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夭夭 一百九十九、夜幕下的留客峒

距离百里峒主战场往西三十里的留客峒，是附近百里内唯一有个较为宽敞平坝的地方。也因此成为了四部联军的中军所在。

四部联军的军营延绵，帐篷和临时搭建的木棚沿着道路向着两端延伸开去，一眼望不到头。

各色旗帜五花八门，最多的是上绘红日的乌越部旗帜和金色猛虎三角旗的虎跃部旗帜。

其他被征服的或者是依附与四部的小部落各有不同旗帜。共同拱卫着中军大帐一面巨大的彩色军旗。

在中军大帐前的旗杆上，悬挂了三颗人头，这是在规定时间内没有完成作战任务的领军首领的人头，既有乌越部的、也有虎越部和迖越部的，人头上的腐肉早已被不知名的鸟类啃食一光。

还有两名没有完成任务的领军首领知道自己回去也是个死，就战死在了百里峒的战场上。

血腥与肃杀的气息弥漫。

远处的厮杀喊叫声、巨石在空中高速飞行声，巨弩发射时发出的声音，修士、巫师、萨玛们在高空斗法声隐隐传来，混杂其间的，还有营地间人群奔跑的脚步声。

大帐里，气氛凝重甚至压抑。

以禽子楠为首的十几名首领、长老、萨玛正在商议战事，有几名首领的身上血污未褪，就在之前不久，这几人从战场上被紧急召唤下来。

大帐内气氛并不融洽。

“这样说来，你迖越部是不打算听从命令了？”

禽子楠的话语之中隐隐蕴着的杀气，令得对面之人不敢接话。

过得一阵，对面之人才说道：“大酋长，我迖越部战士作战向来奋勇向前。这些年来与乌越部结盟一起围攻九黎部从来没有半点含糊过。不过，大酋长今天的命令就有些不公平了！虽然是四部联合作战，但是在这百里峒，乌越部、虎跃部的战士要远远多与我迖越部和瓯越部……”

“……既然是你们人多，你们就应该多出战，我们人少自然是少出战。就不能按照四部轮流出战的方式打。我这次受命一共带来三万儿郎，现在已经战死三千多人了，受伤的也有三千多人了。按照您这个打法，再打个两次，我这三万人就都得留在这里了。我回去就没法交差了。还请大酋长收回成命。”

另外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也站起来说道：“我瓯越部也是这个意思。我们两部比不得乌越和虎越两个大部，实在是兵少将寡，经不起这么损耗。况且我部大酋长正率军在彩虹峒激战，同样也是损耗很大，还请大酋长多少给我们留些战士。”

“哗啦”一个酒碗狠狠地砸在地上。

乌越部大长老苏赖站了起来，喝道：“你说你们损失大，难道我乌越部损失的战士就少吗？我们现在已经战死近六千人了，难道少吗？你们想多留些战士，难道我们就不想吗？当初说好的四部落每日轮战，现在打不动了，来叫苦了，当初讨论分九黎部地盘和人口的时候，你咋从没嫌弃多啊！”

禽子楠阴沉着脸色，看着大帐中央的作战地图，“仗打成这个样子是谁都没想到的，大家的损失都很大。但是我们死伤大，我们可以耗得起……”

”……九黎部每死一个就是死一个，没有后援补充。现在他们是在咬牙苦撑，就像一个破烂的门，已经摇摇晃晃了，这时候我们只要坚持住，狠狠地踹上一脚，他就会塌。所以我们必须坚持住，不能给他们喘息和休息的时间！”

“……两位大族长，这时候应该我们四部齐心协力的时候，怎么能光顾眼前的一点损耗呢，攻破了百里峒，三十万的九黎部奴隶难道还不够弥补目前的损失吗！今晚的进攻，还是要由你两部组织进行，这是当初咱们说好的。明晚轮到我乌越部进攻，我当亲自前往前线督战，勿要攻破最后几座堡垒。两位觉得如何呢？”

禽子楠的目光严厉，瓯越部和迖越部两位大族长面面相觑好一会，迖越部大族长才咬牙说道：“好吧，今晚的进攻还是我们来，但这是我们攻破百里峒之前的最后一次进攻，我们的儿郎实在是损失不起了！还请大酋长体谅我们的难处！”

