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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别塔陨落 第十章 筒子楼

作者:抹香君 分类:科幻 更新时间:2025-07-05 12:09:15 来源:平板电子书

面包店的风铃声响起,徐一航回过神来。

一个男人拉着自己的女儿走进店内,女孩儿小跑着来到盛满面包的展柜前,把脸贴到了展柜的玻璃上,用小手对着蓬松的面包指指点点。男人微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小脸,帮她把淡黄色的遮阳帽带正,从女孩儿挑中的三个面包里选了一个付账,装进她背上黑色的皮书包中。女孩儿晃了晃自己的小书包,扭过头看到徐一航正在望着她,对着徐一航嘿嘿一笑。

徐一航也对她笑笑,看着女孩儿拉着男人蹦蹦跳跳的走出面包店,风铃的响声中面包店的大门又重新关闭。

“航仔,你点的三明治。”面包店的赵姨把一盘三明治放到徐一航面前,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门外。“好可爱的小姑娘,喜欢人家的小棉袄啊,赶快找个老婆自己也要一个。”

徐一航苦笑着点点头,拿起三明治慢悠悠的吃着。

“我说你,老是这幅样子,年纪不小了也不晓得着急。”赵姨抱起胳膊哼了一声,看着徐一航。“不过你们公司也真是,怎么也算个铁饭碗,结果你还有岳博和晓东,没一个成家的,公司里也不说给你们介绍介绍。”

赵姨的话让享用早饭的徐一航险些噎住,赶忙拿起手边的咖啡顺了一口。“呃——收到赵姨,我回去一定和公司反应反应。”

“自己不着急反应半天有什么用。”赵姨忽然像变魔术一般拿出一张照片,递到徐一航手中。“这是隔壁陈叔的孙女,学历高着呢,刚读完博士……”

徐一航赶忙接过照片,装作聚精会神地听着赵姨的介绍,嘴角的苦笑却一点没有消退。赵姨把姑娘的情况细细盘点完后,又分析了相亲市场的内卷、先成家后立业的必要性和对徐一航现有状况的恨铁不成钢,一顿输出后心满意足的回到前台,留下徐一航尴尬的坐在原地。

笑着叹息一声,徐一航把照片放在一边,打开公文包拿出一摞文件。公司已经将最新的案件卷宗送到了他的手边,可他只是轻翻几下后便将卷宗放到一旁,抽出最底下的一份文件,拿到了自己的面前。

那是茉莉的个人资料,连同巴别塔公司对她的简评,徐一航从包里拿出一支签字笔,在文件的最下方签上自己的名字,抬眼看向上面一段文字。

是否接收人员加入行动小队。

徐一航将笔尖放到“否”字的下方,但要勾画时却有些犹豫。思索一阵,他还是将文件收了起来,重新拿起案件的卷宗一页页的翻看。

门口的风铃再次响起,徐一航看着手中的卷宗并未理会。但他听着脚步声逐渐接近,最终坐到了他的对面。

徐一航放下卷宗,茉莉出现在了他对面的沙发上。

她换上了一身深蓝色的运动装,长发在身后扎起,面色有些黯淡。浅浅的眼袋出现在她朦胧的双眼下方,眼角的泪痕被擦的有些发红。

两人沉默一阵,茉莉缓缓抬眼看向徐一航,轻声说到。

“我不能就这样回去……队长。”

“嗯,我明白了。”

徐一航看着茉莉,微笑着点了点头。

“客人,这是您点的碱水丸子。”

赵姨端着一盘碱水丸子放到了桌面上,笑着对徐一航说到。

“我好像没点……”

徐一航的后半句话被赵姨威胁的眼神打断,随后她转过头,细细端详茉莉一阵,打了一杯热牛奶送到了茉莉面前。

“还有本店的爱心赠送,熬夜过后喝这个比较舒服,”

“谢谢您。”

赵姨看到茉莉露出微笑,拍了拍徐一航的肩,走回了吧台前。

徐一航看着赵姨满意的笑容,苦笑着摇摇头,把碱水丸子端到茉莉面前。

“快吃吧,吃完开始工作。”

“嗯。”

