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志 第四十六章 断后与错误回答

冷清的柏油路上，无畏机和一辆有明显被劈砍过的货车正一前一后匀速前进。

“高低肩”的战术无畏不时晃动机体，因为失去了履带，无畏机只能利用平时在作战时才启动的二向轮足进行长途跋涉，这会对战术无畏造成的传动部造成一定磨损，但逃兵们自然顾不上这个。

现在驾驶着这台战术无畏的人是个粗眉毛的平头男子，他在之前的战斗中受伤最轻，心电也没太多损耗，所以魏平书让他来驾驶无畏机开路。

至于货车，原本是空间站用来运输肉制品的，因为戒严令被卡在了路上，逃兵们遇到后，杀了交出钥匙的司机并抢走了货车。为了开阔视野，魏平书下命令，用震荡剑把车厢整个掀开，又叫几人中最精通载具的老徐来驾驶，顺便看守郑元福。他本人则在车厢末尾架起了狍鸮发射器。

车上还残留着肉制品的味道，边角还堆了几只被开膛破肚，冻得邦邦硬的整羊。大片的血污浸透地下的冰块，止不住的向外蔓延，众人有些无措地后退，长发男子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越来越苍白，本就不稳的心电波动极速衰弱下去。

“平书，咳咳~妈的。”

被众人簇拥的长发男子咬着后槽牙，费力地张合眼皮：“我有点冷，让我暖和暖和。”

魏平书一语不发，麻利地拆下发射器的常规弹夹，换上一枚印染红色骷髅的榴弹，换了个半跪在地上的战术姿势，抬高枪口，对天幕扣动扳机。

一股浓烈的火舌自发射器的枪口冲天而起，剧烈的光热映得车上的人身上一片血红，火球在天空中剧烈燃烧，长发男子张口嘴，贪婪地呼吸着什么，但很快表情就凝固了下来。

众人垂着头，没有什么悲伤的情绪，刚刚经历过恶战的他们除了疲惫，更多的是轻松。

结束了。

虽然出了点岔子，也死了一个人，但他们的任务还是完成了，接下来就是头儿要负责的部分了，而头儿从来没出过岔子，一次都没有。

只要他去做的事，没有不成功的。

这次也不会例外。

嘟拉~

“平书，有点不对劲！有一枚高速移动的心电信号正在接近，对方也装备了扫描阵列！可能是第三台战术无畏！”

平头男子的声音传进频道。

魏平书并不着急，他拧开一瓶饮用水浇在头上，晃了晃自己黏腻的头发：“还有多远？”

“两公里，速度太快了，不可能甩开，最多还有一分钟就能追上我们。嗯？不对，这股心电？是那个飞行兵！”

众人纷纷抬起了头。

魏平书眉头紧锁：“前面是什么路？”

“是一片工业区，楼群比较密集。”

魏平书张开眼睛，望向路边密集的工业区楼栋，果断地下命令：“前面停车，就地解决他。”

“明白。”

谷剑秋采购的扫描阵列性能没有无畏机上的好，对方已经捕捉到他的大概形体后几十秒，谷剑秋才同样捕捉到了对方的形体轮廓。

“少了三个人么？不对，是死了一个。”

对方只剩下四个人，但谷剑秋并不敢大意，一方面，战术无畏落在了他们的手里，另一方面，从方才金库的战场痕迹看，这些逃兵的心电能力很不一般。

很遗憾地是，谷剑秋从没听说过什么心啸魔，他仔细回忆前世，但始终没有关于这三个字的任何记忆，只是大概猜想是帝国在私底下搞过的一些人体实验的代号。

因为技术爆炸的缘故，眼下这个年代，几乎所有的人类国家都或多或少搞过这种实验，这是极其不光彩的历史，即便是后来结束帝国统治的共和政府也不怎么愿意提及，谷剑秋也从未接触过这方面的内容。

不过关于心灵剧毒，谷剑秋倒是知道不少。

心灵剧毒能力者极其稀有，同中子载荷一样，它并非传统的心灵能力，是大开发时代以后，新学盛行起来才出现的心电开发，它可以通过破坏神机的结构，感染神机的心焊回路，进而杀死驾驶员本人。

