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阳妖纪 019 人心有七窍，窍窍有乾坤

“你这是做什么？”明显看得出，夏文彦眼中有惊艳的色彩，虽然不是为灵巧，可灵巧还是心跳漏了半拍。

“咱们请山神老爷为我们证婚，拜堂成亲把，以后你就是我相公，我就是你娘子，我们在一起生生世世不分离。”金四娘让灵巧这样做，不是没有道理。

自己的女儿，金四娘如何不懂？只有让若兰成了夏文彦名正言顺的妻子，灵巧才能乖乖回到舞阳河。

“以后你就是姑爷了，这是小姐为你准备的喜服。”丁香手里，是一个精巧的托盘，好像很早就准备好了似的。

夏文彦犹疑了一下，拿起喜服。

这一天是他日思夜想的，可如今到了这一天，总感觉心里不踏实。

换上喜服后，双双立在山神像前。

若兰和夏文彦对视一眼，点点头。

“我，夏文彦愿娶唐若兰为妻，山神老爷为证，黄天厚土为媒，求山神老爷保佑，我与我妻从此执手不相离。”

“我，唐若兰愿于夏文彦为妻，山神老爷为证，白云苍耳为礼，求山神老爷保佑，我与我夫携手到白头。”

两人磕了头礼便成了。

谁知，头还没磕成，若兰突然倒在地上。

灵巧被弹出体外。

“南枫？你要做什么！”

灵巧先是微微一愣，接着皱眉。

南枫脸色不大好看，拉起灵巧往外走。

“你不能嫁给夏文彦，你是妖，他是人，人妖殊途你知不知道！”

这大概是几百年来，他第一次动气。

“你说什么？”她不知道南枫是什么意思，只觉得他有些反常：“我嫁不嫁夏文彦那是我的事情，与你何干？你冷血，无情，我的血可是暖的！”

南枫被那道士困在天山，想尽一切办法，就想要见灵巧一面，没想到一见面是这样的光景，让他怎么不动气。

南枫气急反笑：“说得好，说得好，呵，我还真是庸人自扰，你且当我不曾来过罢！”

说完化为一道清影，消失不见。

灵巧只觉得他莫名其妙，再回到山神庙，里面已经不见了人影。

她又赶回小屋，几人各有各的活计，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南枫！我饶不了你！”灵巧气急败坏，知道一定是南枫将他们送回来，又抹去了记忆，想着一定要找南枫问个清楚。

回到舞阳河，金四娘还以为她办完了她的事，没想她一回来，就要匆匆的去找南枫。

“你这么着急，是怎么了？”金四娘不知道南枫已经回来了，有些不解。

“本来我都要和……”灵巧觉得哪里不对，瞬间改口：“本来若兰小姐都要和夏文彦拜堂了，却被南枫给搅了，我倒要去问问，他是什么心思！”

金四娘皱眉，问：“南枫回来了？”

“可有什么不对吗？”

金四娘这么问，灵巧也没了去找他的底气。

本想着这样的事情不要告诉灵巧，可她是终有一天要知道，与其那时候知道对他颇多看法，还不如现在就告诉她。

金四娘犹疑了一下，还是缓缓开口。

“还记得我们在天山那一次吗？”

这样的事情灵巧怎么会不记得？可她只知道自己被娘救回了，却不知道她娘怎么救的她。

“那一次，要不是南枫，只怕咱娘俩儿就要从头来修了。”

灵巧心里有一种难过的感觉，就像什么堵住了嗓子眼，很难受很难受。

“不是，那一次不是因为娘千年修行……”

灵巧话未说完，金四娘打断了她：“不是。”她怔怔的看着灵巧接着说：“你醒来后问我，南枫在哪里，我说没事。虽然这样告诉你，只是为了你安心，但这也是南枫的想法。”

原来带她上天山净池之时，南枫就已经受了重伤，若不是遇到河神的旧友，也就是那次假意打伤她的道士，只怕南枫在天山净池的时候就已经灰飞烟灭。

道士算出灵巧之劫有一半在南枫身上，便趁着她们母女到天山脚下时去截住她们，再造一个灵巧已死的假象，让南枫从此死心，两两不相见，便再也没有羁绊。

可道士算到其一没有算到其二。灵巧到山脚下，南枫便知道她来了。赶来，真好遇到那一幕，信以为真的他还差点出手伤了那于他有再造之恩的道士。

“再造之恩？”灵巧才发现，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太多，才知道，自己对南枫，是不是态度真的太恶劣。

“那道士是河神的旧友，南枫是河神的义子。当年，南枫被他父兄刮骨割肉，骨骸随之抛弃在这舞阳河里。他年纪尚小，只知彻骨之痛，却不知自己怨恨入骨。河神发现他的幽灵在水中不散，才知道了这件事，为了平息他心中的怨恨，才将他的魂魄悉数召回，附身在水蛇之上。那水蛇也算是灵物了，跟了河神几千年，却愿意承载这样的灵魂，助他超脱。”