徐一航将桌上的文件都收了起来,从公文包里拿出茉莉的个人资料,在接收人员那一栏的“是”字下方打上了勾。

……

茉莉靠在副座的座椅上,看着街边的楼宇在车窗外逐渐连成一片运动的墙,随着汽车驶向下城而变得稀薄。舒缓的爵士乐与柔和的阳光组成一片温暖的空间,让前夜失眠积攒的困意逐渐显现,她强打起精神坐直了身体。

“今天去的地方比较远,先休息会儿,到了地方我叫你。”

“没事队长,我不困。”

茉莉强压下打哈欠的**,搓搓眼睛看向徐一航。

徐一航看着她轻轻点头的疲惫模样,笑着说到。

“我们这行忙起来经常是连轴转,所以会抓住每一次休息的机会。你想要融入我们的话这些东西也需要适应,精神饱满才能好好工作。”

茉莉听着徐一航的话点点头,躺回了靠背上。

“……好吧,但你要是开车累了也要告诉我,我们轮换着休息。”

“好的。”徐一航点点头,伸手把后座的风衣外套拿了过来。“昨天晚上刚洗过,应该没什么味道。不嫌弃的话就盖上吧,小心着凉。”

“谢谢。”

茉莉双手接过徐一航的外套,展开盖在了自己的身上。

车窗外阳光依旧,徐一航拉下了副座的遮光板,把音乐缓缓调低。茉莉侧躺在座椅上,酸涩的双眼轻轻合上,光线与音乐在意识中逐渐交织、消散,很快便进入了沉睡。

……

不知过了多久,茉莉眯着双眼坐起身,轻轻伸了个懒腰。但当她的手碰到车门时,朦胧的意识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慌张的睁开双眼时发现车外早已日上三竿。

“醒了?休息的怎么样?”

徐一航靠在座椅上翻看着手中的档案,看到茉莉醒来笑着打了个招呼。

“对……对不起,我睡的时间太久了……”

茉莉把外套递给了徐一航,脸颊有些微微发红。

“没事,公司送来的卷宗一直也没空仔细看看,正好趁这个时间了解一下案件最新的调查情况。”徐一航把卷宗收了起来,顿了顿,又开口到。

“我有一个问题……你来这边之前,联邦有给你配枪吗?”

“有的,在这里。”

茉莉从运动服后腰的隐形枪套中拔出了***枪,枪口朝内双手递向徐一航。

看着茉莉利落的动作,苦笑又一次出现在徐一航脸上。他尴尬的咳嗽一声,问到。

“那个……茉莉小姐,你知道25区内是全面禁枪的吗?”

“知道,可我们不是特别行动小队吗?”

“那也不能这么利索的把枪掏出来交给别人啊……”徐一航看着茉莉手中那把小巧精致的手枪,苦笑着摇了摇头。“你现在是我的队员了,所以我来给你上第一课——这个东西。”徐一航指了指茉莉手中的手枪。“在25区,尤其是在巴别塔城内是非常非常敏感的,所以轻易不要暴露自己持有枪械和使用枪械,更不能像刚才一样直接掏出来拿给别人,就算是你的上司也不行,明白吗?”

“明白了。”茉莉点点头,把枪收回了抢套内。

“但是这次不一样,我担心会有用的上的时候……这样吧。”徐一航把自己的外套递回给了茉莉。“还没有领你的工装,你先把我的外套披上,等等先把手枪的消音模块打开,遇到要开枪的时候尽量把枪隐藏到袖口里。你开过枪吗?”

茉莉一边穿上外套一边自信的点点头。

“我打靶的成绩很好,教练说我很有天赋。”

“只在靶场内打过靶?”

“对,各种种类的枪械我都学过。”

“那姑且算是……没开过枪。”徐一航拔出车钥匙,苦笑着打开车门。“进去以后,你先把手枪上膛再把保险关上,如果有危险我会提醒你,看到我的指示以后才可以开枪,明白吗?”

“知道了。”茉莉有些紧张的打开车门,“队长,已经找到嫌疑犯了吗?”

