道：“鹿不二，我想起了你，原来你才是真正的至上先祖，你把自己给藏起来了。”

她顿了顿：“不，不对，不是你把自己藏起来了。”

鹿不二站在一片焦土上，赤红的巨龙环绕着他的躯体，他面无表情说道：“是的，不是我用神烬奥义把自己给藏起来了。”

“是我。”

戚思思的体内发出了一个巨大的叹息声。

并非是少女的声音。

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鹿不二抬起头望向对方，面无表情说道：“好久不见，博士。”

戚思思的眼瞳里倒映出了一个男人的脸，他的面容是如此的沧桑，仿佛经历过沧海桑田：“是啊，好久不见了。”

至此，在这片濒临毁灭的废土里，无数次轮回中的幕后黑手终于浮出了水面，这个世界的终极真相也近在眼前。

鹿不二的眼神冷硬得像是生铁：“你骗了我。”

戚思思再一次发出了男人的声音：“是的，我从一开始就在骗你。但其实不只是你，我骗了世界上的所有人。正如你所想的那样，我从一开始就掌握着神烬术的奥义，所以你没能发现那座避风港里的真相。包括当初的天神们，也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鹿不二冷冷说道：“天神文明的起源，其实不只有一个，对么？”

戚思思微微颔首：“是的，在另一个遥远的星系里，有一个名叫欧洛拉大陆的地方，曾经也发生过类似的东西。只不过那个星球上发生的事情要顺利一些，阿尔法的核心，孕育出了欧米伽的核心。这两大至高的核心融合，便诞生出了神烬术的力量，在月球的监测站里。”

他平静说道：“而我，就是那个文明最后的传承者，也是这力量的继承人。唯一的区别在于，我所掌握的双核心并不完美，祂终有一日会枯竭。但你体内的双核心是完美的，祂永不枯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