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因为许辞青能力突出,审美也很不错,先于很多人熬出头来。次年二月初开始,她的工资涨了不少,但是她依然不敢乱花钱,还是窝在那个老旧的出租屋里。
也是这个时候,其中一个室友交了男朋友并时不时将他带回家里,许辞青对此也没什么意见,只是那个男人偶尔投来的视线太过于**,让她有些不舒服。
她向来敏感,所以她留了心,在家遇到他们的时候尽量避开。好在那个男人只是眼神放肆了些,行动上还挺规矩,许辞青慢慢也就放松了警惕。
春季和夏天在繁忙中很快就过去,许辞青在这段时间里赢得了很多顾客的口碑,很受公司看中,于是经济上也有了很大的起色。
进入秋天,她接到了很多单子,也因为此,她受到了同事们若有若无的排挤。许辞青不是圆滑的性格,面对有些同事的阴阳怪气,她选择默不作声,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让他们诟病。因为性格很敏感,为了防止一些职场上的小动作,她的任何东西都有备份,能不放在办公区的一律不放。
转眼一年又要过去,临近春节,许辞青以身体原因为借口推掉了大部分工作,让其他同事尽量忙起来,别总来找她麻烦。
这里虽然也能挣钱,但是并不是她理想的工作环境,而且她总觉得自己握在手里的东西不够多,她需要学更多看更多。
腊月二十八那天下午,因为长时间忙碌劳累,她真的不舒服起来,于是请了假回家休息。在房间里睡了两个小时后,天色渐暗,她摸着有些发烫的额头起来倒水喝。合租室友一个已经放假回了老家,另一个还在上班,客厅静悄悄的,许辞青也没有开灯,摸索着倒了一杯水。
忽然有人抱住了她,带着酒气的呼吸粗鲁地喷到她的脖子上,让她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脑子有点乱,根本想不到是谁会出现在自己家,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拼命挣扎。
身后的男人虽然不算特别高壮,但是力气很大,他一边去扯她的扣子,一边试图捂她的嘴。“老实点,否则招来了人,我就说是你先勾引我。”男人的声音像地底的稀泥,阴湿又粘糊。
许辞青一听就反应过来,这是她那个室友的男朋友。她强忍着恶心和乏力,死死咬住他的手,然后在慌乱之中奋力往前挣扎,想要握住那把水果刀。
男人受痛将她甩开,她的身体不受控制撞向桌角,左手手心也被刀尖划开一条不算浅的口子,可是她没时间思考痛不痛的问题,而是趁这个机会忍着剧痛拿住了刀。
“你他妈的……”
“别过来!”许辞青颤抖着开了灯,用沾满鲜血的双手紧紧握住刀指向他。
男人阴沉着脸检查了一下手掌,看着她凌乱头发下的小脸苍白,手也抖得不成样子,冷笑了一声:“怎么,你要杀了我不成?”
“我不知道会不会,但是如果你敢再进一步,我也许就会失去理智。”她颤抖着声音回答,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在乎的东西,反正我没有,我的命也不值钱,如果你敢乱来,我可以先杀了你,然后再去自首,大不了我后半生失去自由,但是握一条贱命在手,我也不亏。”
“嘁,唬谁呢。”他不屑地笑一声,慢慢走近她。
“我说了别动!”许辞青的嗓子破了音,她颤抖着身子往厨房方向挪了挪,然后在他犹豫的那一刻冲进厨房拿起菜刀。
握住菜刀那一刻,她仿佛抓住了一根浮木,眼泪也忍不住涌出来,但是她没敢哭,生生地将泪憋回去,然后两手举着刀重新堵在门口,试图逼退那个男人。
“现在我手受了伤,手里还拿着刀,如果我喊人,你觉得还有人相信是我在勾引你吗?就算还有人相信,我也不在乎,反正刀在我手上,我这个人没那么惜命,被逼急了,我还可以多杀两个。”她凶狠地盯着他,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决绝。
看着她手上的两把刀,男人明显顾忌了很多,本来他也只是趁着酒意占便宜,不想闹大,如今眼前的女孩一副恨不得把他剁成块的样子让他清醒了很多,他又看了一眼破皮的手,低声咒骂了一声“晦气”,然后回到客厅,从沙发上拿起外套出了门。
