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等烟雨 第七十章 少主，这样做真的好吗？

“嗤…”柳雾连嗤笑出声，深邃的眸光望向寒烟的眼睛，笑道，“靳寒烟，你终于对我好奇了吗？”

双臂被紧紧的抓住，寒烟能清晰的感觉到他微微向内缩的五指，并非如他面上的神情一般云淡风轻。qiuyelou

“可是，我有喜欢的人，并且他是你哥哥。”寒烟吸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柳雾连随是连激带讽，但是毫无意外，他让她有了目标，但她心里有一个人，如今的柳雾连竟然让她觉得亏欠。

柳雾连觉得这个女人不可爱极了！

沉下了眼眸，笑意未敛，收回了双臂，略带得意道，“可是，他已经不在了。”

随着仓促的脚步声，柳雾连朝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看着寒烟微微起伏的胸口，手握紧又放下，怒了？

不过没事，他说的是事实不是吗？

“有人告诉我……”柳雾连刚起了个头，又把声儿咽下去了。

这话还是不要说的好，有人跟他说，女人是没有爱情的，谁对她好，她就跟谁走。

她也是如此，柳月白是她此生以来所遇见的对她最好的男人，他先于柳月白看见她，只是他错失了机会，也用错了方式。

寒烟话听了一般，就听到下文。

“神女，我把我娘带过来了，求你救救我娘，她坚持不了多久了。”阿依匍匐在地，鸠引命人将妇人放到小塌上。

寒烟下意识的看向柳雾连，她并非是真神，如何能救。

你没有看过，没有试过，怎么就知道不能了？耳边传来低沉的声音，柳雾连动了动唇。

鸠引一直站在旁边，那一夜是神迹，如今却是渴望看到神女有拯救百花的能力。

寒烟定了定神，淡然的上前。

阿依的母亲是个年近四十的妇人，因为常年刺绣，眼窝偏深，双手也布满了茧，但看的出是个踏实人，只是这面色异常的白，此刻面颊深陷，身子瘦弱，不痛苦，但就是奄奄一息，周身生气渐消的模样。

这样子，看着倒是有些熟悉。

突然就想到了，闲云村醒的那只老虎。

除了老虎满身疤痕，颇为痛苦之外，这消瘦贴骨的模样都感觉似乎她最终会成为这个样子。

蹲下身子，用手拂过她的头，一阵阴寒的力量穿过寒烟的手臂直达心脏，却被心脏一股强力所打了回去，使它无可靠近。

寒烟一惊，这是怨力？

不对，这达不到怨力，怨力是一个已经成形的恶魂才拥有，但是这力量显然若了许多。

这力量被寒烟体内的力量打了回去，似乎产生了惧怕，退出了阿依娘亲的额头，顿时脸色便好上了三分，随后寒烟顺着往下，颈脖处摸索，寒烟的手所过之处，那力量都连连退却，最后盘踞在阿依娘亲的小腹之处。

阿依眼见好了不少，更是兴奋。

鸠引毅是惊叹，“神迹，神女的奇迹。”

而寒烟凝重的将手放于阿依娘亲的小腹处，这是一团未成形的魂力，达不到念力，只是以为的寄居在她身上吸收她的精魄，忍不住问阿依，“你娘亲有怀孕吗？”

阿依顿时变色，“跟这个有关系吗？”

寒烟点点头，“称不上是恶魂，但是差不多，它想长大，想成形，所以一直盘踞在这里吸收你娘的寿与血气成长。”

“怎，怎会。”阿依颤了颤，“我娘之前身子骨颇壮，上个月才发现已经怀了三个月的身孕，我爹带着我娘去给大夫检查，大夫说胎位不正，大了更容易没了，就算强行生下来也可能一尸两命。我爹觉得有我这一个女儿就够了，所以就让大夫开了药把孩子给打掉了。之后娘就越来越虚弱，我们是以为调养不好的缘故，就去找大夫，大夫说这不是并，本来应该恢复的很好的，现在他没有办法治疗。”

“三个月，正是灵魄初成。”寒烟蹙眉，抬头望着阿依。

阿依的娘亲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虚弱的喘着气，望了望自己的肚子，看向寒烟，苍白的扬起了笑，带着歉意道，“是吗？所以它才不肯离开，想长大是吗？真是对不起，是我自私了，如果我知道它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如何都不会打掉它的。”

“不。”阿依蹲到她面前，握住了她的手，朝着她的肚子道，“我不知道你是弟弟，还是妹妹，可是我们不是故意的。大夫说了，如果强行把你生出来，可能到时候不仅没有你，连娘亲也没了，你放过娘亲吧。”

