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熵减文学网 > 都市现言 > 灯花笑 > 第一百五十一章 噩梦

灯花笑 第一百五十一章 噩梦

作者:千山茶客 分类:都市现言 更新时间:2025-07-08 16:17:44 来源:平板电子书

清明过后,雨水越发多了起来。

一夜涨水,落月桥栏系的牛角灯被淹了一半,连日阴雨,春堤满是泥泞,马车从路上驶过,带起阵阵泥水。

司礼府堂厅里,金显荣正坐在椅子上看户部籍册。

金显荣的心情很是不错。

自打医官院的换了那位陆医官来为他行诊后,金显荣的情绪平稳了许多。

肾囊痈表症已好得七七八八了,他按陆曈给他的方子抓药吃,每日勤勤恳恳敷药,加之隔三差五陆曈来为他施针,不知是不是金显荣的错觉,他那处也渐渐有了起色,不至于一潭死水,总算有些知觉。

想来再过几个月,自有再展雄风之时。

金显荣端起茶杯,美美呷了一口。

一辆马车在司礼府门口停了下来。

是辆朱轮华盖马车,比寻常马车大一倍有余,看起来极为华丽。马车帘被掀开,从里面走下来个穿靛青玉绸袍子的年轻男子。

这男子生得中等身材,个子不算高,一张白净的脸,乍一眼看起来很斯文,只是颧骨处有些青白,眼泛红丝,仔细瞧去有几分疲态。

金显荣放下茶盏,眯着眼睛笑道:“玉台来啦。”

来人是当朝太师府戚家公子,戚玉台。

当今太师戚清一共育有一子一女,嫡女戚华楹是盛京出了名的闺秀,容貌美丽,才情出众。长子戚玉台虽然不如戚华楹容色脱俗,却也通晓诗书礼仪,人品端正,尤其写得一手好字,在盛京人人称道,浑身上下亦无那些贵族子弟的坏脾气,乖巧得像个女儿家。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

戚玉台走进厅堂,对着金显荣拱手,十分的有礼:“金侍郎。”

金显荣从椅子上站起来,勾住戚玉台肩往里走,亲昵道:“前几日你府上人说你受凉了,老哥我还很是担忧了一阵,这司礼府没了你,独我一人,公务都看不过来,下人也不晓事,茶罐里没茶了也不添点,你回来就好……”

“我即刻差人添茶……”

“哎,这话说的,像我等着玉台你的茶一般……”

“……”

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打发了金显荣,戚玉台进了自己屋里,关上门,往椅子上一坐。

桌上摆着些散乱公文。

是他不在的日子积攒的,但总共也没多少。如今户部没什么实权,他这都省事本也只是个虚职,在户部不过混着日子领俸饷,在不在并无区别。

看着那些纸卷,戚玉台有些烦躁。

户部这份差事,是他父亲戚清替他安排。

戚玉台并不喜这差事。

他身为太师府唯一的嫡子,父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什么官职捞不着。那些出身不如他的官家子弟尚能凭借家势平步青云,偏偏父亲却为他安排了这样一份差事。

闲职、无趣,一眼望得到头,没有任何前程可言。

还要忍受爱占便宜的讨厌同僚。

他曾向父亲表达过不满,希望父亲能为他安排更体面的官职,以陛下对父亲的倚重,这根本不难。

但戚清仿佛看不见他的怨言,断然拒绝了。

他便只能在司礼府呆着。

桌上公文越发显得刺眼,戚玉台把它们拂到一边,从一边罐子里捡起颗香丸,点燃丢进桌上的鎏金双蛾团花纹香炉中。

香丸是上好的灵犀香,自戚玉台懂事起,府里燃的就是此味长香。他来户部后,父亲又让人备了许多,供他在司礼府燃点。

不过上次他走时,罐子里的灵犀香还很满,如今却只剩一颗,想来是金显荣顺手牵羊摸走了,金显荣一直都很爱占这种小便宜。

香炉里渐渐冒出青烟,熟悉幽香钻进鼻尖,舒缓了方才躁郁。

他深深吸了一口,顿感心平气和,索性往背后一靠,闭上眼蓄起神来。

……

“戚公子。”

“戚公子……”

耳边似乎有人说话。

谁在叫他?

戚玉台想要睁眼,却发现自己眼皮沉沉,怎么也抬不起来。

是做梦么?

那声音还在唤他:“戚公子……”

依稀是个女子模样。

女子像是从身后贴上来,在他耳畔低语,温柔的、飘渺的,如道断断续续的梦:“……还记得丰乐楼吗?”

丰乐楼?

他尚在愣怔,突感自己脖颈抵住个冰凉的东西。

戚玉台本能地觉出危险,想要大叫,想要支起身子,惊觉浑身像是被看不见的绳索绑缚,没有一丝力气挣扎,就连说出口的话语也是软绵绵的,他说:“……你是谁?”

