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圣道 章一百六十 从天光乍破，到暮雪白头（十）

近古年间，墨家早已衰败，再不复中古之时的辉煌，五洲史料记载之中，也仅是隐约提及过墨家昔日的盛况，中古之时虽有百家争鸣，世间却独尊墨学。qiuyelou

当然近古衰落的不止墨家，应该说自中古断层之后，世间百家学说皆尽衰落。

而墨学之所以曾独尊于世，便是因其独有的机关术。

中古商周之争，真正能左右局势的除却世间圣人外，无外乎便是墨家弟子。

若中古时商周任一方能得到墨家倾力相助，未分裂的墨家便能帮助任何一方在短时间内赢得战争的胜利，平定世间之乱。

而这一切在古史记载中，都源于墨家机关术大成之作，能承载圣人之力的“非攻”！

张溪云望着天上的气势恢宏的数十艘战舟，不免产生感叹，若墨家未曾衰败，这能制作出悬空战舟与类似大炮般法器的机关术未曾失传，那万载之后的近古或许便会是另一番景象。

甚至可能步入了类似地球般高度科技文明的时代，那将会是如何一番景象，科技与修行的碰撞。

而导致这一切未能实现的原因，正在他的眼前发生着，造成了中古断层的伐商之战！

战场上喊杀声震天，一道道虹光穿梭其间，漫天魂兵轰撞，拳掌虚影横扫而过，天上的战舟藉由墨家的机关，将数名仙路修士的杀伐大术封印其中，在战场上朝敌军轰出。

鲜血几乎染红了整个战场，近乎每隔一息都会有无数人战死。

高空之上，身为两方大将的数名神境大修士追逐争斗，一道道残影留在原地，真身已打到了更远之处，对轰时产生的波澜也不弱于机关术带来的影响，战场上不少受伤未死的修士正是死于神境大修士争斗而产生的余波。

张溪云身在战场边缘，暂时还未被战火殃及，但若这场战争不停，他早晚都会再遇到危险，除非他伤势痊愈，能够逃离此地。

“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张溪云喃喃道。

眼前的一切倒是令他目瞪口呆了，可他回到中古的原因却还不清楚，况且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同样是发生的莫名其妙，再醒来之时就梦回中古，融合辛伍的记忆，成为另一个人。

战火不断，张溪云开始搜索脑海中属于辛伍的记忆。

此时离殷山之事已过去了将近十年！

殷山上，魔佛和尚引动了种在老苦异相内的钵盂，将老苦害得身死，同时也趁机逃脱，辛伍悲痛万分，被恶来带回来朝歌，后来老苦下葬之日，恶来与一名望不清面容的中年男子前来祭拜，再之后的两年间，辛伍再未见过恶来，他自己也一直沉浸在悲伤之中难以自拔，修为停滞不前。

直至第三年初春时，他再度见到了恶来，恶来开口便问他，是否想要报仇？

他当时怔住了，然后哭着点头，恶来便将他收入麾下，成为了殷商大军中的一名兵卒，却也对他进行了悉心培养，所以他的修为开始势如破竹般提升，直至今日，他几乎已快要破入七星。

辛伍在朝歌待了四年，并不断在寻找魔佛下落，甚至多次找到了魔佛，展开了如同不要命般的复仇，但即便是修为大损的魔佛依旧比他更强，辛伍数次濒临死亡，却都被及时赶到的恶来救下，恶来虽然救了他，却从未对魔佛出手，只是告诉他要变得更强，只有更强他才能亲自报仇。

三年前，纣王出巡，辛伍才知道当日祭拜老苦的那名中年男子乃是纣王子辛。

纣王与恶来共同离开，不知去了何处，当他们回到朝歌时，出巡的战舟之上带回了九尊大鼎。

后来恶来找到了辛伍，要他前往西贺洲，参与商周之战，辛伍到了西贺洲后，在战场之上骁勇至极，立下显赫战功，渐渐被提拔为了百夫长。

前夜，帐内大将召集百人，说是姬家嫡系一脉有人前来，命辛伍率领众人奇袭周营，刺杀姬家嫡系族人，却未料到此事似乎早已被周军知晓，他们还未动手便已被发现，周军大营设下天罗地网，神境大修士俱在，负责刺杀的百人几乎在数息之内尽数被杀，唯有辛伍靠着恶来赠予的一件法宝逃过一劫，却也是濒死状态，逃到战场边缘时，终于昏厥过去，被沙土掩埋。

再醒来时，辛伍便成了张溪云。

张溪云从回忆之中回过神来，眉头紧皱，也顾不得战火正朝自己蔓延，心神沉浸识海之内。

识海内没有八卦，没有黑白三生石，更没有陷仙剑与紫色巨剑。

这是令他极为陌生的识海，仿佛自己无意间闯入了他人的识海中一般。

本该充满仙气的识海却平静的不起一丝波澜，识海中央悬着一柄剑，剑身通体泛着寒光，这正是辛伍的魂兵，但此时这柄剑却也如无精打采一般，流转的仙气都极为淡薄。

忽然，张溪云发现了异样，识海之内似乎有着一道身影，如同有人沉在识海里。

他集中心神望去，才发现识海内紧闭着眸子的身影，与辛伍一模一样。

“那是......”张溪云心神震荡，“莫非那是辛伍的神魂意识！？”

那才是真正的辛伍，他不过是占据了辛伍的肉身，而辛伍的神魂意识已经陷入了沉睡，所以他才能主宰这具肉身。

如同上次一般，张溪云在中古苏醒时，辛伍的意识陷入了沉睡。

“我与他......”张溪云喃喃道，“究竟存在了什么关系......”

