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联牛航的幸存者 第95章 细胞大爆炸

（时间：08年8月9日）

波历和格莱格站在这栋小房子外面，看一眼小房子里面那堵墙，再看一眼前面下方的连体楼。波历对格莱格说：教授，你别再这样走来走去了，没用的。

教授没有给他回复。也许他根本就没有听见波历说的是什么。又也许波历自己也快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了。他的口齿在这个时候显然是严重不清的。

远处那连体楼越晃越厉害。

而近处波历和苏珊走出来的小房子里面那堵苏珊又走了回去的墙壁没有任何动静。

室外应该已经分散地部分集中地站了有几百上千人了。几百上千人在同一时间发出了惊呼。

在大家惊呼的同一时间，事情发生了。

其实他估计他并没有听到大家的惊呼，因为有些声音比大家的惊呼大得多。但他觉得他听到了，他觉得他不仅看到了许多张开了的嘴，还有跌倒的人，还有互相搀扶着把倒在地面上的人扶起来然后再逃跑的人。因为他们的连体楼忽然之间就成了一个火山口，它忽然之间就升腾起来，红色地升腾起来，把天空都映红了，红色的亮亮的闪着亮的跳跃着的踊跃着的翻滚着的。这么说吧，连体楼一下子就没有了，只剩下喷发的火山。

那红色的翻滚着的喷发物向四面散开，也向他们站着的高原涌来。这就是站在高原边缘的人们惊慌地连滚带爬地往后面逃跑的原因。一时间，红色的发光浪潮像一堵墙一样的到了他们的面前，一堵墙倒了下去，下一堵又立好了。

说实在的，不是他不想跑，而是他跑不动了。因为他的腿真的抬不起来支不出脚步来了。

那翻滚的红色的闪光的墙呯呯地吼叫着，在他们面前落了下去，几乎擦着他的脸和身体和格莱格的脸和身体，有不少翻滚的液体还落在了他们身上。但是，它们的总体在他们面前落了下去，落在他们身上的只是少数。很少的少数。

他们终于可以站稳了，而且可以站稳了往下看了。

虽然红色浪潮从他们的面前退了下去，但那在连体楼的位置发生的爆发并没有停止下来，就真的像是从地底下不断涌出的岩浆，更准确地说更像是从一口巨大的锅子里冒出来的煮沸了的红色的水。它们已经没有了往上涌的那种初始力量，但它们往下涌的力量却是更加巨大的。

从连体楼往上到他们脚下，许多树都倒了，一些树被连根拔起，从连体楼往下，那更是挡我者倒逆我者亡，从那里到海边，已经形成了一股浩浩荡荡的红色的发光的巨流，在它下方的那栋神秘的小楼也已经消失了，包围着那栋小楼的高大的灌木全体倒下，有的已经漂在了礁石那里甚至礁石以外的原先的大海的位置上。

这是大自然的奇迹吗？这还是原本的大自然吗？

他不知道。这没法解释。

他不知道和同样没法解释的还有那看似源源不绝的冒出，它们好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没完没了了。

它们继续在涌出，继续像煮沸的水那样涌出来，向下方的大海扑去，它们呯呯地响着，发出巨大的声音，它们散发着一种足以熏倒千军万马的气味，它们发出诡异的光，翻滚着涌出，翻滚着向大海涌去。

你要干什么？

他叫喊着往下方奔去。

他拉住了奔向下方的格莱格。就在他拉住教授的时候，教授蹲了下去，他叫着Sayuri蹲了下去。他扶住教授。他知道他自己也在流泪。可是他还在安慰教授：不会的。他说。

教授转身往回奔。波历也跟了上去。教授奔到那栋小房子那里。小房子没有任何变化。那堵墙还是那堵墙。他叫着Sayuri。波历用尽了力气才把他拉了回来，一直把他拉到了外面。因为他边叫着Sayuri边用他的肉脑袋去撞那墙。他是认真的。他的脸上已经流着血了，虽然他刚撞了一下甚至半下已经被波历拉住。

