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王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在没有真正跟神祗面对面的接触过之前，人类永远无法认识到神祗手中所掌控的力量有多么可怕。

即便是那些号称为侍奉神祇的祭司们也一样。

而面见过神祗之后所能获得的东西，也是那些未曾见过神祗的人所无法想象的——比如神祗们举手投足间带着的规则的讯息，还有言语中透露出来的人类现今无法追寻的智慧。

这些都能够让人获益匪浅，毕竟相比起神祗，人类唯一的长处大概就是会穷尽自己有限的生命去追逐某一件事。

就比如在冥府呆了许多年，并且被正义女神忒弥斯所看重的米诺斯。

这位克里特新任的王者，在从他的兄长手上夺得了王座之后，给克里特带来了一场极为可怖的洗礼，从最根本的信仰到人们平日里所认同的许多道理，都被推翻了重铸，而他们新的信仰，死亡之神达拿都斯经常在克里特现形的事实，让克里特的人们开始对原本并不怎么感冒的死亡之神有了那么一丝憧憬和归属。

被神祗所眷顾——甚至说是教导过的人类与普通人类最大的区别就是眼界的提高。

他们不再只是将目光落在人世间的一些事情上，而是对更高一层次的，来自精神的、整个世界的、天与地的一些思索。

说白了就是，以米诺斯现在的脑子，跟雅典驻扎在萨拉米斯岛的首领相比较是属于碾压级的。

瑟普斯对于米诺斯如此迅速的取得胜利一点儿都不意外，要是连萨拉米斯岛都拿不下，那么他们也不会说出要直接杀进雅典这样的话。

毕竟雅典的那位忒修斯国王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是克里特的船队。”码头上的勇士看到他们国王的到来，垂下头颅说道。

瑟普斯点点头，眯着眼，看着船队最前方的那一艘大船船首上站着的身影，挑了挑眉，抿着唇轻哼了一声。

不得不承认的是，带着凯旋而来的王者和军队在等待着他们的人的眼里，就像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人一样——让人忍不住就想为他们欢呼。

“陛下。”

“恩？”瑟普斯偏头看着出声的年轻人——这是他从一大堆脑子里除了打架就只剩打架的勇士里选出来的，难得的在斯巴达里头脑还算不错的人。

“恕我无礼——与克里特同盟的话，对于战后的利益分配……”年轻人提都没有提米利都这个新兴的城邦，毕竟在斯巴达勇士们的眼里，只有诸如雅典、克里特这类大城邦才能与他们相提并论，不管是战争还是结盟都一样。

“萨拉米斯也有很多丰盛的物产。”瑟普斯说着顿了顿，在年轻人脸上看到了一丝不赞同，却并不觉得被冒犯，“克里特王这一次出征，并不是为了雅典而来的。”

年轻人愣了愣。

瑟普斯却没有多说，只是摆出了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

他总不可能告诉年轻人，米诺斯这一次其实绝大部分原因是为了讨好他吧。

国王嘛，在必要的时候装装逼唬唬人就好了，摆出表情总会被看到的人在脑海里填补自己对这个表情的理解。

眼前的年轻人就属于这种类型，他看着自家国王的表情，没有多说什么。

瑟普斯看着愈发靠近港口的船队，左右看了看，确定赫拉克勒斯并不在身边了，这才松了口气。

他一点都不想让赫拉克勒斯和米诺斯正面对上，并不是担心米诺斯斗不过赫拉克勒斯，而是要处理他们斗起来的后果会相当麻烦——事实上在瑟普斯眼里，米诺斯想要赢过赫拉克勒斯是很简单的事情，毕竟智商压制。

在克里特的船队出发之前，瑟普斯就已经把赫拉克勒斯打发去各地找半神，向他们透露一些最近的异状相关的信息了。

毕竟这一部分人对保护世界这个念头有着极强的责任感，而且在诸神沉眠之后，这些力量极强的人将会成为人们抵抗突然而至的黑暗的支柱。

最重要的是，半神的寿命不跟神祗一样漫长无边，他们同样会苍老死亡，他们会有优秀的子孙后代，在他们死去之后继续领导人类走下去。美妙的是，一代接一代的传承最终的结果，只会是半神后裔的血脉逐渐变得跟普通人一模一样，血脉的区限将不复存在。

说起来有点残酷，但由人类统治的未来是不需要神祗，或者神祗后裔的存在的。

瑟普斯看着从船上走下来，脸上难得柔和的米诺斯，脸上坚硬的表情也微微软化了些许，刚准备开口招呼一声，却直接被米诺斯拥进了怀里。

“……”瑟普斯呆滞了一瞬，扫了一眼他身边同样呆滞住的勇士和他培养的下一代接班人，瞬间明白了米诺斯的小心思。

无非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瑟普斯并不觉得有什么，但显然米诺斯相当在乎自己的名分问题。