张溪云难以控制思绪，开始胡思乱想，他甚至想到自己是辛伍的转世，或者......

这种诡异的感觉几乎要将他逼疯，他充满了不解与疑惑，从自己进入秦皇墓的一刻起，整个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他终于完全相信了自己并非一般人，自己与这方世界一定存在着某种联系。

那地球呢？

自己活了十八年的地球又究竟代表了什么，难道只是虚假的记忆吗？

究竟是谁一手将自己这枚棋子放在了棋盘之上？

那如今的一切又是真是假，自己穿越时间回到了中古的事情听起来不是更加荒唐吗？

在他眼中时间的不可逆转，难道在真正的大能眼中只是可笑的认知，若执子的手能够随意操纵时间，那世间又有何不能改变的，不论真实与否的世间，都只是一个笑话罢了。

在这一刻，张溪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否定自己的存在，整个人都陷入了迷茫之中。

天空之中，诸位神境大修士在数次交手之中终是打出了火气，漫天神光飞舞，神元垂落，数道恐怖的气息蔓延一洲之地，令人瑟瑟发抖。

一名神境大修士暴怒，抬手之时天空中显化巨大长弓，一双巨大的手拉弓引箭，箭指周军战舟！

长弓之影比战舟还要大，其上的箭横穿战场南北边缘。

“尔敢！”大周的神境大修士怒喝，知晓若是这一箭落下，一艘战舟便要被轰碎，其上修士难以生还。

他见状同样暴怒起来，但他们难以阻拦这一击，于是他转回身去，朝周军大喝道：“祭起非攻！”

战舟上的众人闻言迟疑，那名神境大修再度暴喝，众人望了望巨大的长弓，终于不再犹豫，纷纷冲进战舱之内。

几息后，周军最前方那艘战舟上方的顶部分开，玄铁所铸的圆台缓缓升起，几名修士站在玄铁台上，正中间像是放着一架弩车，不知用何等材料铸造，通体漆黑，构架极大，比张溪云见过的攻城弩车还要大些，它的前方如同设有一方盾，其上隐隐流转神光，而在这架如同弩车般的东西之上，放着一支极细的血色长箭，箭头从盾孔之中穿过，指向了殷商大军。

那支长箭散发着血光，滔天的血气蔓延，却没有丝毫气息传出，如同还在封印之中，但仅是如此，已令人感到畏惧。

那名显化长弓的神境大修士冷哼一声，散去了长弓虚影，心中虽极其忌惮，却也不肯低头，他转身朝战舟上众人大喝道：”祭非攻！“

他身旁的一名神境大修士连忙拉住了他，他冷冷道：”若大王怪罪下来，我一人担着便是！”

说罢，他再度喝道：“祭非攻！”

殷商战舟同样升起了玄铁圆台，其上摆着相同的漆黑战车，同样架着一支极细的血色长箭！

此刻，两方人马几乎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他们面对的正是令人闻之色变的非攻！

那支细长的血箭之中，蕴含的乃是无上圣道之力！

西贺洲战事至今，是最为危险的一次，稍有不慎，便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局面。

虽然是在战舟之上，翱翔天空，但远不如圣人所能飞至的高度，非攻一旦触发，造成的后果也只是比在大地之上直接触发稍弱几分罢了。

若双方都解开非攻封印，那下一刻，恐怕半个西贺洲都将生灵涂炭，此地方圆万里寸草不生。

此刻商周两军都静了下来，战场上厮杀的修士们也抬头望向天空，战争若牵涉到了非攻对峙，那便已不是修士争斗再能左右局势的了。

两名命人祭起非攻的神境大修士皆是脸色阴沉地望着对方不发一言，如今的局势来看，只要没有一方肯示弱，那便会形成新的非攻对峙之局。

这样的局面对于参战的两军修士来说，实则是最为痛苦的，因为非攻带来的压力如同一座大山压在心头，令人喘不过气来，每时每刻都得小心翼翼，避免任何冲突发生。

张溪云望着战场内诡异的局势，强忍剧痛站起身来，尝试了运转体内气息，识海却是波澜不惊。

“辛伍修为已到了五气朝元，我与他差异太大了，凭我的神魂之力，无法驾驭这具仙身，更难以调动体内气息运转......”

他略微想了想，便猜到了事情的关键，现在的他犹如夺舍了一具躯体，但肉身太强，神魂太弱，空有肉身，却无法调动力量。

“那我岂不是连肉身之力都施展不出，除了这具仙身难损，我几乎等同一个凡人......”

张溪云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如今身处的地方，恐怕比池山城还要危险，而在这般处境之下，一名凡人要怎么活下去？

这是中古，一个真正的圣人之下皆蝼蚁，神境满地走，仙路不如狗的时代。

......

朝歌皇城。

身着帝袍的纣王缓缓步入一座偏殿之内。

殿内放着九尊大鼎，其上刻绘着名山大川、形胜之地、奇异之物种种。

九鼎之前站着一人，他身材修长，白发至肩，身负剑匣。

纣王入殿后竟朝这他躬身而拜。

“师尊。”

他闻言侧头一瞥，却未转过身来。

“时候差不多了......”

他轻轻抬手，一手呈剑指而递，身后剑匣内有四柄剑先后冲出，犹如四道不同光芒，转瞬而逝，在九鼎之上盘旋，只隐约能见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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