它很难通过单纯的练习掌握，只能通过手术，在人体内植入某些特殊物质才能获得，是一种极不人道，却一再被人应用在战场上的能力，因为实在太好用了，尤其是面对那些以结构厚实闻名的大型神机的时候。

但这对谷剑秋来说就没什么作用了，心灵剧毒是出了名范围小，发动慢，何况谷剑秋连机动甲都不装备，自然不害怕劳什子剧毒。

让谷剑秋忌惮的是，如果对方有人掌握心灵剧毒，那他们是否还拥有其他的未来式能力呢？考虑到对方仅仅付出了一人的代价，居然正面战胜了战术无畏，取得了俘虏一台，击毁一台的丰厚战果，答案毫无疑问是肯定的。

转念的功夫，谷剑秋发觉对方居然进入了一片密集的工业楼群，当即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一枚又一枚心电信号卡着扫描阵列的全知视野边缘消失，只能确定大概的方向，只剩下那台血红色的战术无畏仍在阵列的视野范围，它正停靠在一台巨大的蒸馏塔下，等着谷剑秋主动上门。

情报是战争的基础，这是旧蔷薇皇帝塞尼路时常挂在嘴边的话，当谷剑秋知道对方俘虏了一台战术无畏时，就知道自己今天可能要陷入苦战了。

双方不是第一次交手，在江宁海港，无论是崔家还是逃兵们，都被火箭背包这种划时代的兵事设计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但这样的机会不再有第二次。

只要用心琢磨，飞行兵的弱点不言自明，谷剑秋毫不怀疑，如果让这些逃兵提早知道自己在麦当奴的消息，他们一定会事先准备更多的牵引光束之类的特别武器，专门来针对他，更别提他们现在还拥有了性能比谷剑秋的bs2更优秀的扫描阵列，在视野上自己也没有优势。

不过，谷剑秋既然敢来，当然有消灭他们的信心。

没过多久，谷剑秋便来到了这片工业区，面对十几米高的巨大烟囱和密集堆砌的厂房，他没过多迟疑，一枚勘探先锋自火箭背包的底部飞出，并率先进入了工业楼群，紧跟着是第二枚，第三枚……谷剑秋本人更是紧随其后，进入了工业区内。

“平书，燕子入瓮了。”

已经在一栋厂房顶楼提前找好了制高点，并做好射击准备的魏平书不急不缓地命令道：“永康，不要急，记得把视野同步给我就好。”

谷剑秋小心翼翼地在工业区内贴地飞行，阵列不时能扫描到几个淡红色的心电信号，但很快就不见了，双方都没有轻举妄动。

终于，谷剑秋距离那台战术无畏直线距离不足四百米，双方仅仅隔着一排十米高的工业废水储罐，但那点掩体和不存在没有区别。

突然，两枚红色心电飞快地突入谷剑秋的全知视野当中，以近乎闪烁的姿态疯狂逼近，暴戾的心电宛如喋血狂鲨，牢牢锁定在谷剑秋身上。发誓要把他生吞活剥！

果然，是心灵闪烁。

谷剑秋眯了眯眼。

同样是十九世纪末才出现的心电开发能力，心灵闪烁可以大幅度干扰气机锁定的精度，使对方射击的精准度大范围下降，但极其耗费心电，也没办法施加在普通的载具，单兵和神机上。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战术无畏同时开火！

没有询问因由，短暂的试探后，双方顿时同凶猛野兽一般厮杀起来。

一枚又一枚废水储罐被机炮生生打爆，浑浊的工业水流得到处都是，谷剑秋当即飞退。因为加速太猛，差一点就迎面撞在了反应釜上。

很快，谷剑秋察觉到不好，自己被战术无畏的机炮轰炸逼进了一条逼仄的甬道，那两枚嗜血的心电一前一后，已经把自己堵在了死路上。

谷剑秋下意识抬头望向天幕。

制高点的魏平书打开狍鸮发射器的狙击模式，高斯电弹的蓝色粒子正逐步点亮。

来！

飞起来试试看！

不错的战术安排，呵呵。

甬道的转角突然炸开。

仅一瞬间，一枚眼看要突进到谷剑秋面前，嗜血狂暴的心电便消失不见了。

“老徐……”

