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质桐心 第81章 悠悠往事

面对沈明蕙这么直白的问话，周贵尴尬不已，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艰难地说起了悠悠往事:“我从前是镖局的镖师，大秀你是知道的。那时候，我很年轻，刚刚二十出头。因为功夫不错，找我押镖的人很多，所以一年到头，我几乎都在四处行走。”

周贵双手抱膝坐在清泉边，眼里有淡淡的哀伤：“有一次，我押镖去京都，途径德清的时候，遇上了一个卖身葬父的女子。她大约只有十七八岁，人很清秀，却跪在路边不停地跟过往的行人磕头。她说，她自小没了娘，与她爹相依为命。现在她爹病死了，她愿意卖身为奴，只愿她爹能走得体面些。”

“我被她的一片孝心感动，又见她孤苦无依，便出了五两银子替她葬了她爹。她也就很自然地跟着我一起押镖去京都。一路上，她对我嘘寒问暖，温柔体贴，让我颇为心动。结束那次差事后，我便跟她成了亲。”

“应该说，婚后的半年，我们过得很幸福。可好景不常，因为我要四处押镖，不能天天在家陪着她，她慢慢开始有了抱怨胖子也傲娇。我想，那不过是女人家使点儿小性儿，也没太往心里去。结果，她竟耐不着寞，趁我外出押镖的时候，勾搭上了别的男人。邻居们曾隐约跟我说起，我却不愿相信，直到有一次押镖回来，无意间撞上他们正在苟且。”

周贵痛苦地回忆着：“我真的没有想到，我和她成亲不到一年，她就能做出这样的事。我气极了，一怒之下，就把他们两个给杀了，也从此过上了逃亡的生活。那个男人家里很有些势力，很快就让官府把缉捕我的文书发到了州府各地。我四处躲藏。辗转求生，直到有一次为了避开衙役的追捕，钻到了你爹沈老爷的马车下面。”

“其实沈老爷早就发现了车底有人，但他什么话也没说，直到马车跑出了足有二十多里，他才让人将车停下来，冲着紧贴在车底的我说了声‘出来吧’。我当时心里很忐忑，很担心他看到过海捕文书，会去告发我。结果，沈老爷只淡淡地问我是谁。让我说实话。我犹豫了很久，最后把自己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沈老爷盯着我看了半天，最后说。如果我愿意，就改个名字，跟他走。于是，我把自己原来的名字陆福海改成了周贵，跟着沈老爷来到了玉关。”

周贵顿了顿。接着道：“一开始，沈老爷让我在客栈里做杂役。一年后，他跟我说‘你不错，我相信你’，我便成了悦来客栈的掌柜。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在玉关一直生活得很平静。我以为那些过去真的已经彻底过去了。却没想到，沈老爷现在竟为了我的那些陈年往事，被平南王下了大狱。大秀。我真是对不住沈老爷，对不住你。”

周贵一脸愧疚地看着沈明蕙，心里暗暗下了决心：“我回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跟你们报了信，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我就去自首。我会告诉官府，沈老爷他什么都不知道。是我隐姓埋名地欺瞒了他。大秀，以后我不能照顾你了，你自己要多多保重。”

周贵说完，起身便要往外走，却被叶展培给拦住了：“你去了，不仅救不出沈老爷，只会多一个人在大牢里，而让我们这边少了一份力量。所以，你不能去。”

周贵一愣：“那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沈老爷呆在大牢里不管啊。”

“不是不管，是要想办法，有把握地管。”叶展培沉吟道，“你的事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平南王从前一直没提，却偏偏在这个时候突然发难，只能说明他的真正目的不在你，而在沈家大秀。他是想借着沈老爷下大狱的事引了明蕙去上钩。”

“对，师傅，你现在不能去。”一直静静听着没有开口的沈明蕙突然接口道，“我爹是一定要救的。只是要怎么救，我们得好好琢磨一下。虽然我爹现在下了大牢，但这判案定刑的流程还要花上一段时间。所以，我爹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只是要在牢里吃些苦了。”

说到这里，沈明蕙眼圈儿一红，恨恨道：“这平南王也真够狠的，为了抓我，竟连这样的招也用上了。不过，没用，我一定不会让他得逞。”

叶展培看了沈明蕙一眼，缓缓道：“他这招是狠，但也说明他有些急了。这么多天，你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一定是没辙了，才会想出这样的办法来诱你现身。不过，既然他的目标是你，只要你没有出现，你爹就不会死，但也不可能从牢里出来。所以我想，我们最后只能劫狱。”

