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土边缘 第429章 龙雀的故事

龙雀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他支离破碎的人生。

其实多年以后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总觉得世人对他有诸多错误的解读，其中最主要的误解都集中在他的性格方面，他发现很多人都认为他天生就是那种能量和气场都很强的人，他被认为是在风雪里独自穿行的独狼，是一柄不断磨砺自己的剑，固执强硬，从不妥协。

但事实上他并不是这个样子的，他没有那么强大。

从来都没有。

事实上最初的他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男孩，他出生在北方的一个沿海城市里，普通的工薪家庭，父母都是研究员，为国家奉献的。

父母是那种靠学术研究赚钱养家的人，但真要说对科学有什么贡献的话也不见得，更像是那种靠着项目申请科研经费从中捞油水的混子，这种人在国家体制内倒是有不少，他也是后来才明白的。

他的父亲有点神神叨叨的，研究的领域是天文项目。

据母亲说，父亲在学术上做不出什么太大的贡献，一辈子就是研究员里的一个小科员，但却做着异想天开美梦。

因为父亲总是声称自己见过外星人。

当年的龙雀知道这事以后可以说兴奋极了，因为他从小就喜欢科幻，还把那本叫做《三体》的读过好多遍，相关的电影也看了不老少，没事儿就喜欢在家用望远镜仰望星空，跟他的姐姐一起。

但每次问起父亲有关外星人的事，他总是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姐姐就经常说，父亲就是说见过外星人就是吹牛，大概就跟《走进科学》里的那些人一样，多半是得了某种癔症。

相比于父母而言，姐姐是更让他崇拜的对象。

因为姐姐是毫无疑问的天才，她才是那种天生能量和气场都很强的人，幼儿园的时候就能指挥着一群小弟到处跑，代替老师把班级里的秩序管理的井井有条，偶尔学习一些知识的时候也是游刃有余，五岁的时候就能记住超过四千个英语单词，能够进行函数的演算，古诗词也是随口就来，当年甚至是登上过报纸的神童。

但其实龙雀知道，姐姐的水平远不止于此。

姐姐通过互联网学习，知识的储备多得可怕。

很多父母都回答不了的问题，姐姐却能够答得上来。

比如黎曼猜想，比如费马大定理等等。

其实就是因为姐姐的存在，父母在研究员里才能混得开。

因为大家都觉得能把女儿教育的那么好，父母也是高知人才。

但没人知道，父母的很多研究成果都是姐姐给予的灵感。

反观龙雀，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孩子。

迄今为止他还记得那些年，他躺在卧室的大床上看超级英雄的电影，姐姐就在旁边的书桌旁安静的看着他连名字都读不懂的外语书，房间外是父母的争吵声，争论买车是买燃油车还是新能源。

那就是他的童年。

别看家里的条件还不错，但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比如父亲有个黄赌毒三沾的弟弟，四十多岁了还是局子里的常客，闲着没事干就回家折腾他这个哥哥，顺便找爷爷要钱。

每次父亲都没法坐视不管，只能塞钱了事。

而每当这事儿被母亲发现，两个人就会大打出手。

只是母亲也没好到哪去，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迷恋上了理财，总是喜欢跟那些自称有内幕消息的朋友们跟投，时常亏得血本无归。

但神奇的是这俩人虽然吵吵闹闹，但这么多年来也没想过离婚。

用姐姐的话说，普通人的生活就是这么鸡飞狗跳。

大家都是普通人，也会犯普通人会犯的错。

再到后来，姐弟俩上了小学。

龙雀是很开心的，他觉得上学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不仅能够交到新的朋友，还能在操场上踢球，那个时候他的爱好是踢足球，梦想是成为像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那样的伟大的球员。