“没有,我们来接小队最后一名队员。”

……

褪色残破的广告纸贴在破旧掉漆的楼面上,顺着排水管重叠着向上生长。一座老旧的居民楼出现在茉莉面前,扭曲生锈的防盗栏和杂乱交织的粗大电线外露在楼体表面,夹杂着破碎的玻璃窗已经看不出居民楼的原貌。茉莉走在徐一航身后,抬头望着灰黑色的楼体,脚步逐渐沉重。她深吸一口气,跟着徐一航走进了居民楼漆黑的门洞中。

就在踏入门洞的后几秒,茉莉怀疑自己失去了视觉,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她下意识的回过头,刚刚还照射在周身的温和阳光在门洞外变成了刺眼的纯白,过量的光线让她赶忙闭上了双眼。过了那么一阵,她睁开了双眼,漆黑楼道内的景物朦胧的在她眼前展现,也看清了在一旁等待的徐一航。

“不行的话就用这个。”徐一航递给她一个战术手电筒。

“没事,适应适应就好。”感受着楼内的事物在眼前逐渐清晰,茉莉摇摇头,两人继续向内走去。

巨大的镜子屏风摆在前厅的水泥地上,镜子中央贴着一张老旧的“福”字。划痕和灰尘布满了整个镜面,让它只能扭曲朦胧地照出一片片黑影。两人绕过屏风走入楼道,居民楼外的白光彻底消失,茉莉感受到一丝寒冷。

走入楼道,茉莉才发现这座居民楼的内部远比她想象的要大很多。这是一个四方形的筒子楼,楼道中并没有楼梯,而是一条长长的水泥缓坡向上延伸,弯折着连接着筒子楼的四面,墙体和一扇扇破旧的木门集中在坡道的左侧,另一侧则是铁杆护栏和护栏外漏出的天井。筒子楼中央天井的上方搭建着简易的铁板遮蔽风雨,使得楼外的天光只能透过铁板歪扭的缝隙透入楼内。茉莉借着昏暗的光线大致数了数,筒子楼的层数足有十二三层,而每一层四周密密麻麻的木门更是数不出有多少住户。

茉莉跟着徐一航顺着坡道向上走去,眼神不时向着右侧的天井张望。天井的底部是一个院子,垃圾山四散在院子的各处,发出阵阵的腐臭和一股陈旧的苦味。在院子的正中央是一颗老槐树,因为长期缺乏光照早已枯死,干裂的残枝卷曲着向上张开,如同两只枯瘦的怪手。

一阵阵二胡声不知在那扇门后响起,不成曲调的断断续续着。不知名电器发出的电流声伴随着电磁干扰的沙沙声在黑暗中回响,茉莉经过的一扇门后忽然传来了碗盘落地的破碎声,她被吓的靠向另一边的栏杆。破碎声逐渐被低沉的争吵声取代,随后变成几声闷响,接着便响起了哀怨的哭声。茉莉的额头上已经出现了一层细密的汗水,右手在袖口里握紧了手枪,感受着沉甸甸的金属所传出的微弱安心感。

随着两人在斜坡上逐渐向上,天井栏杆的一侧慢慢出现了住户晾出的衣物和被单,楼道内变得更加漆黑。徐一航打起了手电筒,搬开了挡在坡道正中倒塌的杂物,用手扇了扇手电光线中飞扬的灰尘。他回过头,看着步伐紧绷的茉莉,笑着示意她把手电筒打开。

“还好吗?坚持一下,就快到了。”

“嗯。”

茉莉侧着身钻过木制衣柜和堆积纸板中间的缝隙,继续向上走去。在漆黑的环境和四周稀碎的怪声中,她感受到周身的寒冷愈发明显,半低着头跟着面前的背影一路向上。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寒冷已经开始刺痛她的指尖时,徐一航停了下来。

“我们到了。”

他们站在一扇残破的木门前,那扇门上的门锁都已朽坏的无法关闭,只是轻轻的半掩着。茉莉鼓起勇气走到门前,伸出颤抖的左手想要敲门,但被徐一航抬手阻止。他从身后掏出了一根警棍握在手中,示意茉莉打开手枪的保险抬枪瞄准,随后冲上前一脚踹开了木门。

在茉莉紧张的呼吸声中,木门向内敞开。屋内一片漆黑,浓重的酒味混合着旧屋的霉烂味传了出来。而当徐一航刚要走进查看时,一道人影从木门的上方倒垂下来,两只手如利爪一般快速的抓向徐一航的脖颈。