“还请两位大族长尽心尽力啊，勿要敷衍我们啊！”旁边虎越部的大族长柳哆，阴阴的说道。

“哼，我等自然尽力！”瓯越部和迖越部两位大族长摔着袖子走出大帐。

大帐内一片寂静。

大帐内剩下都是乌越部和虎跃部的核心人物。

好一会，大长老苏赖说道：“大酋长，我这几天去前线督战，仔细查看了一些九黎部众的尸体，我发现有相当一部分九黎战士身穿上等皮甲，这些皮甲选料精细、制作精良，比邾向国送给我们的皮甲质量还好，绝不可能是大山内的产物，数量这么多，必然是来自山外……”

“……您前一阵还怀疑天伤殿暗中勾结九黎部，我看这些皮甲即便不是天伤殿送给九黎的，他们也必然是山外十分强大势力支援的，否则不可能支持这么久！”

“瑞铭，尸魔现在状况如何，明日能否出战啊？”禽子楠转身问道。

“父亲，大尸魔并未痊愈，但是再次上阵应该问题不大！可恨小尸魔被九黎部的恶徒给设计阴死了！”面容清秀的青年低头说道。

禽子楠抬起头看向坐在大帐角落里，仿佛木雕一般的一个老人。

好一会，老人的眼睛动了动，声音沙哑而难听：“明天让所有的萨玛都参战吧！差不多也是最后一战了！”

左排座位上一个浑身甲胄的年轻人也站起道：“明日春熙堂修士全员参战，定不负大酋长期望。”

禽子楠朝龚茂洺点点头，表示谢意。

“先让瓯越部和迖越部的人去消耗一下。明夜子时，金日营、吞日营参战，所有的萨玛、修士全部参战，我亲自坐镇前线，一举摧毁九黎部最后的抵抗！”禽子楠站起说道。

“诺！”众人站起答道。

大长老苏赖向前一步道：“大酋长，近日多次接到举报，迎亲峒领军族长葵司每日彻夜喝酒，鞭挞族众，抢夺属下财物。迎亲峒乃四部军资重地，属下职责所在，明天欲赶去迎亲峒斥责葵司，还请大酋长准许。”

“好，去吧，告诉那小子，喝酒可以，但要是耽误了老子的大事，就砍了他全家的脑袋。”

禽子楠挥挥手，大笑道：“那小子就那个熊样，见到酒就没命。你去好好吓唬吓唬他！哈哈！”

大帐内众人大笑，气氛轻松了很多。

走出大帐，苏赖抬头看向天空。百里峒的上空乌云越聚越多，明天肯定是一场大的暴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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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一日，酉时。这一天的夜晚降临了。

风雨延绵，刚刚进行了殊死搏杀的两支军队，暂时退出了战斗，对峙在这片夜空下。

白天的战斗结束了，每天的这个时候，会有大约半个多时辰左右的休息时间，双方派出人员收殓己方尸体。

双方的民夫或者奴隶们赶快加固工事。

防守方抓紧时间埋设陷阱，补充箭矢、火罐，争取下一战多一些周旋本钱。

进攻方则重新修理梯子、冲车等物，下一波参战的队伍陆续进入前沿。没有人知道这漫长的一战将在何时停歇。

九黎部一侧，山谷内紧靠大山的几座木屋大门敞开，没有火光，没有声音，一只队伍静悄悄的钻进山中密道。为了为了减轻远程奔袭的负担，人人换上皮甲。

稍远处，五千身披全套铁甲的战士默默集结，披坚执锐、杀气冲天的铁血战士整齐的战列在山谷内，等待着出击的命令……

百里峒另外一侧，在迖越部队伍的后方，乌越部两支最精锐的队伍开始向前缓缓推进，“金日”“吞日”两面大旗迎风招展，猎猎呼啸。

十万大山内最强悍的几只队伍即将迎头相撞。

戌时，随着铜鼓响起，又一波攻势展开，迖越部的战士将盾牌举上头顶开始前进，阵列后面的弓箭手将包裹油布的箭矢探入炉火点燃后高高举起，然后松弦，箭矢飞过天空。

呐喊震彻大地，殊死的搏杀在石墙、堡垒、街道里沸腾蔓延，无数人、无数的刀枪厮杀过去，细密的雨水不停地下着，伴随着不停的呐喊与冲锋，鲜血从每一处厮杀的地方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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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鸟部驻扎于留客峒以南三十余里外，名为五道沟的山间。