脚步声远去了快五分钟,许辞青才敢滑坐到地上哭出声来,但是连哭她都不敢太大声,生怕自己的哭声太大会掩盖他折回来的脚步声。
过了好久,确定他不会回来后,她才哆哆嗦嗦找纸巾按在上伤口处,然后一手握着菜刀一手清理地上和桌上的血迹。等手上的血止住后,许辞青将房间里所有重要的东西都装进背包里,然后换了一身厚厚的羽绒服背着书包出了门。
许淮这个时候在老家,她不知道该找谁,于是在那个临近除夕的深冬夜晚,她发着烧,一个人背着包包在外游荡了很久,最后实在熬不下去,去了一家中档的酒店过夜。
那个晚上她睡得一点都不安稳,哪怕吃了感冒药困得不行,还是惊醒了很多次,每次醒来她就握着手里的匕首蜷缩在床头,直到下一波困意袭来,她才又胆战心惊地睡去。
那个晚上有点惊心动魄,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过完年许辞青辞了职,带着自己不算多的行李离开了C市,后来她去混过剧组,干过旅拍,做过摄影博主,睡过地下室,工作强度高起来的时候,没有最夸张,只有更夸张。
因为收入不稳定,经济紧张的时候她经常在晚上去超市买打折的肉和蔬菜,一顿吃不完的她从来不敢浪费,留着第二顿第三顿继续吃。好在上天可怜她,她最落魄的时候也不过如此,已经比世上很多人幸运得多。
这个过程很苦很累,有时还没钱,但是许辞青从来不抱怨,这是她自己选的路,也是她最没办法拒绝的一条路。
25岁那年冬天,经常和她联系的吴悠悠告诉她自己辞去了铁饭碗,准备成立一个摄影工作室,问她有没有兴趣加入。在外漂泊太久的许辞青同意了,把自己不多的积蓄投了进去。
后来的时间里她拼命工作,疯狂压榨了自己一段时间后,她还了胡琴芳最后一笔钱,然后再也没有和他们联系过。她唯一还愿意见的就是许淮,对她来说,许淮是这个世界送给她的礼物,而早已成年的她也终于明白,他们不是因为许淮而不够爱她,他们本身就没有期待过她的降生。
而这几年的经历也让她坚信,以后的人生里她只选择自己去喜欢去热爱,而不是被喜欢被期待。
一直到今年年初,日记本的主人再也没有在上面留下过只言片语,李致摸着最后几十页薄薄的纸张,看着从日记本里掉出来的那张合照,终于红了眼。
那是他们唯一一张合照。
他好想过去抱抱她,可是愧疚和心痛如蛛网将他困住,让他不敢踏出这扇门。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很爱她,但是他的爱却让她受尽委屈和折磨,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研究生毕业,他不顾导师的劝导坚持回来。
当初毕业后,他没有继续读博而是回到C市,不为别的,就为了当初的那个承诺,他觉得以后还有读博的机会,但是如果这次不回来,那一切可能就真的都过去了。
说来也巧,就在他回来的那一年,他从许淮的朋友圈里得知她也回了C市,虽然不清楚她在哪里做什么,但是他却觉得无比踏实。
回来以后他在医院附近租房住,一边上班,一边关注她的消息,可是她与所有人都断了联系,没人知道她在哪里,他想过问许淮,但没敢,怕她一有风吹草动又会消失。直到去年年底的某一天,他随房产公司的人去b街区附的一个小区看房,聊到交定金的时候,他看到马路对面出现了和她极其相似的身影。
那一瞬间他的脑袋都空白了一下,但是身体比大脑诚实,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腿已经迈了出去。也不管什么房产经纪人了,他一路往她去的方向跑,在红绿灯路口,他终于看清了她的脸,在她消失了好几年之后,他终于又一次看到了她。那一刻,心里防线再一次因她而坍倒,所有的愤怨与不甘也都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也是那一刻,他再一次感受到了庆幸。
绿灯迟迟不肯亮起,最终她消失在不远处的人群里,但是他却觉得莫名心安,几乎不加思索的,他决定放弃之前的那套房子,在她消失的那个地方重新选房。