当他站在带着红领巾跟同学们参加入学仪式时，他很开心。

入学第一天过得很顺利，龙雀跟老师同学相处得很好。

他在三班，姐姐在六班。

但当那天放学以后，姐姐显得很不开心。

他询问过，姐姐给出答案却让人出于意料。

姐姐说，她认为学校里的人蠢得像是猴子。

她不愿意跟一群猴子待在一起。

姐姐认为学校的教学方式没有任何意义，只不过是在公式化的筛选出更具备学习能力的孩子，再送到其他地方开始新一轮的循环。

其目的是为了解决一些社会问题。

对于个体而言，价值不高。

很多人折腾到最后，还不如早点进厂打螺丝来的实在。

偏偏很多人都不愿意去进厂打螺丝。

姐姐说，没有任何一种可能能让他成为他梦想的足球运动员，如果他的人生不被干涉的话，他最后就只有两种选择。

要么放弃自我，要么放弃体面。

当时的他还不理解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姐姐似乎有点变得。

变得有点……冰冷。

后来过了一年，姐姐连跳六级，要上初中了。

那一天姐姐表示她要远离那些猴子了。

龙雀伤心的表示，其实在姐姐的眼里他也是猴子。

当时姐姐的眼神难得柔和了一些，低头摸了摸她的头。

你不是猴子，你是我的弟弟。

当时的姐姐是这么说的：“我可以保护你，你只需要做个普通人就好了。但不要成为妈妈那样的韭菜，努力了半辈子只需要听到一些财经消息，就会让人把她的积蓄全部卷走。当然也不要成为爸爸那样的人，踩着时代的红利得到了一些东西，却把那当成自己应得之物。哎呀，说多了你也听不懂，总是就是不要跟他们一样，癔症了还不自知。”

龙雀当时确实不懂：“那我要做怎样的普通人？”

姐姐当时想了想：“做个快乐又真实的普通人。”

龙雀又问：“姐姐想过怎样的生活呢？”

姐姐没有回答。

那是龙雀第一次在她的眼里看到了迷茫。

龙雀时常觉得，姐姐是个超然者。

很小的年纪就看穿了世界的法则，也有着超强的天赋。

龙雀无论怎么努力，连她的影子都看不到。

但是姐姐一直对他很照顾，当他在校足球队被人欺负的时候会来帮他出头，拎着一根扫把就能把那些年纪大很多的学生打得到处跑。有时候姐姐还会来看他训练，捧着一台平板电脑一待就是一下午，无聊了就过来跟他踢两脚，踩单车过人玩的比他漂亮几百倍。最后姐姐就牵着他的手带他回家，两个人走在枫树的树荫下，背影被夕阳拉得很长。

平静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父母一直吵吵闹闹，但是工资倒是涨了不少。

姐姐也一直在跳级，成为了全国年纪最小的高中生。

龙雀也很努力，虽然学习成绩一般般，但是跟随着小队拿了全市小学生杯赛的第一名，而且荣获了决赛的MVP。

那一天他看着蔚蓝的天空，第一次觉得自己看到了未来，他感觉自己像是无所不能的齐天大圣，就要一个筋斗云跨海抵达远洋的彼岸。

但当他带着奖状回到家时，家里来了一批不速之客。

男的叫鹿哲，女的叫安弦。

还有一个黑脸老教授，长得跟沙悟净似的。

他们是来调查父亲的。

最开始龙雀还以为父亲的学术造假被人给发现了，毕竟姐姐总是说他的论文通篇都是胡扯般的漏洞，简直狗屁不通。

但那些人不是来打架的，而是来调查外星人的。

父亲早年总是生成自己见过外星人，这些年的论文也是调查地外文明存在的可行性的，但他对于当年的遭遇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只是在蜜月旅行途径俄罗斯境内的西伯利亚地区时，看到了一些无法解释的现象，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仅此而已。

调查员们确认了父亲的说辞以后，进行了简单的取样调查。

接着要求父母一起去医院体检。

体检的结果也都一切正常。

调查员们对此表示疑惑不解。

直到姐姐回到了家。

那些调查员看到了姐姐以后，表情就变了。

但那些调查员们并没有对姐姐做什么，也没有所谓的体检和盘问的过程，只是简单打了个招呼以后就匆匆离开。

时间又过了一年，姐姐病了。

病因是癌症。

脑癌。

晴天霹雳。

癌症对于我们这个家庭来说，倒不算是多么严重的负担。

因为发现得早，再加上保险什么的，也能治得起。

但姐姐的病似乎是一个无底洞。

无论经过了多少次的治疗，都不见起色。

这个时候，那些调查员出现了，他们自称来自一家科技公司。

欧洛拉科技。

随行的还有一个男人，大家都叫他博士。

欧洛拉科技表示他们可以治好姐姐的病，但代价是她必须要离开这座城市前往美国接受基因优化治疗，以及后续的医疗项目。

全部免费。

父母当然没有理由拒绝，只要能够治好女儿的病他们可以变卖所有的资产，更何况对方提出的条件还是免费。

唯一的顾虑就是，对方是不是骗子。

但欧洛拉科技表示治疗过程可以全程监督以后，父母也就放心了。

当年的龙雀并不想离开姐姐，但他也没有任何的话语权。

他也知道，姐姐想活下去，这是唯一的办法。

他只是沮丧。

他只是无能为力。

姐姐离开的那天，他感觉天空是那么的阴霾，电线杆上站着的乌鸦叫声那么刺耳，触手可及的未来忽然变得遥远起来，远到天边。

“要记住我们当时的承诺。”