寒烟想到，它有了想法，尚不成熟，所以它感觉不到阿依她们的想法，才这样固执的留在这里。qiuyelou

压下了心头的抵触，全身放下了所有的防备，再次抚摸上阿依娘亲的小腹，闭上了眼睛，用心念与那半灵沟通。

如果你想要长大，来汲取我的力量，你会成长的更快。

那团半灵犹豫了很久，在寒烟这样想的时候，心口便主动送出了一道温暖而又强大的力量将它环绕在其中。

寒烟甚至能在脑海中感受到，那团半灵不肯尝试，而她的力量却像是有人在帮她引导一般，将一团气塞进那半灵的口中，强迫它咽下。

那半灵瞬间长大了一倍。

偿到了好处的它，再次毫不客气的吮吸起来。

最后逐渐的凝固，源于阿依与阿依娘亲的血脉，竟然能将在半空中抱着寒烟手腕吮吸的灵魄看清楚，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娃，眯着眼睛，周身被一股气流包裹，像是摇篮一般将它托了起来。

“这……”阿依惊愕的望着这个白净的小胖子。

阿依娘亲也挣扎着撑起了身子，几人望着一个地方，而女祭鸠引却无法看的清楚，只能模模糊糊感觉那里有一团影子。

“这是我弟弟？”阿依开口。

那小胖子睁开了眼，一双眸子完全是黑色眼芯，又大又亮，看到阿依因为同魄而生，天生的联系就让他忍不住朝着阿依伸出双手。

阿依也下意识的将手伸了出去，一大一小的两只手，却在空中完全穿过，不可相触。

那小胖子看到他无法抓住阿依，顿时就将嘴厥了起来，努力又抓了几次，却怎么都抓不到。

努力了半天，终于委屈的在半空中嚎啕大哭。

没有声音，但就是那画面，让阿依心底一酸，阿依娘亲更是忍不住淌泪，她不知道自己无意间打掉的孩子竟这样可爱，还有这样的执念。

“神女，救救我的孩子吧。”阿依娘亲艰难的爬起身子，朝着寒烟磕头。

寒烟摇了摇头，“血脉之身已毁，救不了它，它注定成不了人身了。”

阿依亦是难过，那半空中哭着的小娃，垂着泪，两只眼睛滴溜溜的，“可是，他是我弟弟啊。”

那小胖子擦了擦眼睛，大略是看到阿依和阿依娘亲都在哭，又不好意思了，反而收了泪，朝着他们笑，露出一张没有牙的嘴，明明自己脸上还带着泪珠子，却要逗她俩笑。

寒烟亦是心酸，舍得舍不得，都要舍得。

你现在长大了，打掉你实非无奈，她们也并非是不爱你，如今她们在后悔，你也应该散去执念了，你现在已是完整的魂魄，下一次，还能再投胎个好人家。

心里与那灵魄沟通。

小胖子收起了笑，看了看寒烟，一副要哭的模样，却又坚强的吸了吸鼻子，最后朝着阿依与阿依的娘亲又笑了一笑，然后转过身，用两个雪白的屁股瓣儿背对着她们，朝着远方爬去。

“他……”他要去哪儿？

阿依忍不住开口，她不知道她没出生的弟弟竟然这样讨人喜欢。

“不要挽留，魂魄最招不得至亲挚爱的人留恋，它这一生已经无望成人，若是让它留在这里，脾性不稳，迟早会出事。不如让它早早满足了执念，重新投胎。”寒烟开口，制止了阿依的话。

阿依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原本身体上的病痛，如今成了遗憾，竟是让人这样忘不了了呢。

感受到了母女俩的目光，那魂魄最后含着笑，消失在了几人面前。

至少它这一生不是白来，如此一遭，就算没有出生，她们也不会忘记它存在过。

阿依的母亲躺着进去，走着出来，一身无事，虽然虚弱了不少但是众人却看的清楚，至少没有性命之忧了，有大夫在外头候着，确认无事，只要稍作修养补身子就可。

众人心中再次沸腾。

百花城不大，阿依的母亲缠绵病榻无人可医，几次求见长老堂，却没有人帮她，应峰还借此要挟，让阿依嫁给她，否则就没有人管阿依的母亲。

此次寒烟将这魂魄驱散，正好应了百花民众的希望，不用柳家，神女能互百花不受恶魂侵扰。

“应峰，如今我百花有了神女，你柳家是否应该回自己的地方，神女仁慈，不需要百花供奉，你柳家剥削百花千年之久，如今我们要主动断了与柳家的关系。”阿依带头出声。

周遭群众奋起直呼，“你柳家若是做神，那便去八城吧，我百花有自己的神明，不用你柳家。”