徐一航反应很快,狠狠地挥出了手中的警棍。但那个人影在空中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回身,无声地落在了地上,翻起身一脚踹向徐一航的胸口。忽然的变招让徐一航有些措手不及,只能抬起警棍护在胸口,一阵闷响响起,徐一航倒飞出去,狠狠地撞在了坡道一侧的蓝色护栏上。

人影几步上前,按着徐一航的头撞向护栏,但被徐一航伸手撑住。他翻过身,抓住了人影的衣领,警棍却在挥出前被打飞。两人缠斗在一起,但人影很快便占据上风,锁住徐一航的双手用膝击招呼在他的身上。徐一航用手肘抵挡挣扎着,奋力顶起人影撞到了一旁的墙壁上。

茉莉双手颤抖着握着枪,枪口随着扭打在一起的两人艰难的瞄准。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眼泪不自觉的在眼眶里积蓄,喉咙干涩的发不出一点声音。

人影把徐一航按在地上,一脚踹在了他的后脑上。突如其来的眩晕让徐一航脱力的倒下,人影放开徐一航,反身冲向了茉莉。

眼前握枪颤抖的茉莉似乎让人影在原地愣了片刻,但下一秒,他还是伸出右手,抓向茉莉手中的手枪。

感受着枪管被抓住,茉莉紧闭双眼,咬紧牙关扣动了扳机。

砰!砰!

巨大的枪响在筒子楼的天井中回荡,茉莉下意识抱着臂俯下身,但她忽然发现自己的手中已经空无一物,惊恐地抬头看向前方。

自己的手枪已经被人影抓在手中,而在人影的身后,是挣扎着站起身的徐一航。他的手中握着一把老旧的黑色手枪,枪口向着天井外升腾起阵阵白烟。随后他把枪口掉转,指向了人影,口中轻咳几声吐出了一口血痰。

“玩够了吧?单良。”

徐一航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在茉莉眼前消失不见,他向前走上几步,将枪口抵在名叫单良的人影背上。可单良好像没有感受到枪口的威胁,低头看看手中茉莉的手枪,把它扔回给了茉莉,转身向门内走去。

这一刻,茉莉看清了人影的模样。那是一个和徐一航差不多年纪的青年,杂乱无章的胡子和长发遮蔽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让他看起来仿佛深山老林里的野人。破旧的衬衫和长裤套在他的身上,双脚因为光脚站立而变得青灰,一股巨大的酒味从他的身上散发,混合着阵阵的酸臭气。

“你还要在这躲到什么时候?和我走吧。”

徐一航收起手枪,拽住了单良的胳膊。

“滚。”

单良甩手挣脱了徐一航走入门内,从衬衫的前襟拿出了一瓶白酒,仰起头灌了几口,随后反手关上了木门。

徐一航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先走上前查看了茉莉的情况。见她没什么问题,他又回到门口,叹息一声。

“我找到韩雨润了。”

木门被一把拉开,单良走上前拽住徐一航的领子。

“他在哪?”

“你帮我一个忙,事成之后,我带你去见他。”

听着徐一航的话,单良眼中又一次闪过凶光,可这次他没有动手,只是摇摇晃晃的回过身朝里屋走去。

“看来有戏。”徐一航长叹一声,露出笑容转头看向茉莉。“你在外边等我一会儿,我去找他谈一谈。”

茉莉点点头,看着徐一航走入屋内,反手关上了木门。她的双腿忽然有些脱力,跌坐在了地上。

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太快了,以至于恐惧和无力现在才从大脑的一片空白中显现。茉莉坐在地上长长的呼气,抬起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周围重新恢复了宁静,一串细微的吱吱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她转过头,看到隔壁贴着紫色对联的木门前放着一个白色瓷碗。瓷碗中盛放着满满的大米,在大米的正中央插着一根供香,已烧去了大半。几只肮脏的黑老鼠正趴在碗边,混着香灰吃着碗中的米饭,燃烧的香灰落下,烫在老鼠的背上,让他们发出阵阵惨叫,可在扭动几下后便又冲回碗边继续拥挤着抢夺起碗中的食粮。

眼前的一幕令茉莉感到有些不适,她扶着栏杆站起身,把目光转向了一边。

畸形的人形站在天井对面,血红的双眼盯着站起身的茉莉。

连续的刺激让茉莉的神经几近崩溃,她尖叫一声,挣扎着再次抬起了手枪。可当她眯着眼瞄准时,却发现对面的筒子楼边空无一物,只有几床旧的发黄的被单搭在栏杆上。

茉莉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可周身刺骨的寒冷已经令她有些无法承受,她举着枪退向门边,抬手想要敲响身后的木门。

“小慧?是小慧回来了吗?”