姐姐临走前依然摸了摸他的头。

龙雀很坚强，没有哭。

但是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去操场上踢过球了，校队里的训练也再也没有参与过，因此他还被体育老师责骂，点名批评。

但他根本就不在意。

成年人大多是傲慢的，往往只会看到事情的表面，而不会去深究起深层次的原因，所以他们总是解决不了问题，多年后总会懊悔。

龙雀不是不想踢球，而是突然丧失了对足球的热爱。

他恍然发现真正支撑他在足球场上奔跑下去的并不是对这项运动的热爱，而是会在树荫下一坐就是一下午只为了等待他的姐姐。而他之所以那么刻苦训练也不是有多努力，只是想让姐姐能陪他玩那么一会罢了。

那时候的龙雀已经是队伍里的主力，不会被霸凌了。

但回想起来，竟然是他被霸凌的那段日子更幸福一些。

因为姐姐会帮他出头。

龙雀因为有一个很出名的姐姐，时常被人关注。

也总有人问他，是否会嫉妒那个如此优秀的姐姐。

龙雀从不嫉妒。

他只是希望姐姐在走远的时候能回头来看看他。

姐姐也的确是这么做的。

成长其实就是一个一路升级打怪的过程，但有的人天生就是六神装全技能点满，一路降妖除魔走得很远，但也有人开局就一把破棍子，什么技能都不会，笨手笨脚的连个小怪都打不过，只能原地嗷嗷哭。

但这还不是这个游戏最残酷的地方。

这个游戏真正残酷之处在于，那些走得很远的人是不会再回来把来时的路重新走一遍的，即便他们跟你曾经风雨兼程。

他们会有新的同伴，组成新的队伍，去打新的关卡。

而你就像是任务里的npc，能够出现在回忆里都算幸运。

但姐姐不一样。

姐姐无论走了多远，都会回来看他。

她不仅会帮她降妖除魔，还会给他带来新的装备，教给他刚学会的技能，告诉他后面的路该怎么走，帮他加油打气。

姐姐不在了，这一切都不好了。

但龙雀知道，他们不会永远分别。

只要治好了病，他们还会再见。

在这之前，他只需要忍耐，然后等待。

把自己变得更好，以后说不定还能保护姐姐。

龙雀重新回归了校队，平日里的学习也更努力了，他尝试着去看姐姐留下的笔记，一点点学习她留下来的知识，想离她更近一些。

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很难。

但他一直在努力尝试。

那阵子父母经常去美国看望姐姐。

直到第三年的时候，父母再也没有去过。

龙雀试图追问姐姐的情况下，他们却表现得漠不关心。

仿佛对姐姐的感情都消失了一样。

甚至平日里都不会再提起姐姐的存在。

龙雀觉得自己的世界崩塌了，他发了疯一样的质问自己的父母，却始终得不到任何的回应，而姐姐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找不到有关她的痕迹了，欧洛拉科技也消失得无影无踪，网上没有半点资料。

那个时候的龙雀只有十岁，他没有任何独立的经济能力，他没有护照也办不了签证，不可能一个人去北美寻找姐姐。

他最绝望的时候甚至想过徒步前往美国。

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是一种怎样的绝望呢？

龙雀也不知道，当他有一天放学后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头，街边车水马龙闪烁着霓虹，高楼大厦探入云层的深处，他忽然感觉到了冰冷。