“劫狱？”周贵看了看叶展培，又看了看沈明蕙，不无忧虑地说，“如果没有平南王掺和，只是对付玉关县的那帮狱卒，我觉得我们三个去劫狱应该问题不大。可这次的事是平南王挑起的，他肯定会安插许多王府的人手进去，我怕我们三个会有些力不从心。”

“我们三个当然不行，还得找李管家他们帮忙。”叶展培说道，“而且不仅要找李管家帮忙，还要找平南王府的人帮忙。”

“还要找平南王府的人帮忙？”沈明蕙一脸疑惑地看着叶展培，“你的脑子里又在转什么圈圈儿，赶紧说出来。”

叶展培微微一笑，悠悠说起自己的打算：“我们得兵分几路，各自去完成一摊事儿。周掌柜，你负责专门打探王府那边的动向和他们的兵力部署状况血色苗裔。而我，要尽快跟李管家联系上，还要去大牢里查看一下情况，跟沈老爷也要保持消息传递。”

“你说得可真轻松。要怎么打探，怎么保持消息传递？今天以前，周掌柜还可以比较大方地露脸。可他们现在以窝藏周掌柜的名义抓了我爹下狱，不可能再见了周掌柜这个案犯，反而置之不理吧。而你跟我一直来往密切，又突然消失了好多天，他们也不可能不关注你的行踪。至于我，那就更不用说了。所以，我们三个现在根本就没法正面露脸，还怎么去打探消息啊？”沈明蕙突然发现，这计划要实施起来还真是困难重重。

叶展培却并不着急，不慌不忙地说：“我们为什么还要以本来的面目示人？”

“你的意思是你会易容术？”沈明蕙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叶展培点点头：“我当然会易容术，只是我的易容术是药水加针灸，实施起来会比较痛苦，将来恢复本来面目时，也要再受一次罪。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不喜欢用这种方法。但是，我那易容术的效果却是很不错的。”

周贵和沈明蕙急急地齐声道：“都这种时候了，受点儿罪算什么。”

“我知道，这次是非用不可了。”叶展培连忙应道，“所以，我的打算是，让周掌柜易容成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混到王府里去做个杂役，然后细细打听王府里的各种动向；而我会易容成一个状师，以替沈老爷做辩护为名，跟李管家和沈老爷都保持上联络，并顺便打探大牢里的状况。”

“那我呢，我要扮成什么人，我要做什么？”沈明蕙有些迫不及待。

“你就扮成六十岁左右的小老头，去铁匠铺帮我做一些东西。”

“去铁匠铺做东西？做什么东西？”沈明蕙明显觉得被轻视了，声音里带着不忿，“我就那么没用吗？只配去做做东西？”

叶展培看着沈明蕙嘟起小嘴，很不开心的样子，情不自禁地笑了：“这东西可不简单，到劫狱的时候，会发挥大用处的。你可不要小看了你的任务。”

沈明蕙果然眼睛一亮，急道：“什么东西？快跟我说说。”

叶展培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来递给沈明蕙，喃喃道：“本来我是想等有空的时候做好了这件东西给你一个惊喜，结果现在只能让你自己去监督着好好做完了。”

沈明蕙一脸狐疑地打开那张纸，一下子给惊呆了：那竟然是一张制作简易手枪的草图。她愣了好一会儿，才道：“果然是个好东西。我会找个最好的匠人，精心把它做出来。”

叶展培点点头，又道：“等明天，易好容以后，我们就开始分头行动。不过，我们还得找个安全隐蔽的地方，每天碰一下头，把当天的消息互相通报一声，然后确定下一步的计划。”

周贵想了想，开口道：“东郊有一个破庙，那里没什么人去，应该很安全，也隐蔽。”

叶展培和沈明蕙不约而同地点点头，异口同声道：“行，说说那破庙的具体位置，我们以后就在那里碰面。”

周贵应了声“好”，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在地上一边画，一边解释起来……

此时，平南王府的内书房里，宋承栋一脸的严肃。他没想到自己一向谨慎，这次却会中了计。他更没有想到沈明蕙离开王府别院以后，就一下子失了踪迹，仿佛这世上根本没有过这个人一般。

他知道自己跟沈瑞已经没办法再相互图谋下去，索性就撕破了脸。他也知道，现在只有重新抓住沈明蕙，他才可以重新掌握主动。他抛出了握在手里多年的沈瑞的把柄，就是要好好地搏上一次。他相信，以沈瑞跟沈明蕙之间的父女深情，自己一定可以再次见到沈明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