隔壁的木门被拉开,一个年迈的女声在门内响起。门前的老鼠打翻了面前的瓷碗四散逃开,一个老太太扶着拐杖蹒跚地走了出来。

“小慧,是你吗?”

茉莉看到慢慢走来的老太太,赶忙将手中的手枪收起。老太太手中的拐杖忽然落地,发出一声脆响,她激动地跑向茉莉,脚下一个踉跄就向前摔去。

茉莉赶忙俯下身扶住老太太,可还没等她关心老太太的情况,便被紧紧的抱在了怀中。

“小慧,我的小慧,你终于回来了!”

老太太的泪水夺眶而出,带着哭腔拍打着茉莉的后背。茉莉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搞得有些发懵,只能任由老太太抱着自己嚎啕大哭。

“我和你爷爷对不起你啊小慧,我们对不起你啊!”

“奶奶……地上凉,您先站起来吧。”

“好好,小慧心疼奶奶,我们站着说。”

茉莉搀扶着老太太艰难的站起了身,老太太的双手紧紧抓着她的胳膊,说什么也不肯放开。

“小慧,奶奶眼神不好,你离近点,让奶奶好好看看你。”

茉莉搀扶着老人,听她的话慢慢凑近。就在这时,她看到了那双挤压在重叠皱纹中的眼睛。两个棕黑色的细圈在外围包裹,内里则是布满了裂纹与絮丝的白色圆球,如同布满晶发的白水晶,共同构成了老人的瞳孔。

老太太的双眼已经完全失明了。

这时,在老太太的房间内忽然传出了一阵老人急促的喘息声,那喘息如同催动残破的风箱一般短促激烈,夹杂着漏风和**之声。含糊不清的喘息很快变为了剧烈的咳嗽,以及断断续续的大叫。

“知道!知道!我在呢!我在呢!”老太太不耐烦的回头招呼两声,回身握住茉莉的右手轻轻抚摸着。“你看看,你爷爷也知道你回来了,在屋里着急呢!咱们回家,咱们回家小慧!”

茉莉被老太太拉起,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就当她要被拉着走向隔壁时,一个男声在她的身边响起。

“小慧不会回来了,你忘了吗?”

木门不知何时已被打开,单良从门内走了出来。他拉住老太太,从地上捡起拐杖递到了她的手中。

“阿良!你胡说什么呢!小慧不是在这儿呢!我们家小慧回来了!”

老太太生气的对着单良大骂到,随后拉起茉莉的手轻轻捏了捏,仿佛在确认着她的存在。

“对吧?”

茉莉面对看向她的单良和老太太,手足无措到了极点。她求助似的望向一旁的徐一航,只见他沉思良久,最终叹了一口气,轻轻的摇了摇头。

“对不起,奶奶……我不是小慧……对不起……”

茉莉闭上眼,只觉得这句话抽空了她全身所有的力量。老太太的双手僵在了空中,许久之后缓缓松开了茉莉。

“……对啊,我怎么忘了,你不是小慧……小慧不会再回来了……”

老太太缓缓的底下头,瘦弱的身躯佝偻着轻轻颤抖。

“……我的小慧已经死了啊……”

老太太转过身,蹒跚的拄着拐杖向隔壁走去。单良走上前,搀扶着老太太慢慢前行着,可她没有任何反应,如同一具丢失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茉莉看着那个慢慢远去的瘦小背影,如同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低着头站在原地。徐一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声的站在了她的身边。

单良搀扶着老太太回屋,帮助屋内老人的咳嗽声逐渐平息。随后转身走入自己的房间,提着一大袋食物和一桶饮用水再次来到隔壁,低声安顿几句,但并未得到任何的回应。

单良走出隔壁,将房门轻轻关上。他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扣翻的瓷碗,将碗里的东西倒掉,拽着自己衬衫的下摆仔细擦拭,随后拿回自己的屋内又添满一碗米饭,放到了老太太门前。

他点燃一根供香,弯腰拜了拜,随后插入了碗中。做完这些,他经过徐一航和茉莉,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走吧。”

看着他的样子,徐一航对着茉莉无奈的耸耸肩,转身握着那扇残破的木门关上。而在他关门的前一刻,茉莉看到屋内的窗帘已经拉开,灰暗掉漆的墙面上布满了用指甲划出的刻痕。

“阿良!”