时值秋末，收获的季节，山野间各种小动物很多，自然食物就多。军营之中弥漫着散漫低迷的气息，看不出前方铁血冷厉的杀气。

千鸟部是个只有万余人口的小部落，被迫依附乌越部十几年了，原本就是个不善厮杀作战的部落，也没有什么强大的萨玛。

随着禽子楠大酋长的征讨令，千鸟部的青壮勉强凑出两千人左右的队伍在几个老弱萨玛带领下跟着一起出征，主要是负责后勤运输、饲养妖兽、搭建帐篷等杂务。

由于没有实力，自然地位地下。

自己这帮人被驱赶着过来打九黎的事情，男人们忐忑害怕，战后的战果分配自然也不指望，只求稳稳当当的过了这一关，然后继续回家打猎捕鱼。

这是一个和往常一样的一个晚上，距离百里峒差不多有百里左右，那么距离战斗就很远很远。

营中的男人一团团围火坐在一起，抽烟、喝酒、议论、叹息……议论过后不久，进入休息的时间，男人们纵然都是惴惴不安的心思，也各自回到简易木屋休息，躲避着烦人的细雨。

只有营地边缘的望风哨塔与士兵巡逻时的火把在游弋。

位于山梁上的粗糙搭成的瞭望塔下，几道身影从营地外面无声地潜行过来了。

不久，哨塔上两名打瞌睡的士卒先后倒下，然后有两个人穿上他们的衣服站在原处。

距离他们百十丈远的地方，一小群身穿深色皮甲的战士悄悄爬了过来。

姬南躲在树丛中，观察着前方军营的轮廓。

身材娇小的芙茹如黑夜中精灵般轻盈无声地爬了过来，“这个哨塔上的人都解决了。”

姬南点了点头。

越过这道山梁，在他俩的身后，三千身穿黑皮甲臂缠白布的战士伏在草丛灌木中，臂缠白布是为了在黑夜中和天伤殿过来的援军相认。

每个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老战士，他们从大山的密道中爬了一个时辰才出来，再来到此处，此刻正在默默地休息。

远处，一队骑着凶禽的巡逻战士缓缓飞来，这该死的雨夜，坐在飞禽上面的武士裹紧了衣服懒洋洋地看着下面。

地面上一切静止了，所有人都静静地趴着原地不动。两个脑袋相对着趴在地上，中间相差一个约手掌的距离，呼出的气息都能吹到对方的脸上。

姬南就这样看着对面的女孩，女孩本来涂满黑油的脸上仿佛出现了一些红晕，大大的眼睛忽闪着往左看往右看，就是不往对面看。

时间真应该在这时候静止。

十几息之后，天上巡逻的千鸟部战士飞了过去，地面上又恢复了些许动静，草丛中又出现了爬行的身影。

芙茹抬起头，看看了远处，低声说道：“还有三座瞭望楼呢，我得赶紧去。”然后慌张地向着远处爬去。

姬南也抬起头，看看乌云密布的天空，这样的天气真是适合偷袭啊。

平复了一下情绪，姬南手指点住眉心，口中念念有词，向漆黑的夜色中发出了信号。

一道淡淡的涟漪之后，黑雾消散，清欢的身影出现在了姬南的身边。

清欢高兴地一把抓住姬南胳膊连连摇晃，要不是环境不允许，他都能高兴的叫起来。

姬南也很是感动，清欢与他名为主仆，情似兄弟，这么长时间让清欢在外面打探四部的情况，着实很是想念。

姬南朝着远处草丛中潜伏的乐之和孔阳挥了挥手。

没有时间说太多，清欢将四部联军的驻扎位置图交给了姬南，贡布、观虎、安益几个领军将领凑了过来，开始研究着地图。

远处千鸟部的营地，随着营地边几个哨塔上卫兵的替换，九黎这边的行动快速地进行了。

临近子时，芙茹攀上哨塔，占领制高点。三千头缠白巾的黑甲战士按照预定的计划开始谨慎前进。

夜色正走到最深的一刻，有人大喊：“夜袭——”，然后是陡然而来的惊乱声，也不知是谁在夜色中呼喊。随后，喊杀声震动了山势，火光降临在帐篷上。

“九黎部来了——”

夜色中，人影正滚滚而来。

而在距离此处三十里地的另外一个营地中，也不知有多少人头缠白巾黑衣黑甲的精锐战士进入了军营，大火点燃了帐篷。

从沉睡中惊醒的士兵们惶然地冲出营帐，看见火光正在天空中飞舞，一支火箭飞上军营正中的旗杆，点燃了虎跃部大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