在红色的喷泉终于变小的时候，波历才发现，他们这个世界整个都变成红色的了，天是红的，海是红的，东面的山壁也是红的。

也就是说，他们竟然在细胞滩的高原边缘站了大半天时间，从上午一直站到了傍晚。这个“他们”是很多人，几百个人，也许有几千个人，包括已经站在波历和科雷即格莱格旁边的娜拉、若雪、云吴。没有人去吃晚饭，应该也没有人去吃过午饭，好像也没有人坐着或者坐下来过。

红色的喷泉小了，可是下面的大海却开始了它的狂欢。

涨潮了。波历听见娜拉说。娜拉就站在波历的身边。

太壮观了。他听见一个人说。这个人马上补充道：受累。我不是这个意思。

怎么会这样？另一个人说。

世界末日。这话是若雪说的。若雪就站在娜拉的旁边。

世界末日。他觉得这话是正的也是反的。他虽然几乎不看科幻片，但还是在电脑里看过一些片段，那里的世界末日都是荒凉的，人和动物都几乎没有了，世界被别的星球撞得千疮百孔，幸存的个别人从地下钻出来，不知路在何方。因为路都没有了。

而在他们面前上演的这部大片，却是一个狂欢的世界，一个红色的闪光的欢乐世界，是生命的天堂。无数代表着生命的细胞使劲地跳跃翻腾，带着大海吞没了海滩吞没了礁石，鲨鱼们蜂拥而至，至少有上百条鲨鱼，它们被突如其来的美食大餐吸引过来，边享受着边翩翩起舞，它们在跳跃翻腾的细胞海上翻腾跳跃。这种几百条大鱼此起彼伏跳跃的景色，他敢打赌，在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没有人见到过。

鲸鱼！那是鲸鱼！若雪又叫了起来。

是的，他也看到了，鲨鱼的舞蹈团队里加入了比鲨鱼更巨大得多的鲸鱼。鲸鱼不是鱼，这是他们都知道的，它们在远古的时候甚至生活在陆地上，而且是有足的。它们也闻讯或者闻味而至，它们也至少有十来条之众，而且它们也跳出了海面，甚至比鲨鱼们跳得更高。它们落下来溅起的红色的浪花也开得比鲨鱼们更大。

如果忘记残忍的一面，他也想说：太壮观了。他想，许多壮观都有残忍的一面，火山壮观吗？冰山壮观吗？星球相撞壮观吗？太阳黑子壮观吗？可是，它们都有毁灭的特性。

教授！是娜拉在惊呼。

他们其实早已从高原上走了下来，已经站在了他们的连体楼的前面，而且应该已经站了很久了。这里说站了很久，是因为他已经不知道站了多久了。他说的他们，不仅仅是他波历、科雷、娜拉、若雪、云吴，还有很多人。很多人已经继续往海边走去，走向那红色的狂欢场。而他们几个人仍然站在这里。

呆呆地站在这里。

因为，这里已经没有小楼和大房子的踪影，这里成了两个连成一片的小湖，红色的湖，这里的湖水像有些沸腾的温泉那样冒着泡翻滚着。非常逼真，也就是说像极了沸腾的温泉。虽然并没有热气熏着我们。一大一小两个小湖，或者说池塘，中间连着，他们站在小的这边。岸上堆积着许多东西，灌木的残骸，玻璃的碎片，巨大的水泥块。

可是有人跳了下去。这个人就是娜拉叫喊着的“教授”，也就是刚才还站在波历身边的科雷即格莱格。

波历没有跟着叫，因为叫也没用了。教授就这样跳了下去，而且向小湖的中心游了过去。

这里的水当然不是沸腾的，但是他们都知道，这所谓的水是无数病毒和细胞构成的，它们仍然在翻腾，仍然在冒泡，仍然在闪光，仍然在散发恶毒的气味。

可是教授就这样跳了下去。

看到教授开始游泳，波历才没有跟着跳下去。也就是说，他意识到，教授并不是不想活了。

可是，这么毒的液体，教授毫不犹豫地就跳了下去。而且他们都是搞科研的，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这好看却难闻的水有多么恶毒了。