这个世界并不像是他期待的那样美好，曾经触手可及的未来已经破灭，前路一片昏暗寸步难行，他处在泥泞中寸步难行，无论如何挣扎也只能吐出胸间的浊气，然后继续碌碌无为。

命运是世界上最强大的魔法，能让每个人都变得支离破碎。

他那么的恨，那么的怒。

他多么想变得无所不能，这样就能冲破生活的泥泞，跨越现实的天堑来到姐姐身边，告诉她你没有被放弃，你还有我。

但事实是他只能待在四方区第二实验小学当一名小学生，每天穿着统一款式的校服，跟着同学们一起排排队做操操。

这是他这个年纪该做的事情，但他不喜欢。

他也终于明白了姐姐当年说的那些话。

当你心里的燃起了火的时候。

当你真的想改变什么事情的时候。

你现在做的这些就毫无意义。

你必须，挣脱出去。

但龙雀不是龙翎。

弟弟不是姐姐。

龙雀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做不到了。

直到有一天，他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

没有发件人。

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和一个标点。

“救我。”

·

·

龙雀没有任何证据，但他知道那条短信来自姐姐。

姐姐出事了。

那条短信彻底改变了他，把他塑造成了另一个人。

如果不是那条短信，连他自己也想不到他自己有那么强大的潜力。如果不是那条短信，他也不会知道只有心里装着什么的人时候，他才能变得像齐天大圣那样无所不能，冲破樊笼。

他用了两年的时间，学习了姐姐笔记里留下的知识。

这个学习速度跟姐姐比还差了很多。

但已经远远超越了同龄人。

他在十二岁的时候读完了高中的课程，并且顺利地考到了位于美国旧金山的斯坦福大学，这是他提前规划好的路线，目的是为了接近神秘消失的欧洛拉科技，以及那个所谓的基因优化项目。

大学四年的时间，他考入了计算机系，得到了院系主任的赏识，参加了许多的社团，拓展了自己的人脉，但他还是找不到有关欧洛拉科技的痕迹，关于那个基因优化项目的消息也是一无所获。

但他也不是毫无收获。

因为他的确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虽然欧洛拉科技消失了，但他却找到了很多疑似他们的活动踪迹，有关地外文明的调查，甚至是关于神的传闻。

他也找到了很多的癌症病人，暗中走访调查。

龙雀日复一日的锻炼身体，掌握了多种格斗技巧，他用自己的奖学金通过合法途径购买枪支，在靶场里训练射击。

他把自己打造了成了一个特工，秘密潜入了很多公司。

越是接近上流社会，他越是发觉自己逐渐在靠近欧洛拉。

上流社会的背后。

世界幕后的掌控者。

隐隐有阴谋的味道。

直到有一天，他听说了神经模拟的技术。

一款名为《净土》的游戏即将发售。

龙雀不太相信一款游戏能够具备如此大的影响力，能够让全球一百多个国家竭力推广，即便它能通过神经模拟创造出所谓的第二世界。

因为在他用特殊渠道打探到的情报里，他嗅到了灾难的味道。

因此他提前通过自己的手段窃取到了一款虚拟头盔，经过了一天一夜的研究以后从里面提取出了一种从未见过的虫子。

那种虫子似乎具备着能够让时间停止的能力。

而当天下午，一则新闻引起了他的注意。

消失多年的欧洛拉科技，再次出现在了公众的视线里。

只是龙雀也没想到，欧洛拉科技这一次竟然玩得这么大，以游戏的方式对全球人进行了一次筛选，从而让他们获得了超凡的能力。

而当他们再次从茧中醒来的时候，地球已经进入末日时代。

龙雀醒来以后也获得了超凡的能力，而作为知晓一切因果的人，敏锐的察觉到这一切应该跟姐姐当年被带走的事情有关。

他笃定姐姐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目前所调查得的一切，都得到了印证。

那么接下来，他要前往北极。

前往西伯利亚的深处。

前往父母当年遭遇外星人的地方。

查清楚这一切的真相。

末日的世界非常适合他，因为他已经杀死了当年那个孱弱的小男孩，用一种近乎于残酷的方式把自己变得强大，他变成了废墟中的独行者，在一座座破碎的城市里穿梭，见证了许多悲欢离合。

有几次连他自己也差点死亡。

那是一场漫长又孤独的旅程。

想要冲破命运樊笼，需要的并不是踏破一切的决心，还需要忍耐常人所无法忍受的孤独，有时候回过神来日渐麻木的心灵是如此的伤痛，再去照镜子的时候会觉得镜中映出的人有些陌生。

他依然深陷在泥沼之中。

即便屡次快要溺死，但却从未放弃过挣扎。

直到有一天，龙雀遇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的名字叫做鹿不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