应峰倒退了几步，看着阿依娘亲完好，怒气冲冲道，“不过一次运气罢了，看你们如何应对之后，秦依你等着，我总有一天要你主动跪下来求我。”

说完就带着人转身回了长老堂。

最惊愕的人不是别人，反而是柳雾连。

在人群离开后，看着因消耗了力量而虚弱的喘气的寒烟道，“我以为，你会拜托我。”

以寒烟的力量，与她的柔弱，她做不到伤害别人，哪怕是魂魄，这半灵也是如此，若是要消灭，他以为她会拜托她帮忙，却没想到寒烟选择了用自己的力量去将它养大。

寒烟累坐在榻上，“是你让我自己尝试的。”

柳雾连上前，看了看她，“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它长大后，执念更深，封闭自我，不愿意感受阿依的解释呢。你运气好，这魂魄性善，可你若是贸然喂养了一个贪婪的魂魄，它可能不愿放开你，会吸干你的力量，你会给自己带来灾难。”

却没想到，寒烟缓缓的扬起了唇角，眼睛里泛着一抹光，意思是说，她这一次是真的靠自己解决的麻烦，没有麻烦柳雾连，没有求任何人，她并非柔弱不堪，她也有能做到的事情，虽然是赌了一把，但是，赌注赢了也是她的本事不是吗？

“它胆子小，怕我，怕我的力量，说明它很弱，所以我不忍心让它带着遗憾就离开。”寒烟笑着，虽然阿依和阿依娘亲都很难过，但是至少它是圆满的离开了不是，“让它重新开始，总比消灭它好。”

柳雾连看着寒烟，眼睛一动不动，眨也不眨，到是第一次发现一个不一样的靳寒烟，但是，似乎越来越喜欢了。

寒烟喘息了一会儿，看到柳雾连一双桃花眸子还在将她看个仔细。

意识到自己失了情绪，寒烟立刻敛色，“柳雾连，我要回城主府了，你若是没事便走吧。”

说着起身，带上面纱，要起身从其他出口绕出。

柳雾连这才回神，望着寒烟走的略微仓促的步伐，笑道，“你就不想听听我的建议吗？怎样让柳家的人离开百花，青烟镇的人进入百花，让百花的人接受外来人，而你也要考虑，百花是否真的适合青烟镇的人。”

寒烟皱眉，什么叫百花是否适合青烟镇的人。

“柳家不救阿依的娘亲，不是因为应峰。应峰想娶阿依只是一个幌子，最重要的是因为阿依的娘亲曾经是祀女，而阿依一家也是神女的忠实信徒，柳家用应峰做了挡箭牌，实际是为了惩罚阿依一家，让百花的人看，所谓的神女并不能帮到他们，反而他们若不求柳家便是死路一条。因为你的出现，长老汤搬起了石头砸自己的脚，柳家至此之后对你的安排，也会有更多的反击，但这也是你的机会。”柳雾连不遗余力的将自己的想法说出，而寒烟也听的认真。

“如今你是神女身份，在百花城高于一切，只要你趁这个机会将长老堂赶出百花，虽然不能让所有的人都离开，但你可以让柳家的权利从这里撤离，让他们在百花行事需要收敛。同时你也要想清楚，青岩镇的人是否真的适合留在百花，百花是有明确分明分原住民信仰的城，是很难接受外来的人。何况在百花的眼里，神女所护的，也是让这里的百姓不被恶魂侵扰，而青烟镇的人，是留魂，难道你要劝说他们，跟一群对魂恐惧的人说，这些魂魄都是善良的魂魄，让他们一定要接受。虽然现在他们看不见，但是若是人多了，他们不难看出迥异，要是让他们发现自己的神女，与魂魄为伍，他们的信仰是会崩塌的。”

他这么说，寒烟顿时就想到了，闲云村的那个阿来，虽然当时只有阿来这么一个人说，但是周遭也有不少人有这样的心思，习司用了几年也没能让一个小村内的所有人接受他，她不能说，青烟镇的人就一定能经受考验。

“可是，我从头到尾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让他们有个安身之地，不用东躲西藏，被柳家捉捕吗？如果这样也不能，我做这神女有何意义。”寒烟喃喃开口，如今下来，她不仅没能护住他们，还让自己也沾了一身因果。

“若你不做这神女，那你便是柳家的掌中之物。”柳雾连沉沉开口。

女祭进来，看了看柳雾连，再看了看寒烟，恭敬道，“神女今日劳累了，城主派了人来，神女可要一见。”