教授很快就游回来了，并且很快就上了岸。他的身体红红的星星点点地闪着光，他的手里拿着一个蓝色的小包。

这是人世间的一个名牌的小包，在他们的超市里是没有的。波历当然一眼就认了出来。因为他每天都看到过它。因为的因为，它是苏珊每天不离身的物件。无论她走到哪里，她都背着这个小包。他有些好奇，他好奇的原因是，在这个大家都身无长物甚至无密可保可以说每个人都实际上**着的地方，这个包里会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呢？

当然，他从来没有问过苏珊。每个人都有她的**。或许这是她唯一的**。

他有些明白了，苏珊在地动山摇的最后时刻不要命地往回奔去，或许就是为了这个小包。平时她片刻不离身的小包，偏偏在今天的慌乱中跌落在他们的实验室里了。

科雷（请原谅作者的颠七倒八。可是在这个每个人都有两个名字的地方，一会儿用这个名字一会儿用另外一个名字称呼同一个人，应该也是可以理解的。应该说，哪个名字先冒出来就用哪个，反正说的是同一个人。也就是说，叫科雷或者叫格莱格实际上没有什么区别）拉开了这个小包的拉链，里面基本上是空的，只有一个塑料片。这是用塑料压膜封存的一张照片。

显然是一张合家欢。他作为章程在津洞见过并给她当过一小段时间汉语老师的丘野百惠女士和一位男士坐在前面，后面站着三个孩子，从七八岁到十四五岁，七八岁的那个是女孩子，两个大些的是男孩子。丘野教授还是他在津洞跟她在一起的时候那个样子，那样的日本人模样，那样的中层年龄。

可以想像，这是丘野教授到这里之后唯一得以保留的东西。也许这个小包里原来还有些别的东西，但得以让她保留下来的只有这张照片。也许还是她力争得来的。而且还是因为她特殊崇高的身份地位。

他听见了哭声。发出哭声的当然是两个女孩子，即娜拉和若雪。可是他们都在哭，只是尽量地控制了声音或者说音量。

他听到了自己不成声音的声音：如果哪天我能回到那个世界上，我一定要去拜访他们。

娜拉说：你说什么？

他说：没什么。

其实他本来想在心里说的，可是嘴巴还是发出了一些声音。

他说：回去吧。

他说回去吧的时候，四面八方已经暗了下来，天空还有一些蓝一些红，海和地和山壁已经处于昏暗状态，那些一直走到海边的人也都开始往回走了。

过了食堂的晚饭饭点，这是次要的。主要的是他们根本就没有胃口。所以他们，科雷、娜拉、若雪、云吴和波历，就走到了酒吧街。这里的酒吧也提供一些小吃。

坐下来后，科雷仍然紧紧地抱着那个小包。他什么吃的喝的都不点，只是那么呆呆地坐着。在酒吧昏暗的灯光里，波历感觉他看到的科雷在变，这里说的是他的脸，他油亮的黑色的脸正在变得不那么油亮，波历眼看着那里出现一条条沟，而且由浅往深里变着。波历想，难道是那细胞湖的毒水泡的缘故？抑或是我眼花了？

波历都不敢看他了。

在他们的要求下，波历开始了他的叙述，即叙述小楼和连体着的大楼里发生的事情，这场惊天动地的爆炸的源起。他的叙述是有忽略的，他知道有些东西不能说，比如阿尔贝特打碎瓶瓶罐罐的事情。

随着他的叙述，他发现他们被包围了。也就是说，他们身后站了一些人，一些人变成了许多人。他明白，他叙述的是目前世界上最吸引人的故事。所以他还是把事情讲完了，一直讲到苏珊重新奔回小房子的墙壁门洞里去。

他还回答了他们的包围圈发出的好多问题。直至科雷站了起来。他拍拍波历的肩膀说：你们继续聊吧。

科雷走了之后，他们的包围圈也就散了。

科雷走得有些蹒跚，在酒吧门口还扶了一下门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