隔壁的门被拉开,老太太拄着拐杖缓慢的经过徐一航和茉莉,走到了单良面前。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系着红绳的木制慈母像,套在了单良的脖子上。

“路上小心。”

……

刀刃贴着单良的下巴划过,将最后一片胡须剃下。理发师拿来热气腾腾的毛巾敷在单良的脸上,但被他一把扯下,随意擦洗几下后扔到了一边。

单良从躺椅上利落的站起,有些不适应的摸了摸自己的短发。徐一航望着剃掉长发与胡须后露出的熟悉面庞,不由得吹了个口哨。

“对嘛,这才有点年轻人的样子。”

“说吧,要我做什么。”

“现在还不是谈正事的时候。”徐一航撇了眼单良裸露在外的青黑色皮肤,给理发师付账后拿起一旁椅子上那身全新的巴别塔制式工装。“得先带你去洗个澡。”

但当他走到小店的门口时,回头却发现单良站在原地,眯起眼盯着他。

“你是在考验我对你的耐心。”

“没那个意思,只是觉得再见到你不容易,想给你接风洗尘。”徐一航笑了笑,推门走出小店。“而且你是了解我的,太过急躁的话,你从我这儿什么也得不到。”

“快走吧,茉莉估计快要洗完了,让女士等太长时间可不合适。”

单良看着那个背影目光微动,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

茉莉坐在浴室门前的板凳上,双手托腮,出神地望着街道上的夜景。

第一次来到大众浴室的她对于和一群人赤身**的共同洗浴感到十分不适,于是红着脸草草冲洗后就飞也似的逃出了女浴室。此时的她已经换上了徐一航送来的巴别塔制服,一头长发在身后散开,发丝间带着阵阵潮气。

清凉的夜风吹拂在她的身上,带起泥土湿润的气息。白天积累的疲惫被浴室的蒸汽和轻柔的晚风勾起,让她的意识在昏沉中沉浸。下城街道五光十色的夜晚在她的眼中倒映,让她在迷蒙中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浴室门前巷口的板凳上,几个男人锤着大腿在喷洒硬币的老虎机前狂笑,狰狞的笑容在机器旋转的红光中若隐若现;巷外的大道上,两个醉酒的男人在打架,周围稀稀拉拉的叫好声中一个小偷趁乱捡走了地上的钱包;大道口的肉铺中,男孩啃着热气腾腾的猪棒骨,身边的母亲用两把剁肉刀将一块后腿肉细细剁成肉馅,蓝紫色的吊灯下摆放着红白混杂的肉堆;隔壁诊所昏暗的白炽灯光忽明忽暗,一动不动的老人躺在满是破洞的沙发上打着点滴,几个儿女在老人的身边吵得不可开交;楼上的歌厅喧闹的传出含糊不清的歌声,一个男人靠在窗边抽烟,看着妓女们把一个没钱的嫖客从窗口扔了下去;旁边的楼梯口前,两个男人抬起一口棺材,一位母亲抱着遗像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洗浴后氤氲的温暖逐渐退却,那阵不知从何而来的寒意始终跟在她的身后。茉莉闭上眼,这几日经历的种种在眼前暂留的混杂光斑中重现:深蓝碎片中的鲸歌,古树下哭泣的背影,白墙上布满的刻迹,老人佝偻身影的颤抖……徐一航低沉的声音在这一切之后浮现。

“回去吧,这里不适合你。”

“看到了这些,让我怎么能就这样回去啊……”

茉莉紧了紧身上的风衣,自言自语地抬起头。漆黑的夜空依旧,漫天星辰散发着清冷的光。

……

发黄的瓷砖上滋生着墨绿的苔藓,浓重的水汽升腾在狭小的浴室中。排风扇转动的轰鸣夹杂着踩下淋浴出水踏板的啪嗒声在浴室中回响,徐一航靠坐在蓝白色格子瓷砖铺出的浴池边,饶有兴趣地看向浴室的一角。