恋人身上还带着前方战场的硝烟和血的味道，混杂这海洋的轻微腥气，并不好闻却让瑟普斯觉得心情愉快。

“很顺利？”回拥住米诺斯，瑟普斯抬头问道。

“很顺利。”米诺斯埋头在瑟普斯发间深吸口气，“雅典的军队对水战并不如克里特的勇士们熟悉。”

在没有雅典娜的支持下，雅典援助萨拉米斯岛的军队遇上几乎称得上全军覆没。对于这个结果，瑟普斯也有点儿意外，雅典所在的地方也算得上是临近海洋了，怎么着在海上战斗也应该重视一点。

“忒修斯并没有派出主力。”米诺斯说着顿了顿，“大概是做好了准备，在雅典等着我们。”

瑟普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在码头秀了一番之后让自家接班人领着跟随米诺斯前来的克里特勇士们安顿，自己则带着米诺斯直接进了城主房。

克里特的勇士们在萨拉米斯的战损出乎意料的低，低到让瑟普斯怀疑雅典是不是派了一群老弱病残过去。

“是波塞冬。”在进入城主房之后，米诺斯第一句话直接让瑟普斯呆愣住了。

“什么？”瑟普斯没反应过来，“波塞冬怎么了？”

“看雅典娜不爽的可不只有阿瑞斯。”米诺斯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具体不知道他对事情知道多少，但是在雅典援军登岸的时候，他插手了。”

“他还有空插手人类的事情。”怪不得克里特战损那么低，瑟普斯挑了挑眉。

米诺斯却摇了摇头，“还能掀起那么大动静，雅典之战的时候……”

“挺好的，有他在，大海不会掀起波浪。”瑟普斯并不紧张，波塞冬现在还能腾出手来对雅典出手表示他跟雅典娜死磕到底，意味着他的力量并没有流逝得像奥林匹斯神祗那么多。毕竟信仰波塞冬的大多数都是海边的城邦，基数上肯定是比不过信仰遍地的奥林匹斯，所以现在的损失也并没有多大。可最终的结果同样也是不可违抗的，波塞冬身为海界御主，是绝对不可能独立在这次黑暗之外。

“我听说塔耳塔洛斯找了你，他是告诉了你黑暗降临之后的事吗？”米诺斯问道。

“……”瑟普斯沉默了一阵，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两颗牙，扫一眼目带关切的米诺斯，微微扬了扬唇，“是的，人类的未来可得依靠我们。”

米诺斯垂着眼看向雅典的方向，没有说话。

事实上攻打雅典这件事情对他而言有些不甘愿，毕竟如今黑暗在前，人类减员对他们来说没有益处。

瑟普斯知道米诺斯心里想的什么，土生土长的神话人民总是勇敢且无私的将大义置于私仇之前，而他却无法做到。

恰巧他不愿意让步，而恰巧米诺斯又不会阻拦——甚至是帮助他做这些事，瑟普斯并不认为这有什么错误。

“休息吧。”瑟普斯打破安静，这么说道。

如今的夜晚比之之前要昏暗许多，夜晚的天空被尼克斯和赫卡忒占据，火把也驱散不了多少黑暗与寒冷。

瑟普斯并没有打算给雅典更多的准备时间，迅速迫近的冰冷和黑暗驱使着他尽快将自己的仇恨解决，唾手可得的成功让一贯冷静的他也有些脑热——他不止一次幻想回到阿提卡的土地上，夺回城邦，让叙列伊斯的名字重新在这片土地上存在。

然而现在，这一切将不再是幻想了。

米勒都斯派遣来的人并不多，但对于一个新兴城邦而言已经是极大的支持了。

瑟普斯只等了两天，手里握着米利都的年轻勇士给他带来的信件，眼里透出欣慰来。

看来怀抱着这样心情的，并不只是自己一个人而已。

瑟普斯有些焦躁的心略微安定了一些。

年轻的斯巴达国王由他的爱人陪伴着，骑着马走在斯巴达大军的最前方——他们的眼前是已经将大门禁闭起来的城邦雅典，在昏沉的天色下，这个从来都被神祗眷顾而笼罩着光明和亮丽色彩的城邦显得有些沉闷。

海风从东南方吹来，带着冰凉的腥气，某个神祗似乎也在蠢蠢欲动。

渡鸦紧随着死神的羽翼而来，在稀疏的枝杈上停驻，黑色的鸟类歪头看着气势汹汹的斯巴达军队，拍打着翅膀，发出粗粝刺耳的叫声。

如同死亡的丧钟，在雅典城门外回荡。