听完这些，灵巧不觉泪流满面。她眼里的南枫从来都是衣袂飘飘潇洒不羁，温和而自在。不曾想，他的背后尽是这样的悲凉。

只顾着懊悔，自己对南枫的态度，金四娘也全然在安慰自己的女儿，却不知暗处，还有一双眼睛，泛出晶莹，落地成珠。

灵巧要去找南枫，告诉他，自己再也不任性了，好生做他的乖妹妹。

她用金四娘教自己的方法，依靠自己手心鳞屑发光的程度往南枫在的方向寻去。

眨眼之间，她又站在张知县的府门之前。

朱门高户，熠熠生辉，却不知道这门前饿死过多少人。

灵巧隐去身迹，走进府门，闻到一丝浓郁血腥。寻到血腥尽头，没想看到的，确是熟悉的身影。

她来不及多想，掌中凝力，拍飞他手中的人。

“南枫，你疯了吗？”

她没想到，有一天，南枫居然也会吸食人类的精气！

南枫看了灵巧一眼，眼中多是隐忍之色。

“你不是时常和我说，妖与人各有各的生活，你这样，叫我情何以堪？”灵巧眸中带泪，只以为南枫已经魔化。

“你我不是不相干了？为何又来找我。”南枫声音冷入心髓，既然她误会了，那便懒得解释，说再多的话，又有什么用处呢？

“谢谢你，南枫。”灵巧抿了抿嘴唇，终究之吐出这一句话。

她走过去，轻轻环抱南枫，想给他一点，自己的体温，似乎这样，就能捂热他的血液。

南枫身体一僵，嗫喏一声，竟然不知该不该回应她的拥抱。

“南枫，我答应你，以后乖乖听你的话，只要你不再吸食人的精气。”灵巧拧着眉头，从来都是他来安慰她，这种安慰人的话，她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说。

怔了半响，才又说：“南枫，你要是遭了天谴，谁来帮我渡劫？”

听了这些，终于还是松开了心中最后的那个结，摸了摸她的发，轻声说道：“傻丫头。”

他哪里会去吸人的精气，刚刚不过是见这个人躺在地上泊泊流血，查看时灵巧正好来了，看这角度，也着实能让人误会。

不过，本来还有救的那个人，刚刚被她一巴掌拍飞，这下，只怕真的死绝了。

灵巧和南枫一起到夏文彦家，本是想告诉南枫自己在这里的原委，让他不要生气，没想南枫一来，便说这里有问题，像是有别的东西来过。

灵巧不知其意，南枫便在这周边下了结界。普通人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但妖物到这里，便是什么也看不见。

南枫走后，灵巧进屋，他们正在吃饭，只是气氛有些尴尬。

夏大娘将手里的筷子往桌上一拍：“我不吃了。”

说罢下桌，也不管其他人。

若兰憋得面色发白，默默的放下碗筷，低着头，一言不发。

夏文彦走到他娘身边，把她往桌上劝：“娘，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也吃一点把，若兰为了做这一桌子菜，你看看她的手，都伤成什么样了，你就别再为难她了，好吗？”

本来面色有所缓和，一听到夏文彦这样说顿时有炸了：“我难为她？哦，你就是这样说你娘的？这媳妇还没进门，你就左一句娘的不是，又一句是伪娘错了，娘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感情还不如这个没过门的媳妇儿呢？”

说罢就开始呜咽不止。

若兰眼圈泛红，终究是出了门去，将自己关进了小偏房。丁香跟了出去，敲自家小姐的门，可怎么敲都是无济于事。

灵巧叹了口气，飞上房梁，看着吵吵闹闹的一家人。

‘人类啊，真是好生奇怪，明明有情的两个人偏偏不能在一起，不过是要成亲而已，真的有那么难？’

她心里想着，却不知，人有人情世故，有六亲九族，人的心有七窍，窍窍里面有乾坤，哪里是她这样的能懂？

夏文彦劝住了她娘，又来安慰若兰。好不容易，若兰总算是打开了门。

虽是如此，丁香却越来越不喜欢这个夏文彦了。以前觉得他情真意切，是小姐的良人，如今却觉得，他让自家小姐为难至此，明明是他娘的不对，每次都是小姐低头认错，他都不曾为小姐说一句公道话，还哪里能配的上小姐的一片真情？

丁香这样想，有她的道理，她不知道，夏文彦是读书人，自是孝字当先，况且，夏大娘一个人拉扯夏文彦长大，送他上学堂，就是想要他谋个一官半职，好让自己享福，却不料夏文彦去了镇子上当了唐府的管家，还喜欢上了唐家小姐。

这不是好好的前程都被她耽误了？她知道若兰是唐家小姐后，自然摆不出好脸色。

虽然若兰也是时常安慰她，百善孝为先，她不怪夏文彦。

可她就是为小姐不值，她想，就算是嫁给张大贵，也不会让她平白受这么多委屈。

这样想着，丁香便往外走，灵巧看是看见了，却也没有当回事。

下午，夏文彦要去山上给他娘才采浆果，原本若兰说要一起去，可他说，山上棘刺繁多，乱石也多，去了反而不放心，让她留在家里。

却不知，这一留，便改了她的命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