一个男人正在给他的孩子搓背,那个男孩身形瘦小,双手撑在墙壁上,背后甚至能看得到脊骨的形状,像一只还在发育期的小猴。他的父亲把搓澡巾套在右手上,用另一只手钳住男孩的肩膀用力的搓洗着。男孩白净的后背很快被搓的通红,身体无意识的躲避着父亲的双手,但他仍然咬牙坚持着,似乎无论如何不想喊疼。

“我最厌恶的就是你的这幅笑容。”

单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徐一航转过身,悠闲地躺回浴池中。

“是吗?我还挺喜欢这样,看起来比较有亲和力。”

单良将手中那瓶所剩不多的白酒一饮而尽,将空瓶放到浴池边沿的台子上。随后从浴筐里掏出另一瓶白酒,拧开了酒瓶的盖子。

徐一航看了看眼神有些迷离的单良,把头懒散地靠在浴池边。

“泡澡喝酒容易上头,我可不想带着个醉鬼在城里转悠。”

单良对他说的话并没有任何回应,抬起酒瓶仰头灌了一口,随后慢慢拧好酒瓶放到了一边。

徐一航耸耸肩,回过头再次看向那个像小猴一样的男孩。他的身上和头上都被男人擦满了清洁泡沫,低着头踩在淋浴的出水踏板上用双手擦洗着。生锈的莲蓬头中冲淋出的温水忽然变烫,男孩赶忙躲向一边,撞到了他父亲的身上。头上的清洁泡沫流到了他的眼中,让他用一只胳膊使劲蹭着刺痛的双眼,而他的父亲则蹲下身,把男孩的胳膊拨开,挑选了毛巾比较干净的一角给男孩擦着脸。随后踩着踏板试了试水温,拉着男孩走到淋浴下帮他清洗着。

看着男人用手蓄住莲蓬头喷洒出的不多的温水,随后抬手泼在男孩的身上。徐一航轻轻的叹了口气,嘴角的笑容变得悠长。

“总觉得有些……怀念。”

男浴室的小门外忽然传出一阵骚动,几个魁梧的身影从门帘后勾肩搭背的挤入了浴室之中。他们裸露的身体表面遍布着夸张的外骨骼和义体改造,甚至占比超过了原本的**。为首的一人有着两条碳黑色的夸张金属手臂,脸部完全被揭去,镶嵌着一副银白色的猩猩面具。身边那人则是驼着背,金属制的长鼻子高高扬起,被口中獠牙撑开的嘴角流出汩汩口水,正在大声的对着身后几人侃侃而谈。

“……老大当着那老东西的面把他的两个小崽子活活打死,那老东西跪地上吓得都尿出来啦!哈哈哈哈!什么狗屁红帮蓝帮的,一帮老不死的,都得给我们原始崇拜让道!”

浴室另一侧的男人神情因为恐惧而变得扭曲,慌张的拽起他的孩子跑到角落,俯下身抱紧他,用**的后背挡在男孩的面前。男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从男人的肩膀旁探出头,困惑的看着走进浴室的几人。

“终于遇上了……”

徐一航甩甩头发上的水珠,从浴框中掏出了一把匕首,反手握住走出了浴池。

“喂!小子!你他妈的要干什么?”

驼背的男人破口大骂,外翻的獠牙间喷出口水。为首的男人抬起了自己的双臂,碳纤维外壳的肌肉线条在电流声中瞬间膨胀,双臂前撑狠狠的砸在浴室的地上。

“这些事,我不会帮忙。”

单良抄起了一旁的酒瓶,用浴池的水沾湿毛巾捂在口鼻上,翻过边沿走进了一边的桑拿房。

“有没有人说过你喝醉了会变得话多?”徐一航笑着撇撇嘴,走向浴室门口的几人。

“放心吧,这点小事我来就好。”

……

茉莉打开了手环上的全息显示,翻看着母亲发给自己的一条条简讯。正当她要编辑回信时,浴室门忽然被撞开,一个赤身**满身是血的男人大叫着冲了出来,怀里抱着一个蜷缩的男孩。

茉莉惊疑的看着他冲出了巷口,忽然想起还在浴室中的两人,抓住风衣内手枪的握柄赶忙跑进了浴室。

刚进浴室,她便看到单良向着门口走来,用一根棉签清理着耳朵。但还没等她开口询问,便看到了男浴门口溅满血液的门帘。

“队长!”