冰凉的触感在他脖颈游走,对方没有回答。

“戚公子,”那人又问了一遍,“还记得丰乐楼吗?”

随着这话落地,脖颈间的冰凉又深了一分。

戚玉台痉挛起来。

他根本不记得什么丰乐楼。

他想要离开,想要从这个莫名其妙的噩梦中醒来,可他张开口,却只能发出微弱的“救命——”

那人的动作停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戚玉台听见她开口,她说:“戚公子,你不记得了吗?”

“永昌三十七年,你在丰乐楼里遇见一女子……”

“你杀了她。”

她在说什么?

什么女子,什么杀了她,他全然不明白,只能虚弱地挣扎。

那声音慢慢地说道:“永昌三十七年的惊蛰,你在丰乐楼享乐,遇见一妇人。”

“妇人去给他夫君送醒酒汤,你见她容色美丽,就强行将她占有……”

“后来妇人怀孕,你又为毁行灭迹,将她一门四口绝户……”

“戚公子……”

那声音温温柔柔,如一根淬着毒汁的细针,骤然插入他心底隐秘的深处。

“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戚玉台僵住。

四周一片死寂,仿佛天地间再没了别的声音,忽而又有熙熙攘攘声顿起,他抬头,迎面撞上一片带着香风的暖意。

是个穿着桃花云雾烟罗衫的女子,梳着个飞仙髻,打扮得格外妩媚,伸手来挽他的胳膊,一面笑道:“公子是第一次来丰乐楼吧?好生的面孔,今夜定要玩得高兴……”

丰乐楼……

他便忽而记起,今日是他第一次来丰乐楼的日子。

父亲总拘着他不让他出门。

盛京最好的遇仙楼,楼里都是父亲的熟人。素日里他在遇仙楼里办个生辰宴什么的还好,一旦想做点什么,立刻就会被人回禀给家里。

身为太师之子,处处都要注意举止言谈,总是不自由。

丰乐楼是他新发现的酒楼,虽比不得遇仙楼豪奢,却也勉强入得了眼,最好的是这里没有父亲的人,他要做什么无人盯梢,便有难得的自由。

他随这打扮妖娆的女子上了阁楼,进了阁楼的里间。如他这样身份的人,自然不能和那些贱民一般于厅堂享乐。

屋子里散发出奇异幽香,里头矮榻上,两个歌伶正低头抚琴,琴声绵长悦耳,令人心醉。

戚玉台便走进去,在矮榻前坐了下来。

桌上摆着一只青花玉壶,两只白玉莲瓣纹碗,还有一小封油纸包。

他拎起酒壶,倒了满满一碗酒酿,酒还是热的,香气馥郁浓烈,他再打开放在一边的油纸包,就着热酒将油纸包中之物仰头服下,火辣辣的热酒淌过他喉间,在他腹中渐渐蔓延出一片灼热。

戚玉台闭上眼睛,舒服喟叹一声。

此物是寒食散。

寒食散神奇,服用之后神采奕奕,面色飞扬,亦能体会寻常体会不到之快感,令人飘飘欲仙。

然而寒食散有毒,长期服用寒食散对人体多有伤害,先帝在世时,曾下旨举国禁用此物。但许多贵族子弟还是背着人偷偷服用。

戚玉台也是其中之一。

他少时便沾染上这东西,曾一发不可收拾,后来被戚清撞见,父亲发落他身边所有下人,将他关在府里足足半年,硬生生逼着他将此物戒除。

但瘾这回事,断得了头断不了根。

每年戚玉台总要寻出几次机会,背着戚清服用寒食散。

他喜欢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不再是众人眼中循规蹈矩的太师公子,好像变成了一只鸟儿,纵情高飞于丛林里,摆脱了父亲阴影,握住他求而不得的自由。

那是对旁人背后讽刺他“乖巧”的发泄。

是他对父亲无声的反抗。

身体渐渐变得燥热起来,寒食散开始起效。

戚玉台脱下外裳,浑身**在屋中走来走去。

倘若此景被戚清瞧见,必然又要狠狠责罚他。太师府最重规矩礼仪,从小到大,在外他不可行差踏错一步。

戚玉台便生出一种莫名快意,仿佛是为了故意报复那种光鲜的刻板。他高喝着在雅室内走来走去,心头宛如腾腾的生出一团火,这火憋在他腹中难以驱散,心头的舒畅和身体的窒闷难以调和,在那种癫狂的状态下,他蓦地打开雅室大门。

门前传来一声惊呼。

是个年轻妇人,身后跟着个丫鬟,手里提着只红木做的食篮,似乎没料到忽然有人打开门,二人转过身来,待瞧见他浑身**的模样,丫鬟吓得尖叫一声,妇人涨红了脸,拉着丫鬟就要逃开。

他脑子一热,一把将妇人拖进屋中。

丫鬟高喊着救命,伸手来拽妇人,也被一并拖了进去。

戚玉台感到自己身体变得很轻,耳边隐隐传来尖叫和哭泣的声音,那声音反而越发令他舒畅,像是嗜血的野兽尝得第一口血肉,他变得癫狂,无所不能,只依靠本能啃噬虚弱的猎物,周遭一切变得很远很远。

他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寒食散的效用已开始发作,他只感到极致的快乐,在这残暴的掠夺间得到的自由。

至于哭泣与眼泪,挣扎与痛苦……

与他何干?