魏平书有些失神。

轰~~

在有意识的工业设计下，这团血红色的爆炸火花被控制为直径两米左右的半球状，它并不像普通的火焰升腾，反而呈现出液体的特征，在作用力耗尽后笔直坠落，被火焰粘连的钢铁滋滋作响，肉眼可见地变形融化，大理石地面也被腐蚀出一个巨坑，往下俯瞰，血色火焰仍旧孜孜不倦地向下腐蚀，宛如回归地狱的魔火。

至于那名利用心灵闪烁逼近谷剑秋的逃兵，早就尸骨无存。

这便是焦珂罗魔酊。

另一名逃兵的反应显然比做了义植改造的老徐要快，也有他冲上来的时机更晚一点的缘故。

几乎在意外发生的同时，他眼睁睁看着一枚拇指粗细的无人机朝自己飞来，居然强行改变方向，违反惯性一样躲开了。

尽管无人机同样在空中拐了个弯，企图追踪对方，但最终被甩脱开来，在半空中茫然地画了个弧线，然后轰地炸开，没能杀伤对方。

“那是什么？？？”

从扫描阵列的全知视野目睹一切的平头男子目瞪口呆。

无人机一直是高槽武器的热门类型，但自爆无人机却十分冷门。

一是成本，二是效果并不尽如人意，无人机速度太慢，同样感电火药的当量，炮弹要直接多了。

但在某些情况下，它却能起到奇效。

嗡嗡……

几枚探勘先锋在昏暗的灯光下划出白色的尾翼，并迅速向战术无畏逼近。

“这些无人机杀伤范围，他不可能携带太多，优先处理无人机！”

魏平书的反应不可谓不快。

“无人机没有心电信号，我锁定不了！”

平头男子有些紧张乱了方寸。

高处的魏平书一言不发地扣动扳机，高斯电弹心电的袭扰下划出一条弧线，精准地击毁了两枚勘探先锋，粘稠的火焰再次向四面八方喷射出去，但这次没能造成任何有效杀伤。

“那就直接瞄准射击！这点常识也忘了么？”

他忍不住厉声喝问。

平头男子如梦方醒，启动机炮接连轰炸，没过多久就把这些围拢过来的探勘先锋全都消灭干净，没有一枚能进入他的百米之内。

“战术无畏还是太棘手了。”

谷剑秋手持一枚铥刀，在战术无畏周遭盘旋了许久，但良久都没能找到出刀的角度，对方的站位很巧妙，恰好在自己铥刀的最长攻击范围以外。

同时他还要小心暗地里的冷枪，高处有一枚狙击模式的狍鸮发射器，一直试图锁定自己。

眼看一时找不到机会，谷剑秋干脆关闭了铥刀，退出战术无畏的攻击范围，就在逃兵们认为他要逃走的时候，他却在对方阵列的视野边缘站定，随后便没有了动作。

一分钟……

三分钟……

不能拖下去了！

魏平书把牙咬的咯咯作响。

“平书，怎么办？”

魏平书平复了一下呼吸，轻声道：“永康，我和易达先走，你断后。”

驾驶无畏机，名为永康的平头男子沉默了一小会儿，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嗯。”

魏平书收起发射器，回头望向被拘束起来，低垂着头的郑元福，他突然眯了眯眼，从腰后掏出一枚手枪，顶在郑元福的头上，轻声问道：“你是不是认识那个飞行兵？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你家里？”

尽管觉得可能性不大，魏平书此刻的确存了拿郑元福要挟对方的想法。

直到此时此刻，逃兵们仍旧对这名飞行兵的来历一头雾水，尽管双方已经有不死不休的架势了。

郑元福的呼吸突然有些滞涩，心电却出乎预料地活跃起来，他在二十九个心电已经原地踏步了五年之久，因为醉心财富的缘故，郑元福也一直对这事不上心，但此刻，他居然有了即将突破的感觉。

他并不知道的是，那是心电本能的反应，一股生死的大恐怖萦绕着他，这个问题将决定他的性命，源自生命本能的心电刺激着他的身体机能，让他尽力能思考到那个能让他活下去的答案。

可此时郑元福的精神状态有些萎靡，正处于吸食迷幻药品后，亢奋期已过，昏昏欲睡的状态，居然不假思索地反问。

“什么飞行兵？”

隐隐觉得不妥的他还要再说些什么，但魏平书已经没有了耐性，抬手一枪，郑元福的脑袋整个爆炸开来，红白的血浆顿时溅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