“我没事。”徐一航用毛巾包着左臂,顶开门帘走了出来。“不好意思让你等了这么久,刚洗干净一不小心又弄脏了,结果只能再洗一次。”

“发生了什么事?”茉莉长舒一口气,忽然看到徐一航左臂上的毛巾渗出了鲜血。“你受伤了!”

“没事,一点儿小伤,回去处理就好。”徐一航用外套遮住自己的左臂,对着茉莉笑了笑。

茉莉看着他无所谓的笑容,忽然胸口有些发闷,下意识移开了视线。

“对了。”徐一航从口袋中拿出钱包,数出一摞纸钞放到浴室的吧台上,敲了敲桌面。“不好意思弄脏了浴室,清洁和维修的费用我放在这里,给您添麻烦了。”

这时,他看到了吧台桌上的绿色汽水瓶,饶有兴趣的拿了起来。

“看看这是什么?”徐一航向着单良挥了挥手中的瓶子。“国钢汽水,就是咱们原来喝的那种。好家伙,我一直以为这东西停产了,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有。”

徐一航放下瓶子,在浴室中四处看看,最后在浴室门前堆积的塑料筐中找到了几瓶还未开封汽水。他往浴室的吧台上又放了几个硬币,拿着起子走到了两人身边。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茉莉看着徐一航,忍不住问到。

“没什么,洗澡的时候和几个混混起了点冲突,已经解决了。”徐一航起开一瓶汽水的铁盖递给了茉莉,随后把另一瓶递给了单良。“我联系了公司的治安部门,机动警队已经在路上了。再稍等一会儿,请你们吃宵夜。”

徐一航最后起开自己的那瓶,拿起汽水灌了一口,畅快的呼出一口气。“呼……就是这个味道。不过这玩意还是冰的更过瘾,常温的气泡不是太足。”

茉莉回头看看男浴门前喷溅而出的血迹,知道事情并没有徐一航说的这么简单。可她不愿多问,只是轻轻摇头,拿起手中的瓶子。

清甜的汽水涌入口中,绵密的气泡泛起一丝清凉。茉莉小口喝着,安静的吹着晚风,那份清凉逐渐驱散着白天积累的疲惫。

夜逐渐深了,喧闹的人们不知在何时已经散去,店家们也拉下厚重的卷闸将外界隔绝,下城的街道回归了夜色的昏暗与寂静。三人就这样站在浴室门前,在夜晚的微风中一言不发的喝着汽水。浴室中透出的昏黄灯光在地面上勾勒出三个模糊的虚影,手中的汽水瓶透过光线映出跳动的一抹青绿。

茉莉感受着自己的心中萌生出一种宁静之感,多年之后,每当回想起三人的初识,这份带着青绿的宁静都会在她的脑海内浮现。

警笛声逐渐清晰,远处的夜空中一艘小型飞行器闪着警灯向几人飞来。

“稍等一下,我去说明情况。”

徐一航喝光瓶中最后一口汽水,放下手中的玻璃瓶,茉莉看着他的身影走出巷口。

“谢谢。”

茉莉忽然听到身后单良的声音响起,她回过头,表情一时有些困惑。

“不好意思,我有点不太明白……”

“白天的那件事,谢谢你能那么做。”

茉莉看着他,忽然想起隔壁老太太佝偻的身影,神色变得有些黯然。

“别这么说,我其实没能帮上什么忙,对不起……”

“不。”单良低沉的声音将茉莉的话打断,“你那样做,对曾姨来说就是一种慰藉。”

“所以,给你一个忠告,离徐一航这个人远一点。”

茉莉抬起头,惊疑的看向单良。

“他就像一个漩涡,只会把身边的一切拖进深渊。”单良把汽水瓶扔到一边,拧开酒瓶喝了一口。

“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考虑。”

茉莉站在昏黄的灯光中,转头望向巷口的徐一航。在他身后的大道上,一只猴子的尸体从店铺的顶棚边缘落下,无声地砸在地面上。它向后扭曲的头颅变得干瘪,身上还穿着一件破旧的小唐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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