再看柳雾连，与现身的仓和仓颉，同样恭敬道，“神女的朋友，可需要鸠引为他们安排。”

“不用。”寒烟连忙开口，“你让他们进来吧。”

来的人如寒烟所料，果然是香草与麦秆，香草看到寒烟兴奋道，“小姐，小姐您真的成功了，我们都看见了。”

麦秆也冲了上去，“小姐，如今我们可算能正大光明了，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不必躲藏柳家那些人了。”

麦秆一时激动，竟是忘了鸠引还在旁边。

“柳家？神女为何要躲着柳家那些人？”鸠引不解，在他们眼里神女是柳家那群人所不能比的，如今神女竟然要躲藏那些人，是为什么？

顿时默然，柳雾连沉沉开口，“此时，阿依很清楚，祭司若要问明，还是问阿依比较好。”

鸠引这才连忙埋头，“是鸠引唐突了，还望神女见谅。”

“今日麻烦女祭了，稍后我会回城主府与城主商议要事。女祭若是有问题可以直接来找我。”寒烟交代完，便与香草麦秆离开。

临走之际，柳雾连在她耳边传了一句话，“百花的地界留魂比青烟镇更好，只是气脉被压，若是你执意要让青烟镇的人来这里，就打碎这顶上的命石碗。”

寒烟回了城主府，却没有见到靳岳。

“神女，老爷让您先用些东西，然后好好休息，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备好了，神女辛劳，这段时间不会有人来打扰您的，还请神女放心。”门口的侍女也变了称呼，寒烟在地宫呆了有八个时辰，原本备好的粮食因为落入了水中而无法食用，一路紧张又忘了肚腹之饥。

靳岳细心的让人备了清粥，炖了山药百合汤与几碟配饭的小菜。

其实没有看到他，寒烟有些失落，但还是应他的话先去休息。

城主府的祀堂内，靳岳细细的抚摸着一块碑，眼里擒泪，自言自语道，“阿淳，她成功了，如今她必不会和当年的你一样，被柳家追杀。我隐忍至今，只为等到今日助她一臂之力，还是阿淳你聪明，考虑的周全。”说完就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他的女儿，他却不能认，还要亲自命人编了谎言骗她，只为了保全她的命，以防柳家的追杀，阿淳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柳家也想不到，他把她送到了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神女，是不需要父母的，所以这谎言也没有了揭穿的必要。

寒烟一休息便是到了第二天的早上，一大早靳岳就坐在一桌早点前等着她。

本以为以靳岳对信奉神女的冥思，会像是女祭那样对她，却没想到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将筷子放在了碗上对她笑道，“小烟啊，如今你可是咱们百花城的神女了，应该好好庆祝一番，这些是我特地请了江歌城有名的大厨子过来为你做的，尝尝。”

虽然有一点诧异，但是寒烟却觉得心头暖洋洋的。

易嬷嬷早去，生前也是以下人对待小姐的身份，像这样以长辈关怀的，还是第一次。

“小烟，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可以告诉靳伯伯。”靳岳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寒烟的手动作迟缓，放下了碗笑道，“靳伯伯料事如神，寒烟还真的有事要拜托靳伯伯呢。”

用完了早饭，二人遍进了书房商议。

房顶上一人横躺在房梁上，一人站着。

“少主，咱们老这么做梁上君子，真的好吗？”仓颉有些无奈，虽然居高临下的景色确实好。

柳雾连耸耸肩，“要不你跟她说说，让我放我下去？”

仓颉噤声，还是转了个方向看向别处。

他们聊了多久，柳雾连就听了个大概，另外估摸着女祭会好奇，便去找了阿依。

第三天，柳家的人还未来讨伐寒烟，便先有人来找了柳家的麻烦。

“柳家自私，为了占据我百花的供奉，竟然暗中派人追杀我百花的神女，阻止神女回归，今日定然要你柳家给我百花一个交代，否则就滚出百花。”有民众愤愤然堵在长老分堂的门口。

女祭匆忙赶来，安抚着众人，“神女仁慈，如今归来已经是幸事，不愿追究其过程艰辛。也不愿看到她的子民被怒气淹没了理智，你们若是心中有神女，那就应该知道，百花的人应该勤劳，朴实，善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阿依连忙解释，“女祭，是阿依在神藏里亲眼看见，柳家的人混入祀女，追杀神女后人。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如今神女已经回来，柳家再呆在百花城里不适合吧。”这句话可是呼声极高。

而人群骤然沉默。

柳家门口，出现一位气势逼人，面容肃然的长者，正是柳家的五长老，柳曲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