后来的一切巧合得近乎离谱,他们就这么巧的成为了邻居,他有生之年第一次去酒吧竟然也能偶遇她。本来还想试探她是否还和那个学长在一起的心思忽然就没了,他阴暗地想,不管现在她的身边是谁,他都要把她抢回来,所以在酒吧外,他主动拿出手机,加了她的微信。
他本以为这是老天给他重新开始的机会,但现在看来,这应该是他赎罪的开始。
这个晚上,许辞青睡得很安稳,李致彻夜未眠,第二天晚上他依然没有去找许辞青,而是等下班后去了一趟他父亲的别墅。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雨天,工作室没有接到什么新单子,慢慢闲了下来,这天大家完成了手上的工作下了个早班,不到下午五点便收拾好东西回家。
许辞青留在了最后,她的腿还有点不方便,所以不打算在下雨天逞强,安静地等着李致来接她。
检查完大家的电脑有没有全部关完后,她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上继续加班,不同以往,许辞青这个班加得有点心不在焉,因为李致这几天有点反常。
但要具体说哪里反常,她又说不出来,只是觉得他看她的眼神多了很多她看不懂的东西。睡觉的时候他还是会习惯性地搂着她,却不再碰她,亲她的时候也只是小心翼翼地亲额头,虔诚得像是亲吻神女。除此之外,他好像变得粘人了些,有时自己只是起身接杯水,他也要跟过来,从身后抱着她。
物质上更不用说了,也不知道他哪里来那么多钱,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花了大价钱给她购置了她一直舍不得买的装备,各种奢侈品一堆一堆地往家里买,如果不是她强行叫停,她真怕他会背着自己来票大的。
许辞青不明白他为何会这样,但对于他的变化,她是有些担心的。她看了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准备今天回去和他好好谈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八点十分,华灯铺满整个城市的时候,李致带着薄薄的寒气出现在了她面前。
“对不起,又没有准时下班。”李致带着歉意摸了摸她的头,递给她一袋热乎乎的炒板栗,“先吃点这个垫一垫肚子,一会儿再带你吃好吃的。”
“不用,我已经点了,在那边。”她朝茶水间支了支下巴。
饭菜还温着,味道也还行,只是许辞青下午吃了不少同事投喂的零食,晚上没什么食欲,吃了半碗饭就放下筷子。
“再吃点,要不然过了十一点你又会喊饿。”李致提醒她。
“真吃不下了,今天下午吃了很多零食。”她把饭推开,又道,“放心,我不会浪费的,吃不完我会带回去,明天再吃。”
李致戳了一下碗里的米饭,也放下筷子,看着她的眼睛温柔地说:“没什么浪不浪费的,不想吃就不吃了,不过明天就别吃剩饭了,我重新给你做。”
“不用,你这段时间挺忙的,我们就在外面随便吃点吧。”她看着还剩一大半的饭菜,问他:“你还吃吗?”
“不了,我也吃饱了。”
“那我收拾一下带回去。”许辞青说着就要动手。
李致按住她,眸色微沉,“虽然浪费可耻,但是你偶尔可以不用那么节约的。”
“嗯……不太好吧,还有这么多。”她今天花了不少钱呢。
看着她一脸心疼的样子,李致忽然觉得自己很自私。自己因为联想到她吃的苦而心生难过就制止她的习惯,却没有在意过她是否心安理得。
他微微松开手,垂眸道:“那我来收拾吧,你不用动手。”说完,他侧过脸不再看她,默默地帮她把剩下的食物装好。
他愿意照顾她,她也不矫情,听话地坐在一旁看他收拾。感觉到他的情绪不高,她从衣兜里掏出一颗糖剥开喂进他的嘴里,“感觉你有点不开心,吃点糖吧。”
李致并不太喜欢甜食,但她给的,他都接受。有些浓郁的味道在嘴里化开,弥散在整个口腔,侵占了他的所有味觉。他有些不习惯,但是对上她干净的大眼,他吞咽了一下,薄唇轻动,“很甜,很好吃。”
许辞青看着他一副迁就自己的样子,忍不住抿唇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