他并不在意,这种事他做过很多。

不值一提。

雅室里青玉炉里燃着的幽香芬芳若梦,隔着层模糊的烟流,有人叹息了一声。

这叹息悠长响亮,让人魂飞魄散,戚玉台骤然回神。

“你杀了她啊……”

那声音这样说。

“不……我没有……”戚玉台辩解:“我只是……”

口中的话骤然凝住。

只是什么呢?

他从来不曾杀过人,因为根本不必。

无论他在外头做了什么,犯了多大的过错,自有人为他收尾,处理得干干净净。

丰乐楼一事,从未被他放在心上,不过是个身份低贱的妇人,他甚至无须知道名字。

他根本不记得对方相貌,只知道自己在管家寻来时迷迷瞪瞪睁开眼,瞧见的一地狼藉。那妇人在榻上躺着,他没心思看,阁楼门口摔碎了一地汤水,一只红木食篮被踩得面目全非,和死去丫鬟的裙摆混在一处,格外脏污邋遢。

他只看了一眼就嫌弃别开眼,绕过地上蜿蜒的血水,免得打湿脚上丝履。

身后管家跟上来,有些为难:“公子,那女子是良家妇。”

他不以为然:“给点银子打发就是。”

这世上每个人都是用价钱衡量的。

一两银子买不到遇仙楼的一盅美酒,却能买到一个出身卑贱的下人。

他们很廉价。

他便整整衣裳回府去了。

后来隐隐听说对方有了身孕,他其实也没太放在心上。妇人的丈夫一心盼着搭上太师府,恨不得去舔他鞋底泥,那点微不足道的愤怒实在激不起什么水花。

真正让他生出恐慌的是妇人的弟弟。

审刑院那头传来消息,说妇人弟弟不知从哪得来真相,状子都递到详断官手中,戚玉台这才怕起来。

倒不是怕梁朝律法,亦或是对方恨意。

他只是怕父亲知道。

戚清最重声名,若此事交由官府闹大,父亲必然饶不了他。

所以戚玉台才让管家与审刑院那头交涉,对方答应将此事处理干净。后来他听说妇人一家四门都已不在,适才松了口气。

不过……

父亲还是知道了。

得知此事的戚清将他关在府邸中软禁不得外出,父亲失望的目光简直成为他的噩梦,让他辗转难眠了好一阵,多亏了那些灵犀香,才能使他情志舒缓。

他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在他那过去二十余载中,这种事发生得不计其数,他没想到今日会被人提起。

耳边传来的声音幽冷如烟:“戚公子,你杀了人啊……”

他下意识反驳:“没有,没有,我没有杀人……”

“你支开下人,去丰乐楼就是为了杀人……”

支开下人?

戚玉台愣了愣,下意识道:“不,我只是不想父亲知道我在服散……是她自己闯进来……”

“我没有……我不是故意杀的人!”

周遭静了一静。

陆曈垂着眼,低头看着坐在椅子上神色迷蒙的戚玉台,眸色一点点冷却。

门口那扇紫檀嵌宝石屏风上,璀璨的红宝石把香炉里的青烟也沁出一层惨淡的艳红。那些缭绕的烟雾隐隐绰绰像是灰蒙蒙的影子,模糊地存在着,又很快消散,留不下半点痕迹。

服散。

陆曈默念着这两个字。

椅子上的戚玉台闭着眼睛,嘴里低声喃喃什么,像是睡着,只有靠近,才能听见他说的是什么。

陆曈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御药院红芳园中的红芳絮,本为柔妃娘娘专治不寐之症的药材,可原料有毒,久闻之下头晕脑胀,口鼻流血。

她去御药院向何秀要了些残剩的红芳絮碎枝叶,何秀一听说她要用,问也没问做什么去,就连夜给她送了半捆来。

她将那些残枝稍稍处理,放在银罐中浸泡、捣碎,连同别的药材熬煮,最后一并揉进了金显荣递给她的香丸中。

灵犀香可安神宁志,可只要稍稍调改一点,便能使人妄言谵语,分不清梦境现实……

美梦成噩梦。

椅子上的人仍沉浸在梦里,陆曈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往他面前走了两步,手中银针从脖颈渐渐滑过脸颊,最后停留在他并不饱满的颞部。

从这里刺进去,尽数刺进,他会当即殒命。

戚玉台还在喃喃:“不是我……我没有……”

陆曈伸手。

针尖抵住肌肤,缓缓往里推去。

戚玉台似有所觉,面露痛苦之色。

“吱呀——”

正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响声。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